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丐搬出許穎,宋譯不好立刻把他打發走,便請他上了馬車把事情說清楚。
「幾個月前外城瘟疫,爹娘都去了,是穎姐姐把我救了過來。」那小乞丐抬頭看著神情萎頓的宋譯不急不緩的道:「我無家可歸,她本來要收留我,可我不願意,我覺得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下來。穎姐姐堅持不過,便給了我的一些銀子,我不肯收,她告訴我說,她於我有恩,我必須報答。她讓我進城裡找你,幫她照顧你。我想著,這也許是我報答她的唯一辦法,便聽了她的話進城,誰知,在外城不小心遇到了強盜,我和銀子都被他們搶走了。他們想把我賣到洛城青樓做男妓,我不願意,就抽空子逃了出來。一路乞討到了這裡,我已經找不到穎姐姐,好在找你不難,就打算去你家找你。沒想到,我還沒去,就看到了你府裡的馬車。」
一番話說的煞有其事,宋譯凝神疑惑道:「你讀過書?」
「父親原先是教書先生,」那小乞丐雙目清澈見底,看著宋譯吐字清晰的道:「他閒的時候,常教我識字,本來還打算讓我參加科舉考功名,無奈人算不如天算。不過他們還好,一死萬孽皆消,留下我一個人在這濁世苦苦求生。」
宋譯頗為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乞丐不自覺的扭了扭脖子道:「你別碰我,我衣服好長時間沒洗了,髒。」
宋譯聞言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穎兒怎麼會讓你在我身邊做侍衛,看你細胳膊細腿兒的,沒十歲吧?」
「我十三了。」那小乞丐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我沒你強壯,是因為我不像你自幼習武。我做你侍衛,你必須抽空教我武藝,這樣我才能保護你。」
「那我照顧你。」小乞丐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袁長看了宋譯一眼,然後捏著那乞丐的小花臉壞笑道:「小傢伙,他有人照顧。」
「你……」那小乞丐登時變色,一張臉瞬間紅到耳根,惡狠狠的甩了捏自己臉的袁長一記耳光厲聲道:「你無恥!」
脆響使在外面趕車的車伕馬鞭險些落到地上,而車內的氣氛更是詭異。
被打臉的袁長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小乞丐,待要上前惡狠狠的收拾他,又礙於宋譯的面子不好動手。反觀那個小乞丐,又囧又悔,手足無措的對袁長道:「你……我,我不喜歡別人對我過分親近。我……他們讓我去洛城做男妓,他們曾讓我學如何做男妓,我被他們嚇怕了,這才……你。你別這樣,要不你打回來也行,我絕對不哭……」
雖如此說,眼中淚花早已氾濫起來。
本來還有火氣的袁長見他如此笨拙懼怕,忍不住歎了口氣道聲無妨。
宋譯在一旁冷眼看著他二人,眼神飛快的在那小乞丐身上敏感部位打量一下,然後細細看了下他的耳垂,沒有耳洞。
這才半信半疑的道:「既是穎兒派你來的,我自然會留你在身邊。但是,我宋譯的侍衛都必須有足以保命的身手,所以,明日我會先把你安排到太子府,讓蕭副……」
說到這裡,陡然一驚。
楊雲軒已經去了,太子府的這些侍衛,還有繼續訓練的必要嗎?
要麼卸甲歸田,要麼編入御林軍或者御前侍衛,如此,眼前這個小乞丐著實不能安排到太子府,不然,將來不定分發到哪裡呢。
沒想到,自己昔日好容易降下的東宮侍衛就此失去了意義,感傷的同時,對抿嘴不語的小乞丐歎道:「罷了,以後我親自教你和袁長武藝。你們守在我身邊,做府裡的侍衛吧。」
說道這裡,強壓下心頭的淒涼感傷盡量和聲問那小乞丐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卿。」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響起馬嘶聲。
「什麼事兒?」宋譯邊掀簾子邊問車伕,車伕回道:「公子,是蕭副統領。」
剛掀開簾子的宋譯和一臉風霜的蕭三對望著,蕭三眉間遲疑一閃而過,對宋譯悲聲道:「太子妃知道了馮客被你廢了的事兒,這會兒正在府裡歇斯底里讓你去見她,說你若不去,那就拿剪子插死自己。」
「我為什麼要去見她!」宋譯眼神清冷的道:「你讓她插死自己吧,我沒興趣看她死。」
「宋譯,這不是賭氣的時候。」蕭三舔舔乾裂的嘴唇語重心長的道:「陛下到現在還沒有下處置他二人的旨意,在聖旨到來之前,他們必須活著。因為誰也不知道,遭受喪子之痛的陛下會不會命人把他倆剝光了遊街,然後千刀萬剮。如果陛下旨意到的時候,發現她們已經成了死人,那咱們該怎麼交代!陛下心頭這口火氣洩不下去,遭殃的是咱們。」
「你們怎麼知道皇上打算剝光他們的衣服讓他們遊街然後凌遲?」袁長也探出腦袋問:「是不是宮裡傳出來的消息?」
「沒有,大家瞎猜的。」蕭三歎口氣道:「但我想著,陛下絕對不會讓他們輕輕鬆鬆的死去,所以他二人必須活著堅持到聖旨下來的時候,不然咱們沒法交代。」
宋譯聞言臉色沉了沉,不悅的道:「派人把剪子奪了,把人捆上,嘴巴堵上,看她如何尋死。我懶得搭理做了婊子還理直氣壯的女人,尤其是做了婊子又害死自己丈夫的女人。」
「你就去一下吧!」蕭三不無懇切的道:「我知道你很他們害死了太子,但是,你也得為東宮這些弟兄想想。你倒是豁出去了不怕死,可東宮這些弟兄都是拖家帶口兒的人,他們若被此事連累,世道艱難,他們家人該如何過活?」
這番話制住了宋譯準備丟開簾子的手,眉頭狠狠的擰了一下,寒著臉道:「罷了,那就過去看看吧。我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什麼事兒,我全擔著。橫豎我父母俱亡,就算我死了,也不必擔心活連累到誰。」
馬車在寒風中繼續前行,蕭三騎著馬跟在馬車後面,北風越發的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