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且慢,我是山東士子,欲在秦國入仕。在入仕之前,我想瞭解秦國國情,想隨大人一道前去查看查看,不知可否?」秦異人上前一步,沖縣曹笑道。
縣曹把秦異人一通打量,微笑點頭,道:「原來是山東士子,幸會幸會。敢問仙鄉何處?我是齊國人。」
「你也是山東士子?幸會幸會。」秦異人做出一副親熱狀,笑道:「我是趙國邯鄲人氏,叫趙異。」
「原來是趙兄。我叫許負。」縣曹笑得更加親切了,道:「在入仕之前要多加瞭解秦國國情,趙兄的想法很好。要是商君當年沒有花費數月時間,踏遍秦國的山山水水,也不會有著名的『強秦九策』,更不會有商君之法,這很有必要。趙兄,隨我一道前去便是。」
在秦國遇到來山東士子並不稀奇,因為秦國的官員有三四成來自山東之地,吏員更是高達六七成來自山東之地。不過,同為山東人,畢竟有了共同話題,自然就親近了許多,許負言笑晏晏。
「謝許兄。」秦異人與許負並肩而行。
他很想親眼看看秦國的官員是如何處置這些事情,同時他也想親眼看看國人的居所。
一國之興衰,可以從國人的居所看出端倪,這機會不能錯過了。
許負為秦異人介紹道:「在秦的山東之人很多,秦人不會排擠我們,我們也不必看上官的臉色,只需要把事兒做好就成。我,本是齊國臨淄的一介布衣,在齊國很不得志,走投無路之下,不辭辛勞,來到秦國。原本想是碰碰運氣,卻是沒有想到,一到了秦國,方才知道山東之地罵秦國是多麼的無知,他們是睜眼說瞎話。我識得些字,辦事也還行,到秦國官府一試,竟然被選中了。」
說到此處,略一停頓,頗為自豪,道:「我入秦已經三載了,積功升至縣曹。再過些年,積些功,我還會再升的。在秦國做官就是好,只要盡心盡力就成,秦國不問貴賤親疏,只問才幹與功勞。」
他的話很真誠,沒有虛假,秦異人相信他說的是真的,笑道:「那我得祝賀你早曰陞官。」
「呵呵。」許負很是歡喜,笑著問道:「敢問趙兄,是為官,還是為吏?」
官是指官員,吏是指辦事的人員,相當於現代的「公務員」,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很大。
「我想謀個郡守之職。」秦異人頭一昂,胸一挺,極是自信:「方不枉我一身所學。」
「郡守?」郡守是高官了,秦國極為重視,每一個郡守都是千挑萬選,許負好一通吃驚,睜大一雙眼睛把秦異人好一通打量,笑道:「失敬了,原來趙兄身負經緯之才。若趙兄真有如此雄心的話,我想你應該去陳倉陳家村瞧瞧。」
「哦。可有說法?」許負特的提起,必是有見地,秦異人忙問道。
「商君當年入秦,就在陳倉陳家村住過。」許負一臉的崇敬之情,笑道:「那裡我也去過,至今鄉親們還在傳頌商君的一些軼事。若商君不在陳家村居住過,就不會有『移風易俗』一事了。」
「移風易俗」是商鞅變法的重要內容,竟然與陳家村有關,秦異人的好奇心大起,問道:「許兄能否細說?」
「這……趙兄去親眼瞧瞧更好。」許負想了想,沒有為秦異人解釋,道:「商君的移風易俗非同小可,這對秦國影響深遠。商君變法之際的秦國,秦國處在亡國的邊緣,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國人庶民吃不飽,穿不暖,盜賊蜂起,械鬥成風。經過商君移風易俗,秦人民風古樸,道不拾遺,夜不閉戶。」
「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這不可能吧?」趙姬大為不信。
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這是王道氣象,只存在於《詩》、《書》中,現實中哪會有,秦異人也有些不信。前任在這方面真的沒有多少記憶。
「這事千真萬確。」許負重重點頭,大是篤定。
經過商鞅變法之後,秦國民風淳樸,道不拾貴,夜不閉戶,史書記載得明白。這點,即使那些罵秦國為虎狼、殘暴不仁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比如馮夢龍,難得的在《東周列國志》裡感歎了一句,這是王道氣象。
正說著,來到一家門前,這家的家主早已在等候了。
秦異人放眼一瞧,只見這是瓦捨,房屋不多,就三間,卻是窗明几淨,乾燥,通風條件好,很適合住人。
進入屋裡,只見屋裡很是整潔,清掃得很乾淨,沒有灰塵雜物,沒有臭味,有著一股清新之氣。
「這……要是在山東之地,定是大戶人家的居所。」趙姬打量一陣,大是驚訝。
「沒錯。」秦異人重重點頭,大是贊成這話。
「呵呵。」家主大是歡喜,很是自豪,道:「山東之地罵我們秦國為蠻夷,他們才是蠻夷。哦,不,蠻夷都是高看他們了,他們那是豬,他們住著豬圈,他們能有我們這麼好的居所麼?」
這是自吹之言,卻是很有道理。
在秦異人的印象中,山東之地餓殍遍地,窮人多如牛毛,如眼前這樣的居所,在山東之地已經是很難得的住處了,非大富人家莫想。而在秦國,這是尋常國人布衣的居所,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秦異人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秦之富足,由此可見。」秦異人大是感慨。
這家查看完,沒什麼問題,又去了另一家。這家是茅草屋,家中情形不如適才那家,不過,仍是整理得很是乾淨,很是舒適,完全沒有茅草屋那種豬圈的感覺。
「老伯,瞧你家情形,不像是蓋不起瓦捨之家,為何還住著茅草屋?」秦異人的眼光不錯,發現這家其實挺殷實的。
「呵呵。」家主笑道:「公子好眼力呢。並非我蓋不起瓦捨,而是我沒打算蓋呢。我家人丁興旺,我有四個兒子,老大老二戰死沙場,還剩下老三老四。我把家中餘糧捐給了國府,為他們謀得爵位。等他們得爵之後,我再蓋瓦捨也不遲。」
「原來如此。」秦異人恍然。
爵位,那是身份的象徵,在山東之地,爵位是貴族專有的,國人庶民布衣想都別想了,就算你立下天大的功勞也莫想得爵。
而在秦國,人人可以得爵,沒有戰功,可以捐糧。正是因為如此,秦人很是努力,打仗拚命,種莊稼同樣拚命,是以秦國很富足。
「秦國就是不一樣,人人可以得爵。」魯句踐很是艷慕,一雙眼裡全是美妙的小星星。
他原本是奴隸,莫說得爵,能不能擁有自由都成問題。他早就聽過傳聞,秦國是奴隸的天堂,如今親眼得見,果是如此,由不得他不大為感慨。
「小娃娃,你莫要艷慕我,只要你肯努力,得爵算什麼,做大官都不是問題呢。」這家家主鼓勵一句。
「我一定努力。」魯句踐重重點頭。
一家接一家查看下去,居所不一樣,有瓦捨有茅草屋,不過,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很整潔,很乾淨,宜於家居。
「後世那些罵秦國為虎狼的人,應該親眼來看看,就會知道他們是多麼的無知了!」秦異人大是感慨。
以前,他對秦國的印象多是前任的記憶,不甚瞭解。如今,他親眼見證,方知傳言誤人,史書誤人,秦人富足,安居樂業,如此國度,竟然被罵為「暴秦」、「殘暴不仁」,真是蒼天無眼。
這應該叫仁政!
什麼叫仁政?不是讀書人吹出來的聖賢之道,而是讓國人庶民布衣黔首有飯吃,有衣穿,安居樂業,這就是最好的仁政!
查看完之後,秦異人作別,帶著一行人,再度踏上了瞭解秦國國情的道路。
來到大路上,趙姬俏媚眼一轉,道:「我就不信真的是道不拾遺,我來試試。」說著,她取出一塊上等美玉扔在道路上,道:「若是真的道不拾遺,就會有人給我送來。」
許負說的道不拾遺,夜不閉戶,還真的有些難以讓人相信。
財帛動人心,哪有見了如此美玉不愛的人。
「夫人,你不是秦人,不瞭解秦人,我敢打賭,這美玉不出三天就會回到你手上。」孟昭沖趙姬道。
「沒錯。」馬蓋和范通齊聲附和。
「三天?我不信。」趙姬搖頭。
秦異人搖搖頭,趙姬還真的沒事找事,不過,他也想借此機會測試一番,沒有阻止。
當天晚上,他們借住在一戶人家。到了晚上,秦異人特的留意了一番,只見這附近的人家很少有關門的。結果,這晚上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一切風平浪靜。
第二天,秦異人更加留意,所到之處,只見秦人很是忙碌,忙著打柴禾,收拾家裡,為來年春種做著準備。那些沒人在家的人戶,開著門,一點也不擔心。
「難道真的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了?」趙姬的信心有些動搖了。
這天下午,許負的話被證實了。兩個吏員騎馬趕來,把趙姬的美玉送來。
「你們怎生知道是我的?」趙姬很是驚訝。
「如此美玉,不是等閒人能擁有,我們只需要一查附近有沒有貴人便知。」這兩個吏員道明原委。
「真的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王道之象!」秦異人大是感慨。
趙姬這塊美玉價值不菲,很值錢。若是在現代社會,有如此美事,早就被貪婪的官員們據為己有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