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馬爾吉奧滿臉的嚴肅,甚至還有幾分岔岔然,龐岳不免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自己設立的勳章對這個西班牙人也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上一次出征吉安的時候,馬爾吉奧的確是隨著炮隊一起出發的。不過,龐岳一直將他看做炮隊的顧問,而不是他自稱的「光榮的軍官」,所以在戰後並沒有給他頒發勳章和紀念章。
「原來是這事啊!」龐岳笑道,「不過,馬爾吉奧先生,你恐怕忽略了一個事實!」
「將軍請說!」馬爾吉奧瞪大了眼睛,表情依然很嚴肅。
「獲得勳章的人員只能是大明贛州鎮的軍人,而馬爾吉奧先生你卻是西班牙人!並且,準確地說,你現在並沒有軍籍,只是一個在大明軍隊裡擔任顧問的西班牙退役軍官。」
馬爾吉奧的臉漲得通紅,很不不服氣的樣子:「就算我是一個外籍的退役軍官又能怎麼樣?按照我們泰西的規矩,軍官退役之後也可以去他國擔任僱傭軍官!所以,這並不能成為您拒絕給我頒發勳章的理由!」
「可這裡是大明!」龐岳臉上依然掛著笑,語氣中卻透著堅定。
馬爾吉奧的眼睛瞪得溜圓,和龐岳對視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無聲地敗下陣來。
看到馬爾吉奧有些氣餒地低下頭,龐岳也隨之撤去眼中的鋒芒,溫和地說道:「這樣吧,馬爾吉奧先生!如果你願意加入大明國籍成為大明的正式軍官,我就會授予你應得的勳章!」
加入大明國籍?馬爾吉奧頓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來到大明的時間還不是很長,他對這個國家還不是很瞭解。再者,他也不太願意將來以外籍人員的身份返回家鄉。
龐岳又說:「馬爾吉奧一時決定不了也沒關係,可以慢慢地考慮。並且,我會把你應得的勳章先記錄下來,等你決定加入大明國籍之後,我就會把所有的勳章補發給你!」
「還有我應該得到的晉陞,」馬爾吉奧補充道,「也應該暫時記錄到我的檔案裡!到時候一起補上!」
卡洛斯有些尷尬地翻譯出這句話之後,周圍頓時爆發出一片哄笑聲。
龐岳也忍不住笑了,點點頭:「沒問題!」
離開軍器局之後,龐岳又派人去叫馬元成趕到總兵衙門商量一些事情。
經過馬元成半年多的苦心經營,軍情處的力量也得到了極大的擴展,目前已經擁有近百核心人員和數百外圍的線人,情報網已經延伸到了湖廣北部、浙江、南直隸等淪陷區,連福建、廣東等地都多有觸及。派出去的人員以各種身份為掩護,潛伏在多個敵占或己方的城市,如同蟄伏的獵鷹一樣,默默地將各種情報源源不斷地傳回贛州。
「大人!」馬元成來到龐岳書房後的一間密室,見到龐岳之後作揖道。
「坐吧!最近情況怎麼樣?」龐岳招呼馬元成坐下之後便直截了當地問道。
「湖廣方向傳來消息,何總督派去迎駕的大軍已由郝永忠和張先壁率領,從長沙出發。他們的行軍速度卻很是可疑,幾乎是五里一停、十里一歇,似乎是在拖延什麼。」馬元成說道。
龐岳點了點頭,他自然是知道何騰蛟的真實用意是什麼,無非是怕隆武帝進入湖光之後影響他獨攬一方大權。
擁有後世預知的龐岳,對何騰蛟根本談不上有什麼好感。這位看似忠貞的大臣卻有著極大的自私自利的思想和強烈的虛榮心,曾把李自成死於九宮山地主武裝一事說成是自己的功勞,在堵胤錫督率忠貞營尚在攻打荊州之時便給隆武帝上表,說在自己的英明指揮下,荊州已經收復等等,種種事跡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此外,何騰蛟在能力上也讓人實在不敢恭維,擔任湖廣總督期間任人唯親,既無知人之明也無御將之才,耗費糧餉無數卻未收復一地,聲稱練出數鎮強軍,這些所謂的「強軍」卻在清軍進攻湖南之時一齊作鳥獸散,幾乎連給清軍撓癢癢之類的作用也沒起到。歷史上,隆武帝被俘殺與何騰蛟一味拖延迎駕時間也不無關係。可能他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便是後來被率軍南下的濟爾哈朗俘虜時,寧死不降而被殺。後世之人也大都只看到了他最後寧死不屈的光輝,而忽略了他之前的一些惡劣行徑。
但對何騰蛟此人,龐岳目前也只能做到提防而已,畢竟人家還是一方總督、二品大員。
「此事我知道了!」龐岳把此事記下之後繼續問,「敵占區有消息傳來沒有?建奴的動向如何?」
雖然龐岳有著一些預知,但不可能所有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更何況也不能保證歷史不發生改變。所以,很多情況下還是得「實事求是」才行。
馬元成答道:「建奴貝勒博洛和正黃旗固山額真圖賴已經抵達南京,與勒克德渾交接了軍務。目前正在南直隸集結各路新歸附的綠營兵,調集糧草,預計在本月底或五月初便會進攻浙東的魯王。
和原來的歷史沒多大差別!龐岳於心中默念,同時交代馬元成:「吩咐下面的人要時刻盯著!此次建奴大舉南下、來勢洶洶,我等不能不引起重視!」
「遵命!」
問了馬元成關於其他幾個地區的情況之後,龐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軍器局火炮作坊也要時刻注意!決不能讓鑄炮技術外流!」
將鐵模鑄炮法交代給秦時勇等工匠之後,龐岳也多了個心眼。他知道,一旦鐵模鑄炮法流入了建奴手裡,那對明軍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所以,他便將這技術保密工作也交給了軍情處。
「大人請放心!火炮作坊甚至整個軍器局我已經暗中派人時刻盯著,一切異動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那就好!你們的任務便是保證技術不外流,尤其是被建奴和漢奸偷學了去。」說到這裡,龐岳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冰冷,「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採取一切手段!不要有何顧忌,這是我給你的權利!」
馬元成當然知道這「一切手段」是指什麼,當即應諾:「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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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日,延平府行宮御書房
隆武帝坐在御案之後,正看著一本奏折,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平時除了上朝之外,隆武帝習慣在御書房召集大臣議事。但今天在場的人卻不是很多,只有黃道周、傅冠、朱大典等幾人而已。
「哈哈哈……」隆武帝放下奏折,笑出了聲:「這個龐岳還真是沒讓朕失望!吉安一戰,贛州鎮殲敵五千餘,自身傷亡不過千餘。虜金聲恆部倉皇北逃,吉安化險為夷!呵呵,要是再多幾個如此良將,大明復興指日可待啊!」
黃道周和傅冠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卻沒有開口。
朱大典則笑道:「龐總兵能立下如此大功,這全仗陛下慧眼識英才啊!」
「陛下,此事不宜輕易下定論!」正當隆武帝準備再說幾句的時候,一個不同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隆武帝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弟弟,新任唐王朱聿奧(火字旁)。本來,按照大明祖制,藩王是不能留在皇帝身邊的,而是應前往自己的封地就藩。但眼下時局動盪,天下江山已大半淪落敵手,隆武帝便沒有讓朱聿奧外出就藩,有時候甚至還讓他一同參與議事。最初,大臣們都以祖制不可違為由,極力抵制此事。但自幼與弟弟感情深厚的隆武帝在這件事上極為固執,隨著時間的推移,大臣們也只好默認了他的這種做法。
「為何?」隆武帝面帶微笑地看著朱聿奧。
朱聿奧說道:「陛下明鑒!贛州鎮開鎮不到一年,以萬餘新兵前去抗擊擁有數萬之眾且如狼似虎的清虜金聲恆部,卻能取得斬首五千的戰果,豈不蹊蹺?」
「這奏折可是江西總督萬元吉和巡撫劉廣胤聯名上奏的,難道他們會與龐岳一同欺瞞於朕不成?」隆武帝不以為然地問道。
「陛下說的是,文臣多半不敢有欺君之心。」說到這裡,朱聿奧的話鋒又是一轉,「可龐總兵與清虜交戰之時,萬元吉、劉廣胤大人豈能親臨戰場?統計戰果之時,二位大人又豈能身體力行?即便萬、劉二位大人沒有欺君之心,如何能保證其餘的官員不是為了獲得龍顏之悅而在統計戰果之時虛報?」
朱聿奧的話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認同贛州鎮能取得如此戰果。
要是換別人,朱大典早就出口反駁了,可這是當今天子的弟弟,他也就不想去攙和。再說,這種死纏爛打的話似乎也無從反駁。
隆武帝直起腰桿,笑容未去,但眼神裡卻帶上了幾分疑惑:「為何御弟如此不肯相信龐總兵,不肯相信贛州鎮的將士?」
朱聿奧倒是一臉的坦然,微笑道:「陛下明鑒,臣弟並無他念!作為大明宗室、太祖後裔,臣弟又何嘗不希望我大明良將輩出,為國化優解難?但眼下的時局瞬息萬變,陛下也應提防有些志大才疏的庸人鑽營取巧,靠著虛報戰功而獲得陛下的信任!就如當年阮籍阮嗣宗所說的那般,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對此,陛下不可不防!」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聽到這話,朱大典暗自搖了搖頭,在心中歎息道:慕遠啊慕遠,你又是如何得罪唐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