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虛無縹緲的「老蔣」,我剎那間如墮冰窖,全身發冷。
我條件反射般怪叫一聲,翻滾下床,不料「咚」地一聲,額頭撞到了床頭,登時長了一個大包。可我顧不及劇痛,以最快的速度一溜煙地跑向蔡嬸的房間,急急搖著她的手大聲求援:「婆婆,快,快起來啊,老蔣,老蔣他成魔了!」
誰知,我摸到的一隻修長細潤、猶如柔荑的纖纖玉手!
藉著淡淡的月光,我看清了這如藕巧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煩。
此時小煩一襲長如瀑布的青絲隨意地披在肩頭,白皙無瑕的臉上則帶著一抹羞澀的暈紅,看上去明艷無比,不過櫻桃小嘴卻是有些抗議的微微翹起,小聲的嘀咕道:「阿二,你要握著我的手到什麼時候?」
這個時候,蔡嬸推門進來,看著無比尷尬的我,極為不滿地嚷道:「婆婆在這裡,你是什麼眼神?你想佔我徒兒便宜,也不要挑這個時候,更不要找這麼假的理由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老蔣也走進小煩房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邊問。
「你……你沒事吧?」我帶著顫音問道。
「我?多謝關心呢,沒有什麼事啦,蔡嬸已經幫我醫治了。」老蔣疑惑不解地回答。
我不由得鬆開了小煩的手,壯著膽上前摸了摸他的臉龐,雙手,身體,卻感受到真真切切的溫熱人體,絲毫沒有一點鬼魂妖魔的意味。
我心裡暗道:莫非剛才床上的「老蔣」,只是我一時眼花看錯了?
「有什麼事麼?不要說你是同性戀吧?」老蔣給我摸來摸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我也只好罷手,突然發現我只穿著一條底褲,一條印著灰太狼圖案、還有小破洞的紅色底褲!
我的臉剎那間火辣辣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蔡嬸用極端鄙夷的眼光刮著我,用她那嘶啞難聽的嗓音厲聲道:「我看你簡直就是來找茬的!」
說完,拔下腦後的鬼頭髮髻,作勢就要往我身上扎。我嚇得邊賠罪說「對不起」、「對不起」,邊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的疑問一時無法解開:難道剛才是幻覺?
「我看你是太累了吧,我也和你一樣經常做惡夢的,好好休息就沒事。」老蔣回來了,安慰我說。
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端詳了老蔣這麼久,然後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或許,我只是太累了。
而且,我也不敢想太多。
……
清晨,天色堪堪才亮的時候,龍湖古寨的天空中烏雲密佈,繼而慢慢下起了毛毛細雨。
雨勢從小變大,很快天地間就變做了灰濛濛的一片,淅淅雨聲無處不在,將整個寨子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顯得朦朧而神秘。
我伸了伸懶腰,打開窗戶,靜靜地享受這個屬於自己的時刻。
萬千珍珠般的雨水從天而降,敲打著整個古寨每一處屋簷瓦頂,然後匯聚成一條條一縷縷如銀絲一般跌落,落在石板路面上,濺起朵朵水花。
此時的微風也像一個翩翩女子,不斷地把帶著淡淡的濕氣與雨粉的涼風送到我懷中,直叫人心曠神怡、倦意全無。
忽然我看到對面的窗戶前,小煩也佇立著,輕輕抿唇,手扶著窗台癡癡地聽著雨聲,彷彿漫天秋雨都落在了深心之中。
微風過處,她鬢角的烏黑秀髮輕輕飄動,明眸、貝齒、柳葉眉、櫻桃嘴再加上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殊不知她自己在欣賞窗外景色的時候,也成為我內心深處最美麗的風景。
我看得呆了。
不知不覺中,我身後站了一個人。
我回頭望去,正是老蔣。
「很早起床啦?還這麼大雅興,看起風景來?」老蔣說道。
我點了點頭,又回頭望向窗外,卻失望地發現畫中人已經不在,空留下我滿心的失落和悵惘。
此時蔡嬸已經招呼我們去吃早餐了,估計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來她家造訪留宿,顯得特別的開心熱情——看來這老婆婆雖然外表醜陋古怪,但是心地還是很善良。
只不知,小煩跟她,會不會受苦?
餐桌上,我們四人靜靜地坐著,享受難得的溫馨。
蔡嬸做的是典型的潮汕白粥,就是撒米入鍋,等水滾幾滾後便熄火,等上桌後,碗內看得到一顆顆的米,嚼頭甚足而不會綿爛。佐菜則是姑蘇香腐、橄欖菜、鹵黃豆和菜脯蛋,極具地方特色又開胃送粥。
我正欲用筷子夾起一塊姑蘇香腐,不料卻碰到另外一雙筷子,抬頭一看,筷子的主人小煩迷人的臉蛋之上帶著一絲絲的嗔怒和嬌羞,似乎不滿我亂夾一通,又好像還在惱怒昨晚我的舉動。
「嗯喝!」蔡嬸打斷了我倆。
我倆嚇得不敢仰頭,兀自大口大口地吃起粥來。
只不知,今晨這場雨,在小煩心中是否還有漣漪?
吃完早餐,老蔣作別了我們,回去收拾自家小店的殘局,我關切叮囑了一番,他點頭答應。在離別前,他深深地望了小煩一眼,搞得小煩有點侷促。
緊接著,蔡嬸開始領著小煩,傳授一些巫教的入門口訣和基本知識。我一向對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不太感冒,加之蔡嬸不願意讓我知曉,我便走出宅門,穿行在雨後清新的空氣中。
潮州傳統建築素來古樸典雅、聞名於世,享有「潮州厝,皇宮起」的盛譽。走在龍湖古寨韻味十足的石板街上,兩旁的民宅充滿了生活情趣和歷史氣息,我目不暇接,心裡大為驚歎。
就這樣移步換景,走馬觀花,不知不覺地,我已來到一條巷口,抬頭一看,「炒麵巷」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反正也沒什麼事做,進去逛逛也好。」主意已定,我踱著慵懶的步伐,慢慢地走了進去。
就這樣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我看到一處民宅內,擺滿了一地的木雕,當中一位老者,正全神貫注地用坯刀和修光刀忙活著。
我突然想起潮州木雕與福建莆田木雕、浙江東陽木雕、溫州黃楊木雕,並稱為全國四大名雕,而且貼金、鏤空等獨特技法在其他木雕中也是非常罕見的,因此格外具有地方特色和代表性。
看到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塑,和格外認真的老者,我不由得給吸引進這處民宅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