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王雄視天下,他打個噴啑,山東之地就會打雷;他跺跺腳,山東之地就會地動,山東之地那些國君哪個不怕他?然而,偏偏就有一個人讓他奈何不得,奈何不得不說,他還在這人手下吃過大虧。
更要命的是,他吃的虧不是一次,而是兩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丟臉。
這個人就是藺相如了。
第一次丟臉的就是藺相如耍了他,來了一個「完璧歸趙」,這讓他大是惱怒。
這事還能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在「澠池之會」上,被藺相如逼得「叩缶」,也就是敲瓦罐。堂堂一國之君,被藺相如逼得敲瓦罐,這是何等讓人難以接受之事?
這事雖是過去多年了,始終是秦昭王心頭的一根刺,讓他很是不爽,每每思之,就把藺相如恨得牙根發癢。
如今,藺相如終於落到秦昭王手裡了,依秦昭王那氣,是恨不得把藺相如剁碎了喂野狗,以此來洩心頭之恨。
秦昭王是怒發如狂,一雙眼裡如yu噴出火來,死盯著藺相如,一句話跟雷鳴似的。
秦異人、白起、范睢、樂毅這些聞訊趕來的人無不為是藺相如捏著一把汗,依秦昭王那恨,就是把藺相如剁了喂野狗,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然而,只見藺相如鎮定自若,脖子一梗,道:「既入秦王之手,隨秦王處置。」
臉不紅,心不跳,如同在家裡似的。
「你……」秦昭王最想看到的就是藺相如驚惶的表情。最想聽到的就是藺相如求饒的話語了。然而。卻是沒有想到,藺相如不僅沒有驚惶、沒有求饒不說,反而鎮定自若,不把他的威脅之言當一回事,這對於秦昭王來說,無異於**裸的打耳光,白鬍鬚直翹,指著藺相如大吼道:「好!好!寡人就成全你。來啊。鼎鑊侍候。」
「君上……」范睢、白起、樂毅齊聲阻止。
卻見秦昭王右手一揮,冷聲道:「誰也不許求情。寡人倒要看看,你藺相如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看來秦昭王真是沒打算放過藺相如了,秦異人原本也想求情,一聽這話,只得作罷。
藺相如的才華、風骨自是沒得說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大才,若是能為秦國所用的話,這對秦國有著莫大的好處。然而,秦昭王恨他恨yu狂。要想讓他放過藺相如,這事太難了。
鐵鷹銳士抬來一尊青銅鼎。架起火燒起來,倒入油,一時間,油香四溢,發出「滋滋」聲,看上去很是駭人。
「藺相如,你要是求饒,寡人就饒你一命。」秦昭王望著滾沸的青銅鼎,得意的一挑白眉,斜著一雙眼睛打量著藺相如。
「你們沒吃飯啊?升個火都這樣有氣無力,你們不會燒得更旺點?」藺相如卻是頭一昂,胸一挺,脖子一梗,沖一眾燒鼎的鐵鷹銳士喝道,瞧他那模樣兒,彷彿他活得不耐煩似的。
「你……」這話落在秦昭王耳裡,如同老大的耳括子抽在臉上,氣得直翹白鬍子,手中的枴杖在地上重重一跺,沉聲道:「好!好!好!寡人倒要看看你能硬氣到幾時。」
一連聲的叫「好」,卻是恨意滔天。
讓他更加不爽的是,藺相如走上去,抓起地上的柴禾,沖青銅鼎下猛扔,看著火苗更旺,這才滿意的拍拍手,教訓起鐵鷹銳士,道:「瞧見沒,燒鼎就是這樣燒的。」
真夠狂的!
卻又狂得讓人心折,秦異人暗中豎大拇指。
秦異人與藺相如也有舊怨,可是,此時的秦異人升不起絲毫恨意,反倒是很惋惜。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乎?藺相如能笑對死亡,還親自動手添加柴禾,這是何等的氣概?誰能不心折?
就是秦昭王眼裡也是精光一閃,微不可察的微微點頭。
秦昭王右手一揮,道:「扔進去。」
鐵鷹銳士上前,就要抬起藺相如扔進青銅鼎。然而,只見藺相如道:「這事不勞你們動手,我自個去。」
整整衣衫,上下打量一番,見沒有失儀處,這才大步一邁,直朝青銅鼎走去。
瞧他這走路的樣兒,不疾不徐,如同閒庭信步似的,沒有絲毫害怕樣兒。
「好樣的!」秦異人、白起、范睢、樂毅由衷的升起敬意,在心裡一個勁的讚歎。
他們就要求情,只見秦昭王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掃了他們一眼,他們知道秦昭王是不會聽他們的,只得暗中一歎,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藺相如來到青銅鼎邊,望著翻滾的滾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笑道:「藺相如這輩子最為得意之事,就是折辱秦王。天下間,都懼怕秦王,唯我藺相如不懼,哈哈!」
這話是**裸的打秦昭王的臉,秦昭王的老臉一紅,眼中精芒閃爍。
秦異人他們聽在耳裡,暗中歎息,這個藺相如是個人傑不假,卻是在這時節如此說話,就是自掘墳墓,即使秦異人他們想要求情,也是沒用了,藺相如是死定了。
藺相如作勢,就要跳進青銅鼎,就在這緊要關頭,只聽秦昭王道:「且慢。」
「秦王,你可是想到更好的折辱之法了?儘管使來,藺相如何懼之有?」藺相如回過頭,沖秦昭王充滿挑釁的一揚下巴兒。
「藺相如啊藺相如,你就不能說一句軟話嗎?你就不能讓寡人心中好受些嗎?」。秦昭搖著一顆雪白的頭顱,頗有些無奈的道。
「秦王好不曉事,我藺相如這一輩子還沒從未說過軟話,更不知道軟話如何說。」藺相如搖搖頭,一臉的傲然。
誰都知道藺相如鐵骨錚錚,要他說軟話。那是不可能的事。
依秦異人所知。即使他讓藺相如吃過虧。卻未讓藺相如說過軟話,藺相如還真是當得這份傲勁。
「藺相如啊藺相如,你既讓寡人恨,恨得咬牙,恨不得你立時死了。可是,寡人又對你很是佩服,佩服的是你這份強勁。」秦昭王說到這裡,身子一躬。沖藺相如道:「藺相如,這都是寡人之錯,還請你不要記在心上……」
「啊!」一片驚呼聲響起,出自秦異人、白起、范睢和樂毅之口,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是如此的急轉直下。上一刻,秦昭王還在叫囂著要把藺相如烹了,下一刻,秦昭王就在向藺相如道歉,要不是親耳聽見。誰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呃。」最是震驚的並不是秦異人他們,而是藺相如自己。他的臉上全是驚愕之色,一臉的難以置信,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唯有嘴裡發出一陣磨牙聲。
「秦王,你這是……」藺相如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仍是不太確定,想要證實。
「沒錯,寡人向你致謙,這都是寡人的錯。」秦昭王重重點著雪白的頭顱,肯定一句。
秦昭王是一國之君,要他道歉,這是何等的難得。更別說,還要他重複一次,這就更難了。然而,秦昭王就是這麼做了,這份胸襟比大海還要寬廣,秦異人、白起、范睢和樂毅欣然點頭,看來藺相如之事就要告一段落了。
「秦王……」藺相如眼裡的淚水滾來滾去,激動難已。
秦昭王這份胸襟誰都得服氣,即使是藺相如這樣的死硬人物,也是心折不已。
秦昭王能夠成功,和他這份博大的胸襟有很大的關係。同樣是國君,趙孝成王自己也知道,他罷廉頗兵權錯了,然而,他不僅沒能認錯改錯不說,還錯上加錯,把廉頗是一罷再罷,最終把廉頗逼得離開了趙國。
而秦昭王卻是知錯認錯改錯,意識到自己錯了,立時就改。改了不說,還能當著眾多人的面親口認錯,不僅認錯,還能賠罪。這對於一國之君來說,這是何等讓人心折的氣度與胸襟了。
秦昭王大步上來,親手拉著藺相如的手,讓藺相如下來,拍著藺相如的手背,臉上泛起笑容,道:「藺相如,你可知這些年,寡人每當想到你時,是如何想的嗎?」。
在澠池之會上,秦昭王被藺相如逼得敲爛盆子,這對秦昭王來說是一種侮辱,他絕對不會忘記,想到藺相如是必然。
「你一定以為寡人很恨你,是吧?沒錯,寡人是很恨你,寡人這一輩子,除了在你手下吃過虧外,還有誰能讓寡人吃虧?要寡人不恨你也不成。」秦昭王如同多年未見面的老友似的,格外親切,道:「更多的,寡人卻是佩服你,寡人就在想,若是你藺相如能生在秦國,能為寡人之臣,那該多好!」
說到這裡,很是希冀的問道:「藺相如,你可願在秦為官?」
「啊!」藺相如再度震驚了,一張嘴張得老大,眼中儘是不信之色。
藺相如是秦昭王最恨之人,秦昭王能饒他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情了,他絕對沒有想到,秦昭王竟然要籠絡他,想讓他在秦為官。
「嗯。」秦異人微微頷首,對秦昭王此舉大加贊成。
不用說,藺相如是個人才,若能在秦國為官的話,這對秦國的好處不需要多想的。
「你藺相如為人正真,膽氣不錯,誰都不懼,哪怕是寡人你也不懼。寡人看,這御史大夫一職非常適合你。」秦昭王氣魄不小,給的官竟然是一個大官。
御史大夫就是監察百官,在秦國是重臣,論地位權力,僅次於丞相和上將軍,秦昭王這是要重用藺相如。
不得不說,秦昭王這一任命很有見地,依藺相如的為人脾性,讓他來做御史大夫,再好不過了。
「君上。」秦昭王的氣度太讓人心折,就是藺相如也不例外,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