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各大糧倉處著了起來,沖天的火光中,除了糧食被燒焦的味道,還有屍體味兒。
宋譯看著那些被火光吞噬的屍體,無端覺得一陣反胃。
不得不承認,程梵所說確實很對,這些守糧的士兵,不殺很難找到一個安置的地方。可是,除了殺掉,就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撤離途中,宋譯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程梵他們剛才搜了足夠的雄黃藥粉和藥酒,此時大家每人身上都有使蛇蟲退避三舍的東西。所以往回撤的時候,一行人撤的毫無壓力。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山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
「怎麼回事兒?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胡傳驚慌的聲音使軍心越發不穩:「不應該啊,糧草營離宣和還有很長一段路,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趕這麼快,難道糧草營附近還埋伏了一支伏兵!」
「怎麼辦?將軍,要不要進山林裡躲一躲?」一個聲音不無緊張的提議道:「等他們過去了,大家再悄悄溜走就行,程將軍說過,不要硬磕。」
「好,下山路。」胡傳的聲音遊走在大家的耳畔,「管好自己的馬,不許發出任何聲音。」
說完,自己率先騎馬衝下山坡,恐離山路太近發出動靜引起援軍注意,胡傳騎著馬直接跑到山路最下面的一處山坳裡。
主將尚且如此,大家更是沒話說,紛紛勒緊馬韁衝了下去。
約莫一刻鐘後,馬蹄聲越來越近,心跳聲與馬蹄聲應和著,使人的神經緊張到了極點。
就在援軍即將過去的時候,突然一陣勒馬的聲音在山路上響起:「將軍,看,糧草營失火了。」
「靠,他們果然是來偷襲糧草營。」一個粗野的聲音罵道:「咱們一路來沒見到人,只怕他們也是剛得手,弟兄們,隨我衝過去,殺敵報國!」
「衝啊!」
一陣附和聲過後,援軍紛紛遠離了大家頭頂那片山路,再三確定安全後,胡傳這才牽著馬和大家一起沿著斜坡向山路上爬去,好容易到了山路上,匆匆抹了把汗後,紛紛翻身上馬逃也似的跑遠。
宋譯落在最後面,他感覺到,這隊援軍絕對不是南葉留在蛇嘶溝的軍隊,不然自己一行人來的時候,他們的哨兵應該有所警覺。
由此可以得出,這隊援軍就是從宣和城下趕過來的。在大家離開宣和城不久,他們就派出一支騎兵前往蛇嘶溝了。這不是巧合,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直到大家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歇息的時候,宋譯終於知道了問題的所在。
放任小白在那裡吃草,宋譯低著頭走向胡傳道:「這對援軍是我們造成的,我們早先殺掉那些玻璃後,搜去了那個胖玻璃身上的雄黃藥粉。胖玻璃他們久出不歸,自然會引起在後營吃酒士兵的注意,他們出去尋人,找到了胖玻璃他們的屍體,檢查發現少了雄黃藥粉,這才猜測出可能有敵軍去偷襲糧草營。為防萬一,他們的上頭才派一支騎兵去探究竟。」
「這樣啊!」胡傳聞言打了個哈欠,笑了笑道:「無妨,既然大家都有驚無險,你們這事,也就不算事了。」
宋譯聞言愣了一下,不由皺起眉頭道:「你不覺得治軍要嚴嗎?一個小失誤很有可能害的全軍人失去性命。事關人命,事關大局,你一句『不算事兒』就要把這個大錯誤遮過去?」
「不是沒出人命嗎?」胡傳滿不在乎的打著哈哈。
「出人命就晚了!」宋譯覺得自己快被胡傳滿不在乎的態度逼瘋了,「你好歹算是從軍多年,難道就沒遇到過一顆老鼠屎腥了一鍋湯的噁心事嗎?」
「遇到過。」胡傳拍拍宋譯的肩膀,示意他安靜下來。然後看著遠方的啟明星緩緩的回憶道:「那年,我們在北羌邊境巡視的時候,我一時心善救了一個北羌打扮的婦人,那婦人很可憐,大冷天的,身上只有一件髒兮兮的薄襖。因為好多天沒吃東西,整個人險些死在雪地裡,我不顧和我同行兄弟的勸誡,做主把那婦人救回營帳,我們給她水喝,給她粥吃,給她我們自己的棉衣穿。可沒想到,她竟然是北羌派出來的奸細。她在我們營帳的半天時間裡,把我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後來,她向我們道謝請辭離去了。再後來,敵軍就連夜偷襲了我們的營帳,我最親的兄弟在那次偷襲中死於非命。我僥倖隨著殘軍逃跑,後來秋後算賬的時候,我被推到了孫將軍面前。」
說到這裡,胡傳重重的抽了口氣,似乎是要掩飾著某種情緒。
「後來呢?」宋譯忍不住問。
「後來……」胡傳沉吟道:「孫將軍聽了大怒,當下喝令刀斧手將我推出營帳砍了。是左將軍救了我,他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既然大錯已經鑄成,再處置未免太沒意思。他說,我會銘記那次血的教訓,並永不再犯。他是對的,打那以後,我只對自己人仁慈,對外人,不該發的善心,我一點都不會發。」
說到這裡,看著聽的入神的宋譯道:「我何嘗不知道是你們的失誤害的大家險些和敵軍硬磕,可是,畢竟大錯沒有鑄成。你們知道自己的失誤,以後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就是了。我沒必要再兩軍對陣前處罰你們,當初別人寬恕了罪無可赦的我,如今我為什麼不能寬恕你們。」
「沙場,不是不能講究仁慈的嗎?」宋譯的腦海裡浮現出蛇嘶溝糧草營那火中的一堆堆屍體,他們在獰笑,在慘嚎。在嘲諷他的說話不算話,明明說了投降不殺,可是,最後還是被殺了。
「你說得對,沙場,確實不該講究仁慈。」胡傳苦笑道:「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性格,在沙場磨礪了這麼多年,依舊是這副臭德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幸好這些年,並沒有什麼大的過錯,所以日子也就這麼得過且過。也許我會被自己的得過且過害死,但是,那畢竟是將來的事兒。沙場,永遠都是活在當下,不要顧慮將來,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