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沖踏著夕陽的餘暉進入花園,和神情冷淡的楊雲軒見過禮後,讓身旁的手下把宋譯的盔甲官服給他。
宋譯一直留心打量這個御前一把手,他看起來是如此年輕有活力,只要耐得住性子完善自身,將來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事業。可是,這樣的人,為何偏偏放著正路不走走妖路呢!
感覺到宋譯打量自己的目光後,慕容沖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口諭:宋譯獻策有功,賞銀三百兩。」
說著一揮手,一個身著薄甲的侍衛捧著一個奢華無比的小箱子上前,宋譯神情複雜的接過去,說了兩句叩謝皇恩的話,然後起身依舊看著慕容沖。
他實在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竟會使慕容這樣的年輕人甘心做文帝手中的玩物。
「宋大人再看的話,我臉上就算是沒花也要長出花來了。」
慕容微笑著摸摸下巴道:「陛下說,明兒他要加封廢太子楊銘之子楊雲成為成王,說殿下若眼裡還有國事家事,就請回去參加加封禮。」
這話聽在楊雲軒耳中,顯得異常刺耳。登時不悅的冷哼道:「勞煩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那是別人的加封禮,我去不去都無關大雅,請他不要把家國之事這樣的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承受不起。」
說完,一揮袖子揚長而去。
他離開後,未及跟上的宋譯看著眼前的慕容沖道:「你和太子有仇嗎?為何每次做事說話都戳他的痛處?我就不信了,皇上會因為這件小事刻意加封別人的兒子。慕容沖,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慕容沖聞言揮手示意跟著自己的侍衛遠遠退下,然後收起笑容一臉認真的看著宋譯道:「其實我也很糾結,太子殿下和楊雲成究竟哪個更適合繼承皇位。這些年,太子一直在安樂之中成長,遇事易衝動不懂委曲求全。這樣的人若做了皇上,到時候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話,遭殃的是安國的社稷。而楊雲成不一樣,他是廢太子之子,經歷了眾人討好的榮耀也經歷了遭人唾罵鄙視的低谷,他的性格善謀善忍,為了給自己爭取做大的利益,他不惜出賣一切。他們兩個,都不適合繼承皇位,可是,皇位如今也只有他們兩個有資格來坐。我想著,應該想法子改變下其中的一個人,免得將來陛下的江山遭殃。」
「你倒是想的挺多。」宋譯不無譏諷的道:「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沒有像你這般慮事,身為一個御前侍衛統領,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多了嗎?」
「宋譯,你是個聰明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
慕容沖垂下眼皮兒笑道:「我就不信,這些日子,你沒有聽到過關於我的流言蜚語。你如今心裡既然有了計較,有什麼大可以張嘴說出來,何必藏著掖著。」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再裝就沒意義了。於是宋譯歎口氣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了權力地位,放棄了一生的尊嚴與傲骨,值嗎?」
慕容沖聽了,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成了苦笑。然後負手看著幾乎墜落山頭的夕陽歎道:「當我被南葉丞相管越抓走的時候,我的孌童身份就已經注定了。不是沒有抗爭過,但是當你抗爭無望無果的時候,要想活著,除了屈服於命運,還能怎樣呢?」
宋譯的眼睛睜得很大,他沒有想到慕容沖的以前竟然是這個樣子,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南葉人。
這時慕容沖又道:「……我不是一個人,在南葉,我還有父母親人靠我活命。管越說了,我若試圖自殺或者逃跑的話,我的家人就會被殺死,他們的頭顱會掛在城牆高處供萬人唾罵。最初,我是管越送給南葉的四皇子葉辰的禮物,可沒想到,葉辰為了躲避皇位之爭而選擇遁入空門。那年南葉和安國交戰失敗,我被當做求和禮物中的一件送到陛下面前,雖說依舊覺得屈辱,可是陛下對我是真的好。我這輩子,已經沒了身為男人的尊嚴與驕傲,可我至少還有天子的信賴與恩寵。我如今整個人都是陛下的,所以應當全心全力為陛下謀劃。楊雲成雖然看起來很完美,但他確實不配繼承陛下的江山。太子莽撞,如今是該讓他有些危機感,然後懂得求全變通。不然,就算江山交到他手裡,他也保不住。」
「所以,剛才你說的那些話,其實你是故意的。為了刺激他,讓他有種太子位置不保的危機感,讓他學會屈服低下頭進宮向陛下賠罪?」
見慕容點頭後,宋譯啞然失笑道:「你就不怕適得其反弄巧成拙?剛才太子殿下的反應你又不是沒看到,你那些話,只會使他更加反感陛下和那個楊雲成。」
「不是還有你嗎?」慕容沖笑的成竹在胸,「咱倆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不怕太子不改變不屈服。」
「我為什麼要幫你?」宋譯突然冷聲道:「你別忘了,陛下也已經把父親和我列在敵人的名單裡,你既然忠於陛下,為何還要和我合作?」
「因為在丞相這件事上,是陛下做錯了。」
慕容平靜的聲音使宋譯有些動容,這樣直言不諱的說出是文帝對不住宋年,身為宋年兒子的宋譯,如何不心生好感。
「我曾經也勸過陛下,無奈陛下殺心積存太久,勸了幾次,我除了碰了一頭灰遭人恥笑外,沒有任何收穫。在陛下那裡我無法幫助你,但好在陛下對我足夠信任,監視你們父子的事兒都是我一手處理。所以相對來說,我也給你們父子爭取了一定的自由。」慕容沖道:「宋譯,我需要你的幫忙,陛下的江山現在不能亡,將來更不能亡。你身為安國的臣子,希望你能以天下為己任。如果丞相在場的話,他一定很樂意幫我的。」
這些話如同石頭一般丟到宋譯刻意維持平靜的心湖裡,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沉默良久,他抬頭道:「你去吧,我會盡力勸太子向皇上道歉,但我希望,你也能盡全力護宋家周全。尤其是父親,他年紀大了,不能再有任何閃失,我希望他老人家能壽終正寢。」
「放心,我會盡力。」
「還有,陛下此次驅逐災民一事做的很不人道。你既然忠心於他,在沒有更好解決辦法的前提下,請務必讓他盡快實施我的計策。吃了的話,只怕又是一場戰亂。」
「你放心,我明白。」
慕容拍了拍宋譯的肩膀,然後趁著天際最後一抹晚霞離開了太子府。
晚上,宋譯去尋太子。無奈太子身邊的近侍攔住他道:「宋大人,殿下正在太子妃那裡留宿,夜已深,你有什麼事兒還是明天再回吧。」
「既如此,打擾了。」
宋譯聞言不做任何逗留離開,他前腳剛走,太子緊閉的房門打了開來,一臉不爽的楊雲軒立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暗自賭氣。
他已經知道了在他離開後,宋譯有何慕容沖說了很長時間的話。沒想到,自己一門心思的把宋譯當兄弟一般看待,而他呢,卻和自己的對頭相談甚歡。
倘若不給他幾分臉色看看,別人還真以為安國的太子殿下是泥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