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綠營兵開始藉著盾車的掩護徐徐推進的時候,胸牆後的烈火營炮兵們便忙碌起來,其餘的湖鎮士兵們也都則瞪大了眼睛、抓緊了手中的兵器死死地盯著前方,等待著軍官的口令,等待著戰鬥開始的那一刻到來。
第一道防線的胸牆上均勻地開有二十五道缺口,最中間的十道缺口是完全打通的,每一道的寬度相當於後世的十米左右,之前各有一條同等寬度、越過壕溝的通道。當日從前方偵察歸來的偵騎們便是經過這些通道回到營寨。而兩側的其餘十五道缺口則沒有完全打通,還保留了一半高度的土牆,寬度比最中間的缺口略小,只有七八米的樣子,前方的壕溝上也沒有通道。
在軍官的口令聲中,烈火營的炮兵們齊心協力,快速地將一門門早已裝填好、放置在胸牆後的火炮推向缺口處。最中間的十道缺口,每一道後面都有一門弗朗機中型火炮、一門弗朗機銅炮和兩門虎蹲炮,兩側的十五道缺口後面也都各有一門弗朗機中型火炮和兩門虎蹲炮。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遠處的那一片緩緩移來的「盾牆」。
與第一道防線上的主胸牆一樣,前方二十餘步的矮牆上也相應地開有一道道缺口,便於火炮射擊。
眼下,為了方便起見,這些操炮的炮兵都被暫且劃歸盧啟武和施琅指揮。至於開炮的時間等問題,龐岳也完全放權給他們兩人。由他們自行決定即可,不必等待中軍指揮部的命令。
綠營兵的大陣中,隆隆的鼓點聲仍在綿延不斷地響著。行進在最前的是推著盾車的輔兵甚至還有一些被強征來的民夫,其後便是黑壓壓的一大片手持各種兵器的綠營戰兵。
此時此刻。雙方的官兵們都是緊張中又帶著一份期待。綠營兵們在期待著攻破明軍防線,再立新功,討得主子的封賞。湖廣鎮的官兵們則在期待著綠營兵衝到己方的防線之前被打得血雨橫飛的那一幕出現。
曠野之上,煙塵瀰漫,清軍的陣線朝著湖廣鎮的防禦工事不斷壓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越來越短,二里…一里半….一里…
湖廣鎮的火炮一直沒有開炮。炮兵們與其餘士兵一樣,略顯緊張地等待著軍官的命令,將指節捏得發白,手心裡儘是汗水。
終於。清軍的盾車和那一片飄揚的綠色旗海湧到了棉溪以北百步左右的位置,離湖廣鎮第一道防線的胸牆只剩下了二百餘步。
「開炮!」…收到營指揮部發出的開火信號之後,站在各道缺口後面的軍官紛紛壓下了令旗,同時爆發出一聲聲大喝。
「轟!」「轟!」……胸牆各道缺口後白煙騰起、大地顫抖,二十五門弗朗機中型火炮一齊開火。
綠營兵的大陣中頓時響起一連片辟里啪啦的悶聲脆響和連綿不絕的慘叫和驚呼。一顆顆熾熱的實心大鐵球將最前排的盾車打得支離破碎、碎屑橫飛。不少盾車後的輔兵也被殃及,被橫飛的尖銳碎片掃得血肉模糊或直接被炮彈打中、屍骨無存。
這一輪炮擊之後,看似嚴密的「盾牆」上出現了一個個大豁口,原本殺氣騰騰的清軍陣線也出現了一陣慌亂。包著牛皮的防護板能防箭矢和火銃鉛彈。可要防住炮彈卻是癡心妄想。
好在明軍的炮擊過後沒有持續下去,清軍雖然出現了一定的傷亡慌亂。但卻依然保持著基本嚴整的陣型,遠沒有達到潰散的程度。
清軍大陣中的兩面總兵旗下。張應祥和王光恩看到前方的情況之後,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下令作出了調整。隊形稍微疏散了一些,受傷的士兵被拖到了後面,打壞的盾車被迅速地清除到一邊,由後面那些完好的盾車接替了位置。
戰鼓依舊,洶湧的綠旗之下,綠營兵的大寬度陣線繼續向前推進,速度相比之前也加快了許多。
胸牆之後,烈火營軍官的口令聲此起彼伏。
「中型弗朗機,裝填霰彈!」
……
「檢查子母銃!」
「裝火繩!」
……
洶湧而來的綠營兵已經逼近到了棉溪水北岸,離胸牆只有百餘步之遙。棉溪雖然只是一條十餘步寬、最深不過齊腰的小溪,卻也給清軍造成了一定麻煩,畢竟全副武裝地淌河比在平地上要困難許多。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被這麼一條小河流難住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張應祥和王光恩同時下令,全軍過河!
剛才明軍的那一輪炮擊令前排的綠營兵們都心有餘悸,眼下明軍防線上一陣安靜,反而更加增重了他們心中的恐懼,不知何時會打過來的第二輪炮彈就如同一柄被頭髮絲懸著的殺豬刀,令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如坐針氈,戰戰兢兢。但軍令如山,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督戰隊手中的鋼刀可不是吃素的。
隨後,伴隨著陣陣嘩啦啦的水響,最前排的清軍輔兵推著盾車進入了棉溪,其後的清兵們也做好了過河的準備,黑壓壓的清軍大陣開始全面壓向了棉溪。
此刻,最前面的綠營兵距離胸牆已經只有一百三十餘步。
「開炮!」炮兵軍官們再次重重的劃下了手中的令旗
「轟!」「轟!」……正中的十門裝填實心鐵彈的弗朗機銅炮發出了怒吼,將一排正在淌河,速度緩慢的盾車打得碎屑橫飛、當場解體。如此近的距離上,炮彈的殺傷效果劇增,盾車後的清軍輔兵也被打得當場斃命或慘叫連連。
「中型弗朗機,開炮!」
「轟!」「轟!」……連綿的巨響接踵而至,二十五門弗朗機中型火炮的齊射下。暴風驟雨般的霰彈將盾車的防護板打得千瘡百孔,後面的清兵也被掃到一大片。尤其是剛才被弗朗機銅炮實心彈轟開的那一個正面上,更是血肉橫飛,正在趟河的清兵幾乎被橫掃大半。甚至還有一些清兵被無數的霰彈被當場打成了一團飄舞的紅色碎屑。
清澈的棉溪開始泛出紅色,哀嚎慘叫聲此起彼伏,但清兵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遠遠沒有結束。
「火箭手準備,放!」前一輪齊射散發出的白煙尚未飄遠,烈火營的軍官們再次下令缺口旁的火箭手們開火。
這些火箭手兩人一組,站在缺口附近的胸牆後,一人負責瞄準。一人負責點燃火箭。這種火箭也是明軍火器部隊的制式裝備,外形是一個長約六尺的長筒,筒體重二斤有餘,裡面裝有數十根或上百根箭。最大射程可達二百步,但在百步之內的殺傷效果最好。
聽到軍官的口令,火箭手們紛紛點燃了手中的火箭。剎那間,陣陣尖嘯聲拖著長長的哨音直衝雲霄,黑壓壓的箭雨幾乎遮蔽了天空。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之後直撲盾車後的清軍而去。
無數朵血花盡情的綻放,正在滾滾向前的清軍大陣出現了一個個凹塊,還沒來得及建功立業的綠營兵們如同被秋風橫掃的蒿草叢一樣倒下去一大片。
……
「能將火炮操控至此,這伙明狗果然有點本事!」織金龍纛下。多鐸面如止水地說道,「張應祥、王光恩部若還繼續從正面衝擊。傷亡不免有些大啊。」
「豫親王言之有理!」一旁的恭順王孔有德放下千里鏡,接過了多鐸的話頭。「這股偽明軍隊的防守位置修得甚為刁鑽,在河流之後又挖有壕溝,築有矮牆,趁我軍頓足之際便銃炮齊鳴,用心何其毒也!依小王看,他們的招數絕對不限於此,若張、王二位總兵還是從正面衝擊,恐怕是事倍功半,且不說有多少人能在偽明軍的銃炮轟擊下活著過河。即便過了河,面對那壕溝矮牆,怕是也力有不足。不如讓王總兵他們先分別從上游和下游的山腳對面過河,躲過明狗的火器轟擊之後再繼續進攻。」
「就這麼辦吧!傳令下去,讓張應祥、王光恩、馮騰元部不要再從正面衝擊,先從上游或下游的山腳對面過河,繞過明狗正面的火器戰陣之後再行進攻。」多鐸吩咐完身邊的傳令兵之後又扭頭看向了一側,「恭順王、懷順王還有智順王,你們營中的火器兵要早些做好準備,隨時等候上場!到時候要讓這伙明狗看清楚,我大清鐵騎不僅在騎射上遠超他們,在火器上也足以將他們踩在腳下!」
「庶!」孔有德、耿仲明還有尚可喜一齊打千行禮道。
……
收到多鐸發出的信號之後,張應祥、王光恩如蒙大赦,趕緊下令轉化旗語和鼓點,讓麾下大軍從棉溪中撤回,轉向上下游選地點渡河。張應祥部前往了上游的丘陵地帶對面,王光恩部前往了下游的高山對面準備渡河。剛才明軍那幾輪接連不斷的轟擊可是讓他們心有餘悸,要是還那麼硬衝下去,把老本全部填進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隨後,多鐸又自中軍發來命令,讓漢軍鑲紅旗巴牙喇、阿禮哈超哈營和漢陽總兵馮騰元部也分別移往上下游,作為張應祥、王光恩部的預備隊,同時也躲開正面的明軍炮火。
……
「慕遠果然是治軍有方,竟能讓麾下將士把火器戰陣運用的如此嫻熟!」湖廣鎮大營中的高台之上,朱大典見清軍被打得血雨橫飛、已經飛快地向兩側移去,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清虜來勢洶洶,卻是毫無還手之力啊!」
「督師過獎了,這僅僅是個開端而已,清虜還有許多後招沒有使出,接下來的戰事恐怕更加嚴峻。」龐岳則依然是神情凝重,他知道,裝備了眾多重型紅夷大炮的清軍是不會這麼輕易被打退的。接下來,必定還有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