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這是我最後的底線。」過了好久,宋譯才抬頭神情冷酷的看著那個毫無儀態的女人道:「你沒有任何資格譴責我廢了你的情夫,如果你丈夫沒被你們所做的醜事害死,也許我不會這麼狠毒。但事實是,你們的丈夫死了,你二人卻還活著。」
「這關你什麼事!」石氏雙手舉著剪子,寒光對著站在面前的宋譯慘笑道:「就算我們再怎麼有錯,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說話。我,還有馮客,我們固然罪不可恕,但這世上,有資格處罰我們的人,只有父皇。」
「錯,你我沒資格處罰,但馮客我絕對夠格。」宋譯冷聲道:「他是我和太子救回來的白眼兒狼,太子被你們害死了,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有資格處置馮客。可我只是選擇廢了他而已,這是維護你僅存的太子妃尊嚴,你別得寸進尺。不然,老子現在就過去一刀砍死他!」
「你敢!」太子妃惡狠狠的把剪刀對準自己裸露在風裡的脖子,厲聲道:「你若再敢動他一根汗毛,我就立刻扎死我自己!」
宋譯聞言冷眼盯著那個已經近乎癲狂的女人,不無殘酷的道:「那你就去死吧,最好自己了斷,免得拖累旁人。」
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
石氏愣了一下,遂雙目呆滯的攥著剪刀跪坐在地上,淚眼無語望蒼天,天不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門上小廝跑著過來回話道:「宋大人,宮裡的劉公公來傳旨,小的特來告訴一聲。」
「到哪兒了?」宋譯問。
「已經進府了。」
宋譯回頭看了坐在當地的石氏一眼,歎了口氣道:「既如此,就讓這事做個最後的了結吧。」
說完,挺身立在門旁,袁長一行人也和他一起立在內院門口處。
手執聖旨的劉成在幾個小黃門的跟隨下一路肅容迎風走到二門,看到佇立在門外的宋譯們一眼,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走了進去,看了神情大致的太子妃石氏一眼,然後回頭問宋譯道:「馮客何在?」
「馬棚。」
「讓他來接旨。」話音剛落,蕭三他們就大步走開。、
很快,奄奄一息的馮客被拖到劉成跟前,軟趴趴的耷在地上,太子妃看到後本來無神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趴在他身上邊搖他邊哭出聲來。
劉成冷眼看了他們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道:「古往今來,沒有趴著接旨的。來人,澆水。」
離得近的侍衛忙去打了兩桶冰水過來,因為他二人離得近,所以一桶冰水不由分說從他二人頭上澆下,馮客無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然後茫然的睜開眼。
「馮客,石氏,跪起來接旨。」
太子妃聞言閉上眼睛跪直了身子,熱淚和著冰水滾落面頰,卻依舊跪的堅挺。
而馮客,似乎是反應慢還是怎麼的,動了半天胳膊,竟然起不來。
「來人,再澆。」另一個侍衛一言不發的提起水桶,冰碴和冷水兜頭澆在馮客身上,一口鮮血猛地從口裡噴了出來,馮客栽倒在地抖個不停。石氏見狀心疼的不行,瘋了一般撞開倒水的那侍衛,木桶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兒沒了動靜,石氏哭著上前扶起只剩半條命的馮客,很吃力的把他扶了起來,讓他跪著靠著自己不住發抖的身子。
劉成見此情景,這才立在那裡打開聖旨,冷聲念道:「聖喻:太子妃石氏,阜平縣賤民馮客罪無可恕。朕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挫其骨,砍頭太便宜,把他倆剝光綁在一起,遊遍祥德,讓圍觀的百姓拿石塊兒砸他們,用口水吐他們,用臭雞蛋臭屎丟他們,朕要他們說生不如死,朕要他們被萬民鄙棄。讓他們去死,綁在刑場大柱上,當著萬民的面兒為他們吃屎,用火烙他們,用刀剜他們,用毒蟲子咬他們……」
冰冷的聲音響徹在內院每一個角落,聽到的人無一不膽寒,這可以說是古往經來最不成體統最變態的聖旨了。一國之君失態成這樣,可見太子對文帝的重要。
石氏與馮客之罪,已經不是給一國儲君戴綠帽子,而是傷了一個做父親的心。
他們給他兒子戴了綠帽子,他兒子因為這頂綠帽子死相淒慘,他要為他兒子報仇,僅此而已。
變態如何,被世人唾罵有怎樣,死的那個是他兒子,是他世間僅存唯一的兒子,那對姦夫淫婦害死了他的兒子,害得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高高的大殿上觀望瘡痍繁華,他沒了兒子,那這江山還有什麼意義?
他要他們死,不,他要他們死之前生不如死。必須死,一個不留,活活的折磨死……
聖旨字裡行間的恨意怨念蟲子一般爬到石氏和馮客的耳中,兩個人都忍不住跪在當地直打哆嗦。
突然,身心飽受摧殘的馮客有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仰面倒在已經凝冰的地面上,一雙眼睛不無驚恐的望著頭頂那片灰茫茫的天空,抽搐著沒了氣息。
石氏打著哆嗦上前,抖著手探向他的鼻尖。沒有氣息,除了滲骨寒意外,沒有氣息。
一臉驚恐的坐倒在冰水交凍的地面上,石氏抬起一雙眼睛看著宣旨的劉成喃喃道:「他死了……」
劉成背過臉不去看她那無助的眼神,石氏又把腦袋轉到宋譯所在的方向,同樣眼神無助的喃喃道:「他死了……」
那眼神絕望,孤單無助,還有死死隱藏的恨意。即使巴不得他二人去死的宋譯,也忍不住心尖顫抖。
「他死了他死了!!」石氏慘笑著跳了起來,撲到離自己最近的劉成身邊,死命的扯著他的衣服哭笑難分的道:「他死了,被你們給逼死的。你不是要抓我們去遊街嗎?來呀,把我和他的屍首一起抓走,來呀!」
可憐劉成,一大把年紀了,被石氏如此死命搖晃,一把老骨頭幾乎被晃散架了。
左右宦官這才回過神白著臉試圖拉開已經癲狂的石氏,無奈宦官力氣本來就小,對抗一個女人還好,但要對抗一個瘋子,卻是不能。
在宦官被石氏推的七仰八倒的時候,宋譯看不下去了,上前用一隻手死命抓住石氏的手臂道:「事已至此,你夠了!」
本來很激動的石氏動作停了下來,一雙呆滯的眼睛看著拉著自己的宋譯,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噴了宋譯一臉。然後狠狠的對著宋譯拉他的那隻手臂咬了下去。
因為宋譯穿的不是盔甲,棉袍雖厚,卻抵不過一個瘋子滔天的恨意。很快,被咬的地方絲線斷裂開來,尖牙死死的咬在宋譯的胳膊上,很快,被咬的地方血水暈了開來。
宋譯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裡,任由她對自己宣洩著憤恨,此時他心裡很茫然,這些天的恨意在這個瘋女人的恨意前,竟然找不到任何立足點。
胳膊上的疼痛充斥著他的神經,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不遠處的袁長見他如此,突然想起他後腦的傷尚未痊癒,忙上前衝過去死命的推開已經瘋了的石氏,扶著幾乎栽倒的宋譯道:「你怎麼樣?」
宋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石氏很滿意的用舌頭舔嘴角的血,嘴唇動了兩下,卻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這時,已經緩過氣兒的劉成冷漠的聲音響起,「陛下有言,即使死了,聖旨裡的事兒照做不誤。來人,把她拿下!」
話說出口,卻沒有一個人敢去招惹那個不住舔血的瘋子。劉成眼睛在人群中環視了一圈,然後落在蕭三林立們的地方冷聲道:「東宮侍衛何在?」
事兒已經落到東宮侍衛頭上了,身為副統領的蕭三看著幾乎昏倒的宋譯,直到避無可避後,這才帶著林立硬著頭皮逼向石氏。
然而,就在他們快到石氏身邊的時候,石氏突然獰笑著衝到一旁,撿起那把落在地上的剪刀,不無怨毒的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剪刀對著自己的脖子張開,狠狠的剪下,漫天血霧中,被剪掉一半的頭顱拖著身子朝後仰去,剪刀無力的垂下,在地上發出幾聲脆響。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已經在這沖天的血腥味兒中趴在一旁嘔吐起來。
而宋譯,則不無痛苦的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袁長誇張的叫著他的名字,然後背著他逃一般離開了這個人間地獄,到了前院,匆匆讓一個小廝拉來一輛馬車,帶著昏過去的宋譯朝宋府趕去。
他們走了,但該繼續的還得繼續。
劉成冷著臉讓侍衛執行著聖旨的指示,無奈侍衛皆已經吐的手腳發軟,都不肯上前。倒是劉成帶來的那幾個太監,一反剛才的害怕走到馮客與石氏的身旁,用針線縫住了石氏斷裂開的脖子,把他們的衣服剝掉,用繩子將兩個已經沒了生命氣息的人綁在一起。
弄到囚車上,遊街,示眾。
讓文帝失望的是,沒有一個百姓對兩個已經死去的人痛下毒手。
他們只是在風裡一臉疑惑的看著那兩個赤身**被綁著遊街的屍體,問明情由後,竟然為他二人發出一聲歎息。
其實世間很多事,沒有絕對的對錯。立場不同,看的角度不一樣,所產生的情緒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