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上午
湘贛交界處,一條蜿蜒在荒山野嶺中的官道上,一支兩千多人的隊伍正在向前行進。從隊伍頭尾豎立的旗號上看是明軍,但隊伍中又夾雜著許多身穿便服的人員,都被外圍披堅執銳的官兵們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這正是前幾天由龐岳派兵保護著從贛州出發的隆武帝一行,走了幾天已經進入了湖廣境內。眼下,相對於江西和福建來說,湖南南部還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迴旋空間也大得多。因此,見進入湖廣之後,跟隨隆武帝一同前行的王公大臣們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朱愛卿,此地離郴州還有多遠?」隊伍正中,一身便服的隆武帝看了看天色,朝身邊的朱大典問道。
「回稟陛下,」朱大典答道,「前不久探路的士卒回報,此地離郴州還有百餘里。若是再加快些速度,後日便可到達,陛下放心好了。」
「嗯,這就好,」隆武帝點點頭,「說起來,這一次還多虧了龐愛卿啊!若不是他,朕還不知道能不能脫離險境。」
「陛下洪福齊天,自能化險為夷。」朱大典說道。
隆武帝微微一笑,但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也隨之微皺,再次看向了朱大典:「郝永忠部目前還在郴州吧?」
一提起此事,朱大典臉上也充滿了無奈,「據兩日前傳回的消息,郝永忠部一直駐紮在郴州。」
「哼!好一個迎駕軍。」隆武帝冷笑一聲,道,「兩天後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事拖住了郝永忠的腳步,以至於讓他拖沓至此。還有何騰蛟,朕不知道他這個湖廣總督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隆武帝此話一出,朱大典還有黃道周、傅冠等人都沉默不語,大家心裡都很清楚,湖廣迎駕軍遲遲不至,恐怕與何騰蛟脫不了干係。
「陛下,」見隆武帝臉上陰雲泛起,朱大典清了清嗓子,轉移了話題:「如今已到湖廣境內,郴州離此地也已經不遠,移駕一事不會再出什麼波瀾了。只是,眼下東虜來勢洶洶,而我朝在贛南的兵力薄弱,恐怕難以抵禦敵之兵鋒啊。」
隆武帝思索了片刻,說道:「此事朕也已經想到了。等到了過兩日郴州,朕便下詔讓郝永忠、張先壁率軍入贛支援。當初,朕遠在閩省,他們一味拖延也就罷了。如今當著朕的面,看他們還如何抗旨?唉,龐愛卿一心為國,忠勇可嘉,朕又豈能讓他率部孤軍奮戰以至於讓忠臣良將寒心?」
「陛下明鑒!」朱大典、黃道周等人一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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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湖廣長沙府
「可惡!」總督衙門後宅的書房內,何騰蛟將茶杯重重地頓在桌上,氣不打一處來,「又是這個龐岳!先前虛報軍功欺君罔上也就罷了,如今居然還敢擅自率軍入閩劫持聖駕,實在是無法無天!只可惜聖上也被奸人所蒙蔽,竟然未對其進行嚴懲!」
此時在書房裡的只有何騰蛟和他的師爺婁敬之。這婁敬之跟隨何騰蛟多年,是他的絕對心腹。因此,何騰蛟在婁敬之面前說話,比在章曠、傅上瑞等人面前的顧慮還要少些。
「哼!天底下就他龐岳一人是忠臣?」何騰蛟繼續面帶惱怒地說道,「聖上讓本督派兵迎駕,他卻自作主張率軍前往!這一舉動,將置本督於何地?他這是想說明本督迎駕不力、顯示他本人的忠義嗎?」
今日,龐岳率軍入閩接出隆武帝的消息傳到了長沙,這讓何騰蛟在短暫震驚之後不由得對龐岳這種「多管閒事」的行為大動肝火。龐岳此舉,不僅讓他臉上無光,更讓他苦心經營的「拖」字訣徹底破產。至此,隆武帝進入湖廣一事怕是不能更改了,這時候已經進入了湖廣也說不定。
隆武帝進入湖廣,對何騰蛟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皇帝親臨,也就意味著何騰蛟這個總督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在湖廣一手遮天,而是要處處受到皇帝的監督甚至是限制。如果換做幾年前,大明的政治體系尚且沒有完全混亂之時,何騰蛟倒也能接受。可是自從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師、建奴入主中原之後,整個大明的政治秩序幾乎已經變得混亂不堪,不光是武將、就連之前一向恭順的文臣,私心也漸漸地重了起來,甚至起了利用手中的職權割據一方的心思。何騰蛟也正是從那時起開始享嘗到了山高皇帝遠的快樂,如今再讓他放棄那種一手遮天的快感,安安心心、循規蹈矩地做一個臣子,他反倒不適應了。
更讓何騰蛟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一但隆武帝進入湖廣,他之前所呈報的那些戰績究竟是真是假,將大白於天,六月份的新牆之敗也難以隱瞞。就算隆武帝得知真相之後不好拿他怎麼樣,至少也不會在像過去那樣對他無條件信任。
「大人也勿要過於煩惱,不管龐岳之舉如何,聖上移駕湖廣一事恐怕已經不能改變了。」婁敬之歎了口氣勸道,「事已至此,大人還是讓郝永忠、張先壁二人加快行軍速度,以便快些迎上聖駕,盡量挽回一些影響。」
「唉,只怕已經晚了!」何騰蛟無奈地搖了搖頭,「恐怕本督的手令還沒傳到郝、張二人軍中,陛下便已經先一步趕到。唉,想不到我何騰蛟為官半生,最後竟要因此事留下污點。」
這時,婁敬之說道:「大人不必如此悲觀。即使陛下進入湖廣,最後還是要依仗大人的眼下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而大人又從政多年、老成持重,即便陛下移駕至湖廣,最後還是要仰仗大人的。至於過去的一些小事,陛下又怎麼輕易去計較?」
何騰蛟陰沉著臉思索了半晌,最後還是有些無奈地點下了頭:「事已至此,也就只好這樣了。你替我起草一份手令吧,立刻發往郝永忠、張先壁軍中,讓他們加快行軍速度、迎接聖駕。唉,雖說可能已經遲了,但還是發出去吧,以免給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留下話柄。」
「學生這就去。」婁敬之領命而去。
「龐岳……」婁敬之離去之後,何騰蛟看著窗外,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眼中的惱怒也越發的強烈。
(ps:耽誤了這麼多天,實在對不起大家。什麼也不說了,繼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