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的速度越來越快,隆隆的步伐和馬蹄作響直逼人肺腑,大地的震動也隨之愈演愈烈。在這種氣氛之下,最前幾排的火器兵們無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緊張,但由於平時在訓練場上受過的體罰仍歷歷在目,因此沒有人敢亂動,只是靜靜地等待著軍官的口令。
此時,龐岳已經看清了清軍的陣型。自正前方洶湧而來的是數千步卒,看那人數不下五千之眾,擁著一面「胡」字大旗,兩翼則各有千餘騎兵緩緩跟進,旗號上分別為「高」字和「徐」字,三部成「品」字形排列。看到這種陣型,龐岳便大致猜到了清軍的意圖:先用以精銳步兵為主力衝擊對方陣型,騎兵位於側後提供支援,等對方陣型被打散之後,騎兵再發起最後一擊。
歷史上,建奴就曾用這種戰術在野戰中多將明軍打得一潰千里。只不過,今日使用這種方法的漢奸軍在戰鬥力上遠遠比不上建奴,而處於守勢的贛州鎮也絕非那些雜牌明軍可比。
很快,衝在最前面的清兵已經可以看清明軍士卒們臉上那冷光森森的面罩。剛看到無數張「鬼臉」的時候,清兵們先是一愣,不過隨即便釋然了,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明軍就是一幫廢物,無論將裝備整的多麼花裡胡哨都於事無補,儘管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也曾是明軍的一員。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氣勢洶洶、滿懷著對勝利的渴望的清軍逐漸進入了燧發槍射程。
「第一排,預備!——放!」
「砰!砰!砰!……」一連串炒豆般的響聲驟然而起,伴隨著陣陣火光和騰起的白煙,鉛彈如同暴風雨般噴射而出。
雖然部分清兵有盾牌作掩護,但還是正洶湧向前的清軍當即慘叫著倒下去一大片,高速飛行的鉛彈或破開他們的面頰骨,或穿過他們的衣甲、將他們體內的骨骼、內臟等攪個稀巴爛。空中,揚起了一團團瘆人的血霧。
但清軍依然在前進,明軍的第一輪射擊雖然給他們造成了部分傷亡,卻還不足以阻擋他們的攻勢。見前面的同伴倒下,後面的清兵只是稍微一愣,之後便又如潮水般湧上來,部分人的表情甚至變得更為猙獰。因為他們早就從之前的經歷中總結出,在戰場上一開始就使用火器的明軍往往在白刃戰中多半是廢柴,一旦進入近身搏殺階段,那些明軍便會丟下手中的火器四下逃竄。
「砰!砰!砰!……」就在清軍繼續滿懷著信心向前衝鋒的時候,明軍火器兵的第二輪射擊也不約而至。
急速前進的清軍隊列中再一次濺起無數朵血花,殺氣騰騰的錐形進功陣型也凹下去了一塊。清兵們衝鋒的慣性讓鉛彈的殺傷力發揮到了極致,中彈之人大都在極度痛苦中掙扎著死去。
這一次,為了威懾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清軍,明軍火器隊將專門對付敵軍盾車的抬槍也拿出來開了火。連包著牛皮的厚木板都能穿透的大口徑鉛彈打在人身上,那就只能用慘無人道來形容了。那些急於表現自己而衝在最前的清兵紛紛被打得肢體分離,旁邊的人見了無不為之膽寒,原本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的清軍隊列逐漸出現了不小的騷亂。
一名清軍把總剛想喝令手下的士卒,但是還沒等他張開嘴,一聲怪異的脆響之後,一顆突如其來的抬槍鉛彈便將他的腦袋轟掉大半,紅白相間、令人作嘔的粘稠液體將周圍的幾個清兵濺了個滿頭滿臉,其中最膽小的一個當場尿了褲子。
看到這一幕,一直在陣後關注著戰況的柯永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以前不是沒有見識過火器,但卻沒想到眼前的這股明軍居然能將火器使用到如此規模、如此嫻熟,並且他們所使用的火器也極為精良,兩輪射擊下來幾乎沒有出現炸膛。
這伙明軍不一般!在內心中掙扎了好一會兒,柯永盛終於承認了這個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冒著明軍火器兵的猛烈射擊,清軍的衝勢依然沒有停,儘管他們的血肉之軀已將前進的道路渲染得極為慘烈。往前衝還有一點希望,停下或向後逃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大多數清兵都在這樣給自己鼓勁,至少目前這是支撐他們前進的唯一信念。
百餘步的距離,說遠也不遠,隨著傷亡數字的攀升,清軍離明軍方陣的距離也越來越近。進入五十步距離之後,清軍弓箭手們開始向明軍還擊,支支利箭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復仇的**朝正在射擊的明軍火器兵頭上撲去。
不過,前方的明軍陣列並如清軍所期待的那樣出現混亂。雖然有少數明軍火器兵中箭倒下,但很快便被後排的袍澤拖進陣去,整個陣型依舊巋然不動。
此前,由於龐岳考慮到火器兵在戰場上會遭到敵人的第一輪攻擊,因此特別重視其防護裝備,贛州鎮現有的鐵甲除了裝備軍官之外,幾乎全部都披到了火器兵的身上。如此一來,面對著鐵盔鐵甲、且經受過無數次嚴苛訓練的贛州鎮火器兵,清軍自五十步開外射來的箭支的殺傷效果便顯得極為有限。
就在清軍弓箭手們準備發出下一輪箭雨的時候,明軍手中的火器再一次開了火,許多還沒來得及觀察戰果的清兵就此下了地獄。
漸漸地,在付出了數百人傷亡的代價之後,清軍終於推進到了明軍陣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這時,他們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明軍火器兵們已經收起火器逃回了陣中。
這下,清兵們幾乎將之前的痛苦忘到了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興奮:哈哈,明軍的火器發射完了!沒了火器的相助,這幫廢物一樣的明軍還不只有任人宰殺的份?!
「殺!」一名滿臉橫肉、手持刀盾的清兵什長帶頭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地吶喊,隨即便引來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共鳴。
「呼!——呵!」明軍的陣中也爆發出一聲低沉而整齊的呼喊,無數根長槍被放平、直指前方。自遠處看去,整個明軍方陣就如同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蝟一般。
看到這一幕,清軍的臉上閃現出更為猙獰的冷笑:在近身搏殺中用長槍,這和找死用什麼區別?緊接著,當他們看到第一排的明軍長槍兵在軍官的喝令聲中集體向右半轉、將側面暴露無遺時,幾乎所有人都要笑出了聲:明軍這是明知不敵想自尋一個了斷嗎?若果真是如此,那倒也省事了。
剛才那名帶頭吶喊的清軍什長更是一臉的狂喜,雖然他不知道明軍為何會做出如此白癡的舉動,但有一點他卻很清楚:只要自己再向前衝幾步,一揮刀,第一個戰果便會到手了!沒多久,清軍什長便選擇好了第一個攻擊對象,當即左手持盾前頂、防備可能到來的攻擊,右手則揚起腰刀朝那名將側身完全暴露、似乎毫無防備的明軍長槍兵砍去。
「殺!」就在清軍什長滿懷著對戰果的崇敬的時候,一聲驚天動地的整齊大喝將他拉回了現實中。
「撲哧!」清軍什長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又聽到了一聲骨斷肉裂的悶響,與此同時,一陣透心入肺的劇痛自右肋處傳來。
這名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清軍什長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支深深扎入自己身體的長槍,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點點地消退,手中的刀和盾也隨之堂啷落地,之後又眼睜睜地看著這支長槍猛地抽出,帶出了數道血箭。在意識消退的最後一刻,他看到周圍的同伴大都和自己一樣,或正被長槍扎穿身體,或正搖搖欲墜地向後倒去……
清軍的輕視和缺乏防備讓明軍的第一輪突刺發揮出了最大的效果,一陣悶響過後,數十名清兵帶著不甘倒了下去,而明軍長槍兵卻只有兩人被飛來的冷箭射傷。
看著著近乎一邊倒的殺戮局面,緊接著衝上來的一排清兵不由得一愣,腳步也減慢了幾分。但是,他們想停下來卻是不可能了,後續源源不斷地衝上來的數千人早已決定他們只能向前。
「殺!」在第一排明軍收回長槍的同時,第二排明軍將一根根長槍自第一排隊形的空隙向前直刺而出。
「撲哧!」「撲哧!」……剛才在為同伴的死相感到膽寒的清兵也遭到了同樣的下場,凌厲、毒辣的槍刃讓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去呻吟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即便一時僥倖沒死的也都躺在地上無力地掙扎,濺起一陣塵土之後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清軍仍在源源不斷地向前,第二排長槍兵收槍而回的同時,第一排長槍兵再次將手中的長槍齊刷刷地向右猛刺而出……
這……簡直是一夥屠夫在殺戮一群綿羊!明軍陣後,正在龐岳身邊觀戰的田世尊瞪大了眼睛看著清軍在明軍的長槍陣前血肉橫飛、如同被收割的稻子一樣倒下的情景,自言自語道。他以前不是沒見過兩軍交戰,但眼前的一幕帶給他的印象實在太過震撼了:沒有兩軍一起吼出的無盡吶喊,甚至沒有刀兵碰撞的鏗鏘作響,有的只是那一陣陣恐怖的金屬撕裂**的悶響和敵人無助的哀嚎。這簡直令人無法想像!
(ps:感謝「老實人劉宇」、「12112615」、「wtc007love」等書友的慷慨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