黃毛一開始著實給嚇得不輕,後來一看是個瘦削老頭,冷笑一聲,當著胸口就是一記飛腿,可憐老者叫都沒叫出聲,就「骨碌」地向後翻了個狗啃屎,手裡的刻刀也「叮噹」幾聲掉落在石板街上。
「你看這爺倆,就是活生生一對活寶!一個肺癆鬼死剩種,比抽大煙的還下賤,一個老不死充大頭,走都走不利索,還想動刀子?笑死我啦,活該挨揍!」黃毛和非主流哈哈大笑起來,難聽得比哭還叫人厭惡,羞辱夠後,緊接著就準備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把錢還給他們!」我站了出來,怒火已填滿內心每個角落——本來我不是愛惹是生非的人,但是今天看到這一幕,我怕連佛都有氣了!
黃毛斜著腦袋瞥了我一眼,打量出我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就裝腔作勢地說:「你又是誰?別強出頭哦,我們可是不好惹的!」
非主流跟著起哄道:「你這傻小子不要以為自己了不起,小爺我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非主流的話還沒有說完,已被我一拳擊中,像個空桶一般滾了出去,只剩下「哼哼」的呻吟聲。
黃毛看到這架勢,嚇得舌頭都僵硬了,吞吞吐吐地對我說:「你……你別過來,不就幾十塊錢麼,我還,我還給他……」
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把幾張紙幣塞回志仔手中,然後以更快的速度拉起地上猶在叫喚的非主流,灰溜溜地逃走了。
「就倆欺善怕惡的小癟三!」我對著黃毛和非主流抱頭鼠竄的狼狽身影嗤之於鼻,然後轉回身,輕輕扶起身後的志仔。
可是我一下子就給人推倒在旁邊,正在我納悶時,老者已一隻手緊緊地抱住志仔,另外一隻手裡揮舞著從地上撿起的刻刀,歇斯底里地嘶叫:「我是不會讓你欺負志仔的,我是不會讓你欺負志仔的!」
我正想分辨什麼,忽然發現老者的雙目已經由原先蒼老引起的渾濁不清,變成詭異無比的鮮紅,而且整個人已陷入一種幾乎癲狂的狀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
就像他們宅子裡屋的那尊邪神一般!
「爺爺,他是好人,他救了我們。」志仔突然說出了一句話,緊接著又咳出一口污血,看上去已經受了內傷。
「小兄弟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我又關心志仔的傷勢,又懼怕瘋子般的老者,真是進退兩難。
「我不要緊,你……你請回吧,不要再來了!」志仔的聲音帶著顫音,似乎在祈求我快些離開。
我怔了怔,只好抽身離去,不料我還沒走幾步,突然聽到身後飄來一串惡毒無比又淒愴非常的聲音:「今晚,今晚你們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天哪,這是分明是老者的聲音,是他的如同杜鵑泣血般的詛咒,詛咒欺壓他們爺倆的人不得好死哪!
聽得我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那種深邃的恐懼感幾乎要讓人活生生瘋掉,駭得我頭都不敢回,趕緊往蔡嬸家趕去。
趕回蔡嬸那已是中午時分,小煩已幫蔡嬸張羅了一桌好菜,然後「師傅」長「師傅」短地又是夾菜又是添飯,看上去親熱地不得了。
「女人就是奇怪,昨天還怕得要死,今天就已經打得火熱了。」我心裡感歎。
的確,人的心是最難以捉摸的,就像那木雕老者,爺孫倆給人如此欺凌,卻又無可奈何,要是我,該會如何做?
「報復!」我腦海裡冒出這個詞,連我自己都不寒而慄。
我突然想起最後老頭的詛咒:「今晚,今晚你們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我覺得,今晚肯定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阿二,你在發什麼楞?」小煩叫醒了沉思中的我,笑嘻嘻地講,「不要以為在我師傅家就可以白吃白住哦,待會我要和師傅練功,你就負責洗碗拖地吧!」
「不是吧!?」我直接無語掉了。
……
當我忙完活後,已經差不多下午三點上下了。
「看來男人真不適合做家務啊。」我伸了伸酸痛的腰肢,準備休息一下,突然想起志仔那可憐兮兮的模樣。
那小子有沒有給早上那倆小流氓揍壞了?
「還是去看看他吧!」主意一打定,我就朝炒麵巷走去。
來到志仔的宅子前,看到大門沒關,我就走了進去,一路進到裡屋,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邪神像前不停勞作,正運刀似飛、揮汗如雨的老者。
叫人害怕的是,此刻他通紅的兩眼往外鼓出,臉上帶著猙獰詭異的笑容,一邊不知疲倦地揮舞著手上的工具,一邊自言自語地重複說著一句:「今晚,今晚你們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那種旁若無人的忘我境界,那種邪魅異常的專注程度,彷彿……要把自己的靈魂灌注到這尊邪神像中一般!
這個極其反常的舉措讓我目瞪口呆,恍惚之中,我看到邪神像已經基本上要完工了,除了一些細節需要再加以雕琢,其他已經臻於完美。
這是多麼逼真的藝術品,刀工精湛,栩栩如生,就像活了一般!只見邪神項掛骷髏頭項鏈,腰圍虎皮裙,圓睜三眼,紅色的鬃毛裡有三個綠色小馬頭。更叫人可怕的是邪神像的膝、手、腕、頸處都盤繞著蛇,各手分別持骷髏碗、索命索、眼鏡蛇、骷髏杖、誅仙劍、煉獄弓,那種濃郁的恐懼感,發自內心深處,令我在大白天都覺得如墮冰窟。
恍惚間,我已看不到剛才還在嘔心瀝血不斷雕刻的老者,只看到一個三頭六臂的邪神!
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恐慌情緒從這尊木雕而成的邪神像身上傳遞到我的心間,將我徹底淹沒在詭異不堪的空間裡。就在我面對如此古怪的場面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我看到邪神的一個腦袋緩緩朝我轉過來,帶著輕蔑、敵視、嘲弄的神態,緊接著一隻手上的兵器寶劍已如閃電般迅猛地朝我砍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用手一擋,沒料到木頭雕成的寶劍竟鋒利得一下子把我的手臂剁了下來!
「啊!」我痛得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頹然跌坐於地,人卻無比畏懼地往後縮。低頭一看,手臂上齊刷刷的傷口不斷往外噴血,那尊冷酷無情的邪神卻一步一步地朝我緊逼過來,這時各個手上的武器通通都對住了我,嘴角帶著嗜血的狂熱和愚弄弱小的愜意。痛徹心扉的我此刻只能像一隻困在鼠籠裡的鼠輩蜷縮在角落,等待末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