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和尚如此盯視我兒,莫不是看出了什麼?」
宋年的問話打斷了那和尚眼中的探究,只聽那和尚道:「說句唐突的話,貴公子面相清奇,世間很少能找到如此面相的人。只是……」
「只是什麼?」不知是宋年,宋譯和在場的朝臣都豎起耳朵聽那和尚瞎侃。
只聽那和尚歎道:「……只是此面相太過完美,要知道過美則易夭折啊!」
一聽到「夭折」二字宋年登時慌了,忙悲聲懇求道:「小師父走遍四海五嶽,想必有破解之法。還望小師父大發慈悲救我兒於危難!」
宋譯偷眼打量那苦行僧,見他眼裡滿是糾結。不由的慌了:莫非他已看破我是附體的靈魂?莫非他此時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父親?
正滿懷忐忑的時候,只聽那苦行僧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能救,小僧自然會不遺餘力。只是小僧眼觀貴公子的面向,他似乎是已入地府的人了啊!」
陡聞此言的宋譯認命的閉上了眼睛,靜等那行腳僧拆穿他是附體靈魂一事。希望宋年能看在自己做了他三年兒子的份兒上別用火燒死自己。
這時只聽宋年道:「我兒打出娘胎到現在確實有好多次都踏入鬼門關,幸虧救治及時才保住性命。小師父既然能看出我兒命裡不太平,還望施法搭救啊!」
這時下人捧著一套僧袍進來,宋年見狀忙道:「這是我府上的一點心意,還望小師父受了這佈施,只求你搭救小兒一命!」
那和尚看著下人手裡嶄新的僧袍,還有那雙避暖的僧靴,眼神浮動間抬頭對宋年道:「貴公子的命我可以保,然而須得時時在身邊照應,不然只怕活不到十五歲!」
一路走來,經歷了太多的嚴寒酷暑。悟道悟道!始終參不透佛法的要義,罷了,今後就做個不受清規戒律的和尚吧,時間能堅定信仰,也能磨蝕信仰。我是後者,這一年的求道時光,我太累太累!
罷了!罷了!!
迎著宋年欣喜的目光,那和尚朝他雙手合十道:「我留在貴府十五載,十五載後,貴公子無恙了就繼續雲遊……」
「如此,多謝小師父捨身救我兒,」一時間宋年老淚縱橫,可憐天下父母心!
看著眼前的那個父親,那和尚的眼裡閃過一絲回憶。曾經,我也有這樣的父親,可惜,他不在了!
看著宋年膝頭的宋譯,那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請把貴公子交給貧僧吧,從此以後貧僧守護在他身邊,日夜護他周全!」
聽到這和尚承諾後宋年抖著聲音吩咐下人道:「快去告訴夫人,要她趕緊清理出一個房間來!打今兒起,公子就和這位小師父同吃同行,同眠同息!」
下人應聲去了,宋年又問:「敢問小師父法號兒是?」
「乞還。」
冬日的夜是寒冷的,王氏匆忙安排下人收拾的屋子卻很暖和。
一張大炕,炕下生火後把炕體烘熱。蓋上錦被捂著熱氣,人晚上躺下後,整個人週身都是暖意。
宋譯安靜的坐在錦被上看這個叫乞還的僧人洗腳。看著他把滿是凍瘡的腳丫子泡進水裡,看著他緩慢的揉搓著傷處不發一言。這是一個奇怪的人!
洗完腳後的乞還起身去倒水,再進來後,他看到宋譯在注視自己,臉不由的紅了。
宋譯見他不過二十出頭,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然而,他眼中的銳利和複雜卻不是同齡人能比的。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和尚!
想到自己要和這個和尚度過十五載光陰,不由的暗自歎了口氣。他總覺得這和尚知道點什麼,然而這和尚不開口,他也不能不打自招的跳出來對他吼道:小爺我是穿越者!
乞還把他抱進衾被裡,給他掖好被角。自己別過身去拖下身上破舊的僧袍,換上白天宋年贈給他的那套。在轉身時,一個風流和尚的形象進入宋譯眼睛!
如果和尚裡選帥哥的話,這個乞還和尚定在前三名排著!
高挺的鼻樑,黑而深邃的眼睛,搭配精美的五官,還有……週身散發出的那種莊嚴的氣場!
「如果他不是和尚,」宋譯心裡對自己說:「如果我有妹妹的話,我一定把妹妹嫁給他!」
這哪裡是和尚啊,簡直就是妖孽!
妖孽和尚被宋譯純真無邪的大眼睛注視的不好意思了,於是猛地吹熄蠟燭道:「別睜著眼了,早些睡覺!」說著就要鑽進宋譯的被窩。小宋譯見狀猛地掀被子坐起來奶聲奶氣道:「我不要和你睡,我要和娘親一起睡!」
「閉嘴。」乞還和尚也不衝他客氣在,頗為生硬的道:「你若不想早夭,就乖乖的躺下睡覺!」
「我不,你不是和尚,和尚不會說『閉嘴『二字!」話音剛落,登時覺得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便忙摀住自己的小嘴。心裡忐忑不已,也不知這和尚是否發現自己不大像一個三歲孩童。
然而乞還只是默不作聲的把他按到被子裡掖好,自己也躺下睜著眼睛不說話。
宋譯見他沒有太多的反應,慶幸之餘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悻悻的閉眼睡了,卻又不敢睡得太死。唯恐自己一睡沉這個乞還就會拿出符咒什麼的貼在自己身上試圖把自己從這個小身體裡逼出來。
如此這般提心吊膽的到了半夜,再也熬不住沉睡過去。睡著後無意間踢開了被子,乞還起身又給他也好,依舊躺在那裡睜著眼睛不睡覺。
沒有什麼比信仰的丟失更可怕了!堅持了三年,尋找不到自己心中的佛祖。風裡來雨裡走的,一年三百六十日,每一天都在求索,每一天都在失望中度過……
佛在哪裡?在心中嗎?為何心卻空空的!
走遍萬水千山,訪遍古剎名僧,可他們有時候也說不出佛的所在。甚至還會隱隱透出對塵世的懷念與艷羨!
說到底,大家都是有**有靈魂活生生的人啊!
宋年表現出來的父愛化作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棵稻草,他有關尋佛的夢想就此破滅。
他前所未有的懷念人世間的親情,然而失去雙親的他在也不能回頭,於是只能留下來。從別人的生活中感受著親情的可貴。
一個人翻山越嶺的日子實在太孤獨太苦了。
餓了沒人給飯,渴了自己找水,找不到也只能渴著。
曾經中暑在路旁,曾經凍昏在山間。受萬千折磨的時候,佛祖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