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沉沉睡去的袁長,宋譯很無奈的向坐在一旁的乞還攤了攤手道:「如他所說,我還真不瞭解洛城。不過聽他講述,那地方似乎是一個異類的存在,你走南闖北一些日子,想必有所瞭解,麻煩給我講一下。」
「洛城……」
乞還陷入沉思,過了許久,這才緩緩的道:「高祖皇帝打下江山的時候,廣受前宋朝廷恩惠的洛城百姓負隅頑抗不肯投降,為了打下洛城,高祖皇帝損失了身邊最得力的一員幹將符坤,而高皇后也是在高皇帝攻打洛城期間染病而去。這些事兒都給高皇帝前所未有的打擊,統一中原後,高皇帝下旨,把洛城所有百姓都沒入賤籍,但是還是不覺解恨,便下旨派商隊過去刻意抬高洛城的物價,然後飛速控制了那裡的商舖藥鋪酒館等買賣,在那裡打工的都是朝廷派去的專門人士,而土生土長的洛城百姓反而沒有資格在各商舖打工。另外,洛城百姓雖有土地,但那土地僅夠一家人勉強餬口。豐年還好,若到了荒年,賦稅徭役什麼的一來,洛城百姓就會面臨餓死的危險……」
「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宋譯訝然道:「高皇帝難道不怕他這樣的暴政會激起洛城百姓的拚死反抗嗎?」
乞還哂然冷笑道:「那個時候,整個安國都是高皇帝的天下,一個連胳膊都稱不上的小洛城,如何能擰得過大腿?」
「那洛城百姓何以會存活到現在?」
乞還歎氣道:「高皇帝一朝的丞相是周界元,他憐洛城百姓無辜,便拚死上書請高皇帝施仁政愛民。可天子的怨氣豈是那麼容易平息的,高皇帝下旨讓侍衛們在大殿之上抽打周丞相,可憐周丞相一大把年紀受那樣的屈辱,最後一口氣兒上不來死在大殿上。周丞相的死激怒了朝中他的門生,連帶著宋之餘孽也在安國各地趁機蠢蠢欲動,高皇帝形勢所迫,但君無戲言,早先頒發的那些旨意豈能說收就收說改就改?於是,在內宮宦官的建議下,高皇帝下旨在洛城廣開妓院,百姓們若活不下去,可以讓年輕男子或者女子去妓院掛牌掙錢,掙的錢剛好夠他們補貼家用。人啊,只要有一絲希望,一般都不會主動觸發思路。百年來,洛城百姓大都在妓院裡討過生活,當然也有人不甘心作這等辱人之事,他們這百年守著自己的幾分薄田勒緊褲腰帶兒勉強度日,竟然也讓他們子孫綿延下來。」
宋譯聽後久久不語,乞還看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他道:「如今安國步入荒年,天子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宋譯,其實丞相可以借此機會趁機起義,到那個時候,以丞相在安國的影響力,推翻楊氏暴政不是沒有可能。」
「這麼多年,你又不是不瞭解父親。」宋譯搖頭道:「造反是一件很漫長的事兒,稍不留意就身敗名裂萬劫不復。其實不僅僅是父親,連我都不想做不臣之事。雖說大丈夫行走於世,必須要有足夠的魄力和野心。可是,若能活下來,誰又會吃飽了撐的去造反。」
「可你和丞相幾乎快要活不下來了啊?」乞還道:「再這樣下去,文帝會一點點瓦解丞相的勢力,會一步步把你們逼上死路。你們最後的結果說不定也是個身敗名裂,既然怎麼著都是身敗名裂,為什麼不抗爭一下再死呢?」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道懾人的視線對著自己,愕然看去,只見宋譯冷然道:「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你來自於何處有何目的?但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親近的朋友和先生,方纔的那些話,我就當自己沒聽到,以後休再提!」
「我是誠心為你和丞相著想。」乞還歎息著閉眼道:「不過也是,我剛剛的那些話確實大逆不道了些。」
馬車繼續一刻不停的往北城駛去,而車廂裡卻已經沒有了交談,只有輕微的呼吸顯示這裡的人都還活著。到了北城乞還家,因為馬車上的那些話,宋譯整個人顯得悶悶的。安置下袁長後,便獨自回了太子府。
「你說什麼?要我現在就進宮?」
楊雲軒所住的琴熏閣裡,他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不滿。「宋譯我告訴你,不管你剛才在外面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但都與我沒關係。如今正值我和父皇生氣期間,你是我東宮的侍衛統領,你必須站在我這一邊。」
「殿下,」宋譯耐心的解釋道:「事關安國生死存亡,這事兒非殿下去辦不可。不然陛下成了亡國之君,那你就是亡國太子了,」
「胡扯。」楊雲軒粗著嗓子氣急敗壞的道:「別動不動就拿亡國來壓我,安國這些年一直都是風平浪靜休養生息,哪裡能說亡就亡了!」
宋譯歎了口氣,繼續耐心的解釋道:「建大廈難,毀大廈易。殿下也算是博覽群書有見識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是不會回宮的,」雖如此,楊雲軒絲毫不退的梗著脖子道:「就算安國真亡了,我也不會回去。橫豎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惹的亂子,讓他自己收拾去。」
「殿下真不去?」宋譯問。
「真不去。」楊雲軒毫不猶豫的回道。
「好吧,」宋譯搖頭轉身道:「百姓將反,鄰邦將亂,安國覆滅之日確實不遠。如今我已經有了救國之策,殿下若不肯把這策略送給皇上的話,我也沒辦法。其實也不是非你不可,不過是你送去的話皇上相信重視的可能性大一些罷了。聽說廢太子楊銘有一個名喚楊雲成的兒子很是有德行,比你大兩三歲,平日裡為人最是明事理知進退。殿下生氣離宮後,臣聽人說,皇上曾派人把他接進宮裡居住。如無意外,殿下若再不聽話,日後東宮之位就是他的了。臣剛好可以拿著自己的救國之策去討好於他,等他將來做了東宮當上國君,想必少不了我的好處!」
這番話吐字清晰的說完後,頭也不回的邁出了琴熏閣。剛走幾步,後面傳出楊雲軒氣急敗壞的聲音。「宋譯你給我站住。」
剛走幾步的宋譯聽到楊雲軒這般叫自己,腳步停住後嘴角泛起一抹詭計得逞的笑意,轉身後漫不經心的問道:「不知殿下叫住臣還有何事?」
「算你贏了,告訴我,如何解決眼前安國的危機。」楊雲軒氣呼呼的道:「我想法子告訴父皇就是了,你也別總拿廢太子家的那個完美兒子來氣我。」
宋譯攤手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道:「實在不是臣想拿楊雲成來氣殿下你,但是古人說得好,知恥而後勇,有壓力才會有動力。你之所以敢那樣胡鬧和皇上頂嘴鬥氣,無非是因為皇上只有你一個兒子罷了。」
「少廢話,告訴我如何解安國之危的法子。」楊雲軒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宋譯見楊雲軒真有了火氣,這才不再廢話重新進入了琴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