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記得,雲澤叛亂被平定後,陛下因為他們無故生事而將他們那一地區的百姓全都沒入賤籍。下旨讓他們五年之內不得離開雲澤地界,不得從事參加科舉不得從事上層勞動。」
御書房裡,慕容沖給眉頭緊皺的文帝回道:「這幾個雲澤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也曾去問過。他們說,是成王找人告訴雲澤的大鹽商吳貴,說天生異變各地民亂漸起,此時起義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絕好時機。動心的吳貴說動了雲澤有實力的富戶,唆使他們一起起義造反,約好事成後均分天下。」
「成王對此怎麼說?」文帝問。
「成王說絕無此事。」慕容沖歎氣道:「臣又問了一會兒,得知那幾個刺客都是雲澤本本分分的小商販,平日裡買賣公平無大惡,誰知天降橫禍,一夜之間,雲澤莫名其妙有人揭竿起義,他們怕被牽連進去,都紛紛收東西不再做買賣。可沒想到,盛怒的陛下竟然針對雲澤所有百姓下了旨……」
說到這裡,慕容搖頭歎氣道:「如果是尋常的莊稼漁人,陛下的旨意只能使他們的身份低一些,別的沒多少影響。但對於這些做小生意的商販來說,陛下的旨意無異於要了他們的命。不得經商只許務農打漁便也罷了,可是,他們的兒子和女兒都得被收入青樓做妓女龜奴,他們的妻子只能從事媒婆拉線等卑賤遭人唾棄的活計這些規定,這使一直養尊處優的他們實在無法接受。」
「同樣的命運,為什麼別人沒有上京,偏偏他們幾個來京含冤尋釁?」文帝擰眉冷笑道:「依朕說,他們骨子裡就有造反的劣根性。」
「陛下,如果能活,他們何至於不遠萬里來到京城做毫無意義的刺殺?石頭而已?砸的住高高在上的成王殿下嗎?」慕容沖歎了口氣苦笑道:「要刺殺成王的這幾個商販,實在是沒活路沒生趣了才如此啊。他們在雲澤的妻兒因為性情剛烈,已經不堪受辱選擇自盡,根據他們現在一無所有的情況,重頭再來只是一句空談,這才合計好來京城找成王拚命。原是偷偷帶著刀子的,誰知到半路的時候盤纏全花光了,而他們的身份不允許他們幹活賺錢,無奈只得把刀子全賣了這才留下一口氣兒來到京城。」
「這些,你都是聽那幾個亂民說的?」文帝不動聲色的問。
慕容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如你所說,他們來京是為了揭發成王,」文帝冷笑道:「可你有沒有想到,以成王之狠,怎麼會留著他們的命,讓他們告訴你成王的罪孽?」
見慕容低頭不語,文帝繼續冷笑道:「朕來告訴你吧,成王覺得這幾個人有問題,這才留著他們,想問出誰是幕後主使。你們這些人,花樣一輪輪的出,都當朕瞎了嗎!」
見文帝如此,慕容沖急忙跪了下去,深吸口氣穩下心神道:「陛下有沒有考慮到另一種可能,這些人在外面當著滿大街百姓的面兒說成王是雲澤起義的背後主謀,成王留著他們,想動用酷刑使她們簽下受人指使才公然陷害他的押,然後昭告天下。如此一來,成王由最初的陰謀家化身為受了委屈的無辜者。這,也許就是成王留他們命的最好理由呢?」
見文帝沉思不語,慕容沖深吸一口氣再接再厲道:「上次太子殿下被人刺殺,大家都懷疑是成王所為。陛下偏偏反其道而行,認為成王不會做引火燒身的蠢事。陛下的思想永遠都異於常人,難道陛下不覺得,自己的思維模式已經被成王掌握了嗎?」
話說到這裡,已經不是冤枉人與被冤枉的問題了,而是一場辯論。誰說服誰,誰就算贏!
慕容的話,使文帝極度凌亂,但還是不肯承認自己被人利用了!
慕容見他依舊遲疑,摘下頭盔以頭叩地道:「陛下,太子殿下才是您的親兒子。同樣的事,您不肯為自己的親兒子多想想,反而一味為外人找借口,難道,真的不怕太子殿下寒心嗎?太子府已經被圍了十幾日了,再不撤兵,一府的人都得餓死。太子殿下死了,陛下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痛心嗎?您說過,您留著成王,提拔成王,是為了使太子殿下有危機意識,可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陛下真的還要留著成王這個棋子嗎?」
御書房裡一片寂靜,靜得只有慕容和文帝的心跳聲此起彼伏。
過了好久,文帝重重的歎息一聲,然後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慕容道:「朕沒想著要太子死,朕只是覺得譴責成王的刺客有蹊蹺而已。不過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朕也不好再為成王辯解。他冤不冤朕不清楚,但太子,朕一直相信他沒有唆使雲澤百姓起義。不是他沒這個膽兒,而是他沒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朕派兵圍太子府,一半是被眾臣脅迫,一半是想試試太子有沒有自救的能力。他若有,朕就可以放心的把這個江山交給他,他若沒有,朕少不得再在這個位子上坐個幾年。」
說到這裡,拍著慕容沖的肩膀歎道:「其實,丞相去了後,所有的政務都壓在朕一人身上,朕突然覺得很累。這個時候,朕很想傳位給太子,好自己躲到宮裡做太上皇。可是,朕不放心太子啊,他身邊有個比他聰明比他有魄力的宋譯,朕如何放心得下!」
見文帝依舊如此忌憚宋譯,慕容沖糾結了。
正準備開口勸文帝,這時文帝又道:「朕何嘗不知道成王的野心?朕縱容成王,一方面是為了讓他的存在使太子有危機感,好快點長大。另一方面,就是想看看成王這些年,觸角究竟伸的有多長,等到時機成熟,再將他連根拔起。」
說到這裡,文帝看著慕容苦笑道:「成王的野心與實力,朕已經看到了。可太子的成長,朕依舊什麼都看不見!發生在太子身上的所有危機,都是宋譯幫他解決,他對宋譯的依賴,比對朕更甚。他們這樣,使朕想起了當初自己對丞相的依賴,朕對丞相的依賴差點鑄成大錯,好在丞相年紀比朕大許多,早早去了,這危機才隨著丞相的去世消殞無蹤。可宋譯呢?他比太子小,比太子有心機,如果有一天,他想謀奪太子的江山,太子當如何應對!」
「陛下,有些事,也許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多。何苦把自己弄得那麼累呢!」看著文帝頭上的白髮,慕容有些心疼。
文帝苦笑著歎道:「連著提防兩個有野心有實力的人,朕確實是累了。也罷,先除一個吧,另一個,朕也一定要在退位前把他除掉,朕要把大安朝的江山平平安安的交到太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