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時辰之後,贛州城外
太陽已經高高昇起,江水在明媚的陽光下泛著點點金光,江岸上的草地、樹林等也彷彿披上了一層絢麗的外衣,種種景物共同構成了一幅動人的畫面,幾乎讓人產生了一種戰爭已經遠去的錯覺。
但是,這一美好的意境卻被貢水西岸的空地上那層層疊疊的屍體、橫流的血污和正在肆意瀰漫的血腥味破壞殆盡,讓人再也沒有了觀賞風景的心情。
鎮南門以南,原來的清軍營地中已經是一片狼藉,大批綠營兵在來來回回地忙碌著收拾著殘局。一頂剛剛整理好的大帳篷裡,圖賴、都爾德等滿洲將領和李應宗、柯永盛等綠營將領全部在場。此時,圖賴的臉幾乎沉得能滴下水來,李應宗和柯永盛更是面如死灰,將頭埋在胸前大氣都不敢出。
早晨,明軍出城發起的逆襲可以說令清軍綠營兵損失慘重。明軍先利用騎兵突襲,打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之後還沒等清軍反應過來便又出動了步兵和炮兵攻擊。面對明軍的炮擊和隨後迅猛推來的步兵方陣,清軍完全喪失了戰意,手忙腳亂地後撤,但很快便被明軍追上。一面是慌亂無比、幾乎喪失了建制的清軍綠營兵,另一面是隊形嚴整、士氣高昂的明軍,兩軍遭遇之後,結果可想而知。陣陣慘叫哀嚎聲中,清軍綠營兵幾乎陷入了被明軍屠殺的狀態。雖然他們在人數上比明軍還要多上一些,但在喪失了戰鬥意志和基本隊列之後,人數的優勢已經不能成為制勝的要素,偶爾有部分強悍之輩奮起抵抗、給明軍造成一定傷亡,但很快便猶如一朵朵無足輕重的小浪花一樣,被淹沒在大潮流中。
當建奴主力開始登岸之後,龐岳又派出了剛鋒營火器隊前去阻擊。在燧發槍和抬槍的連番轟擊下,正忙著渡江的建奴被打死了不少。直到留在東岸的建奴炮兵推出了九磅炮對準西岸時,剛鋒營火器隊才開始撤離。憑藉著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火炮對明軍進行壓制,建奴主力開始不斷地登上西岸。
明軍似乎也不怎麼想和建奴糾纏,將綠營軍殺得潰不成軍之後,趕在建奴主力集結完畢之前往城中撤去。此時,建奴大軍剛剛登上西岸,還未完全整好隊形,根本來不及追擊,而被殺得沒有半點脾氣的綠營哪裡還有半點追擊的勇氣?就這樣,明軍在出城完成了一次堪稱完美的逆襲之後又從容地退回了城中。
登上了西岸之後,圖賴讓李應宗和柯永盛將潰兵收攏,並統計傷亡數額。最後統計出來的結果是:綠營軍戰死、不知去向者共有兩千多人,傷者不計其數。最先迎戰的五百餘漢軍鑲藍旗騎兵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寥寥十餘騎逃出升天,甲喇章京達春和手下的幾十名護兵全部戰死。
得知這個結果之後,圖賴陰沉著臉久久沒有說話,既對自己的一時大意感到懊悔不已,又不由得更加重視起贛州城中的守軍來。可以說,這支由龐岳統率的軍隊在不斷地給他帶來意外:火器精良不說,還敢主動出城進攻,並能在短時間內將綠營打得潰不成軍之後又從容離去,完全不是他以往所見過的那些明軍所能相比的。唯一讓圖賴的感到了些許安慰的是:這支明軍似乎還不敢和他所率領的滿洲兵主力交戰,一見滿洲兵上岸便趕緊撤回了城中。既是如此,那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這裡,圖賴重重地歎了口氣,打破了帳中長時間的壓抑和沉悶氣氛:「好了,二位將軍不必懊喪!那龐岳小兒詭計多端,乘著天未亮便發動突襲,實在讓人意料未及。二位將軍也盡到了力,我都看在眼裡,在此就不追究二位了!」
聽到這話,李應宗和柯永盛先是一愣,之後甚至想走到帳外去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這圖賴怎麼突然轉了性子了?上次還用軍棍招呼自己怎麼這次就變成了「不追究」了?但不管怎麼說,圖賴的這番話還是讓戰戰兢兢了老半天的李應宗和柯永盛如釋重負,感動不已。
「多謝圖賴大人!」兩人一同抱拳謝道,語氣中充斥著無盡的慶幸。
圖賴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都下去吧!去整頓各自的人馬,等候我的軍令!」
「庶!」
李應宗、柯永盛離去之後,都爾德來到圖賴身邊,憤憤不平道:「圖賴大人,怎能如此姑息此二人?這兩個蠢貨麻痺大意又怯懦避戰,方才造成大敗,還連累得達春也死於明軍之手。如此無能之人,就算當場砍了他們的腦袋也不足為過!」
圖賴冷哼了一聲,道:「我又何嘗不想如此?可如今事已至此,殺了他們又能如何?砍了他們的腦袋,下一次攻城的時候誰來替我們打頭陣?至於他們的過失,日後我有的是機會讓他們償還!」
說到這裡,圖賴話鋒一轉:「說起來,這一次我也大意了,思來想去還是算漏了一步。沒想到那龐岳小兒居然趕在我正黃旗和鑲藍旗大軍的監視下出城偷襲,這膽量還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此人若是不除,必成我大清之心腹大患!」
「圖賴大人說得對,這龐岳實在是猖狂至極!」都爾德咬牙切齒道,顯然他也被龐岳那種肆無忌憚的作風激怒了,「等到攻破贛州,我定要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這一天已經不遠了!」圖賴說道,「我軍的火炮完全能將贛州城中的明狗壓制得不能動彈!那龐岳小兒雖然有些猖狂,但看得出來,他對我滿洲兩旗主力還是有些忌憚的,見我軍上岸便迅速撤回城中。哼!既是如此,今後只要我軍加強戒備,不給他留任何可乘之機,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城內。我軍憑藉著火炮之利再加上數千善戰的勇士,攻破一個贛州絕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