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合璧,楊府新宅。
宋譯在晚風中緩緩的走著,宅子雖然沒有相府大,卻很是精巧別緻。該有的景致應有盡有,不該有的也在宅子裡湊了熱鬧。比如,籬笆後面那一群呱呱亂叫的鴨子。
「咱又不開烤鴨店,你弄這麼多聒噪神做什麼?」在此起彼伏的鴨聲中,宋譯很頭疼的對跟在後面的管家道:「雲先生每天都要做文,這群畜生如此聒噪,豈非擾了他的思緒。」
管家哭喪著臉攤手道:「這就是雲先生叫買的,他說,做文的時候太冷清不好,他寫東西的時候喜歡周圍有動靜。」
「那你直接請個樂師回來,先生做文章的時候,讓樂師在一旁彈奏豈非雅妙。這群鴨子,怎麼看也不像是能促發靈感的東西啊。」
「雲先生特意交代要鴨子,他說了,被吵得煩的時候,就讓廚房抓一隻殺掉做烤鴨。邊吃邊寫,這樣才能把公子交代的事兒辦完。」管家看著那群扯著脖子亂叫喚的鴨子,感慨道:「這些天,前前後後已經吃了十幾隻鴨子了,廚子殺的都反胃,誰知雲先生竟然樂此不疲,真是怪人。」
「這麼變態。」楊宸皺了皺眉問道:「他在哪個房間?帶我去。」
管家指了指鴨圈旁邊的竹林道:「竹林裡有個竹屋,雲先生就在裡面。」
宋譯聞言滿腹狐疑的進入竹林,未走幾步,就聽到潺潺的水聲。循著水聲找源泉,誰知抬頭竟看到一個造型精美的小竹屋被竹林環繞著。而竹屋外面的廊下,雲玄正吃相文雅的消滅著眼前那只烤的外焦裡嫩的小肥鴨。
香味飄來,宋譯來了食慾,直想上前與其分食,而這些日子飽受鴨子之害的管家,已經很痛苦的扶著一根竹子乾嘔起來。
宋譯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吩咐他自己去忙後,百年抬腳沿著青石路,聽著路旁的流水朝雲玄走去。許是聽到腳步聲,雲玄抬頭笑道:「書已經寫完了,你曾交代,有人若在鬧市指證成王是唆使雲澤農民起義的元兇,我就再第二天將此書蓋上我的專用章公佈於市。我早上已經聯絡好了梨園的館主,也找到京城幾家之名的茶樓找其掌櫃說了書本流傳事宜,誰知竟然聽說太子府外面的官兵已經被撤去了,我想著,既然你們已經沒事,那這本為太子量身而寫的書也沒必要再流傳,就將他們打發去了。」
「有必要流傳的,」宋譯走上前抓起一隻鴨腿,在雲玄心疼的目光中啃了一口笑道:「我這次來,就是讓先生遵照你我之前的約定,將此書內容公諸於世。」
「為何?」雲玄奇道:「我聽說成王已經被拿入宗人府大牢,他已經對太子構不成任何威脅,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難道這就是你們混跡朝堂人的做事風格?須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為自己和子孫積些陰德,何必非要讓成王身敗名裂呢。」
宋譯聞言坐下道:「先生仁善,宋譯佩服。我何嘗不想讓事情就此打住,無奈何有些人非得想把一潭好容易沉寂下來的水攪渾,想渾水摸魚翻身做太子,我能有什麼辦法。你死我亡的朝爭,倘若一方心軟,給了另一方反擊機會的話,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這話怎麼說?」
「先生這些日子深居府內,對於外面的事兒大概沒怎麼瞭解。今天早上,朝中有一大半大臣在承天門外逼陛下饒了楊雲成性命,陛下若不允,他們就一直跪下去,至於迫在眉睫需要處理的朝事,就那麼擱著。陛下無奈,只得允了,答應不殺楊雲成。誰料,就在剛才,那群無法無天的東西竟然再次齊聚承天門,以同樣的理由脅迫陛下放掉成王,病恢復其王爵。現在正在僵持著,先生平日裡筆下五嶽縱橫,陛下若再次退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說完,宋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仰脖灌下去後道:「我本來也想著就此打住,可先生看看,倘若就此縱容楊雲成的黨羽放肆下去,損失的不僅僅是我大安朝皇室的尊嚴,過些日子,很有可能,太子殿下,甚至皇上都會被無法無天的楊雲成給軟禁起來。」
雲玄聽的直皺眉頭,嘴裡咕噥道:「世間竟然還有這等不知好歹的人,我聽說成王為人最是英明懂取捨,現在怎麼糊塗起來了?」
「我估摸著,不是他糊塗,而是他的那些黨羽蠢。他自己深陷牢獄,對外面的事情一時控制不當也是有的,早上那步棋也許是在他授意下所下,而晚上這步棋,卻是他的黨羽自作主張。」
「有道理。」雲玄點了點頭,起身去無力拿出一本藍皮封面的線裝書拿了出來,遞給宋譯道:「這本《玄成訣》,就是你要我寫的東西,你看看內容是否可行,如果可以,就拿去吧。我回頭讓梨園館主和茶館掌櫃去你那裡交接此事,我被這群鴨子吵得煩,打算抓緊時間把它們吃完。」
此言一出,正準備翻書的宋譯不無同情的看了看鴨圈所在的方向,而這個時候,鴨圈很配合的又呱呱叫了好幾聲。
「先生為何非要養鴨子調節情緒呢,就算養只八哥也比它們強啊。」
「你以為我樂意啊,」雲玄白了他一眼,抓抓鬍鬚很煩躁的道:「你讓我寫太子被成王如何欺負,如何委屈,如何有氣無處洩。我又不是太子,又沒經歷過,寫出來不對味兒豈非不好。萬般無奈,這才讓管家逮了這一群畜生,禽類,獨鴨子叫的歡兒聒噪的厲害,我成日裡被它們欺負著,感受著有苦無處訴的委屈,這才寫成此書。」
「那先生最後為何還要廚房殺鴨子食其肉呢?」
「我有什麼辦法,」雲玄面上表情越發委屈,擦了一把嘴角的油漬歎道:「我寫到一半兒,回頭一看,發現這個太子活的太窩囊了,倘若不憤起反擊,勢必會被世間英雄豪傑看不起。萬般無奈,這才讓廚房每天殺幾隻鴨子給我吃了洩憤,而書中的太子也在這個時候動手反擊。」
宋譯聽的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方喃喃道:「先生真乃文壇奇葩,莫非您過去的書都是這樣寫出來的?那得殺多少只鴨子啊,如果寫男女之情,那你豈非要找個姑娘花前月下了?」
「胡扯。」雲玄瞪了他一眼道:「我寫文,向來只寫自己擅長的,喜歡寫的內容。別人給我命題讓我來寫,我實在是提筆無力。若非被你轄制,我何必出賣自己寫這東西。」
「委曲先生了。」宋譯不無同情的看了雲玄一眼,然後很誠懇的道:「既然書已寫成,先生可以自由來去,上次冒犯失禮,還望先生見諒。」
雲玄哼哼道:「我過幾天再走。」
「為何?」
「這群鴨子還活著,被它們聒噪了這麼多天,我非把它們一個個全吃了洩憤不成。哎話說,你府上的廚子是從哪裡請的?做烤鴨做的如此美味嘖嘖……」
宋譯:「……」
感情還是為了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