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城頭的大將軍炮和弗朗機火炮又一次開了火。
隨著炮口冒出的火光,一顆顆炮彈直撲城下的清軍而去。一時間,清軍陣中血肉橫飛、慘叫聲綿延不息。有三輛盾車被炮彈直接命中,當即四分五裂。高速急進的炮彈穿過厚實的防護板之後卻是餘威不減,如同鐵犁耕地一般在之後的清軍輔兵當中開墾出道道血路。
看著四處飛濺的血污和腦漿,看著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同伴如今卻變成了一具具死屍,遭受了首輪打擊的清軍輔兵們不免有些驚慌失措起來,部分膽小的甚至當場捂著腦袋趴在了地上或扔下裝滿泥土的獨輪車向後退去,但這些喪失戰意之人隨即便遭到了隨後而來的清軍戰兵的無情殺戮。
「膽敢後退者,殺無赦!」清軍官佐們將金聲恆的這條命令層層傳遞了下來。在殺掉部分膽怯者之後,清軍逐漸穩住了陣型,繼續向城牆方向推進。
城頭上的火炮雖然能給清軍造成較大殺傷,但畢竟數量和裝填速度都有限,對於潮水般湧來的清軍還是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發出的炮彈就如同掉到大河中的石頭一樣,激起一陣小小的水花之後河水又一如既往地澎湃而至。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城下的清軍很快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重新露出了凶殘的嘴臉,嗷嗷叫著朝城門方向撲了過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清軍的盾車逐漸進入了弓箭的射程之內。
「放箭!放箭!」「火銃兵,射擊!」城頭上的明軍軍官們大聲喊著。
在軍官的喝令聲中,明軍弓箭手們朝著城下拋射出陣陣箭雨,隨之,火銃兵們也抬起鳥銃、迅雷銃、抬槍等雜七雜八的火器向城下的盾車射擊。但除了抬槍等大口徑火器能給盾車造成一定的損壞之外,弓箭和其他火器的效果也不是很理想。饒是如此,橫飛的鉛彈和箭支依然給清兵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威懾。
在明軍拚命阻止清軍前進的時候,清軍的弓箭手們也藉著盾車的掩護朝城頭進行了還擊。一陣陣利箭穿過垛口,將明軍官兵射翻一片。正在督戰的吳之蕃也差點被一支冷箭射中,幸虧一名親兵及時將他按下,才使得他逃過一劫。
面對清軍的還擊,明軍官兵們的抵抗也越來越激烈,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一旦讓清軍攻破城池,以他們一貫的作為,恐怕全稱軍民都不會倖免。
北門外,清軍依然在冒著明軍一輪又一輪的打擊向前推進著。由於清軍之前連番攻城,護城河早已被填出了多條大路。在付出了一定代價之後,部分清軍已經渡過了護城河,一架架雲梯也被輔兵推著準備向城頭靠過去。
但清軍想要登城又豈能如此簡單?城頭之上,在吳之蕃的命令下,十幾台拋石機被推了出來,顆顆斗大的擂石被放上了拋勺。
「放!」隨著軍官的一聲令下,十幾顆擂石以雷霆萬鈞之勢朝城下的清軍撲去。轉瞬之間,城下的各種聲音便交織成一片,既有擂石落地是的悶響,也有盾車、雲梯被砸爛和清兵骨骼碎裂時的脆響,清軍陣陣淒厲的慘叫聲也接踵而至。
「不許後退!繼續進攻!攻破城池之後要什麼有什麼!」見手下的士兵出現了慌亂,一名清軍把總急得跳了起來,一邊奮力大喊一邊揚著手裡的腰刀朝城頭指指戳戳。沒喊幾聲,他突然感到了一絲不妥,這可是在明軍的弓箭射程之內,自己怎能如此不知輕重?這不是找死嗎?清醒過來的他趕緊朝盾車之後竄去。
只可惜已經晚了,正當他回到安全區域前的那一瞬間,一支鐵脊利箭輕鬆地穿過了他的脖子,那尚在跳躍中的身軀頓時為之一滯,隨後便墜入塵埃之中。
「娘*的,當了漢奸還這麼狂!」城頭上,吳之蕃收起硬弓,不屑地朝城下啐了一口。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過去,儘管明軍拚死抵抗,但清軍還是憑藉著自身的人數優勢一步步摸到了城牆下。
「梆!」「梆!」……數架雲梯搭在了北門城頭,頂端的倒鉤死死地扣住了城垛。緊接著,一隊隊清兵手持刀盾開始登城。
由於有了之前的經驗,明軍官兵們便不再費盡心思去推雲梯,而是把打擊的重點放在了正沿雲梯盤爬上來的清軍身上。一時間,滾木、擂石隆隆而下,正在登城的清兵如同下餃子一般慘叫著墜下。但礙於金聲恆那嚴酷的軍法和後方凶神惡煞的督戰隊,沒人敢私自後退,只能硬著頭皮向上爬。前方不斷有人掉下,但後續者依然源源不斷地補上,從遠處看,就像是一群頑強的螞蟻附在了一塊美味的糕點上一樣。
突然,幾道金黃色的瀑布從城頭飛騰之下。剎那間,一股足以將人熏個半死的惡臭肆意地瀰漫開來,被那「瀑布」澆中的清兵更是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嚎叫,手足亂舞地從雲梯上掉下。仔細一看那些墜落於地的清兵,卻是皮肉外翻,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讓人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這「金黃色瀑布」不是其它,而是煮的滾燙的糞湯,燙爛人的皮膚之後,其中那數不盡的細菌又會對人體造成再一次傷害,可謂惡毒之極。面對這簡單、噁心卻又殺傷力驚人的「金色瀑布」,又看到同伴那慘不忍睹的遺容,清兵們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滯,登城的速度也大幅度下降。
正在陣後督戰的金聲恆看到這一幕,臉上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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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清晨
晨曦驅散了最後一絲黑暗,和煦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了吉安城頭,但這本應該安寧祥和的事物卻被血腥的一幕參雜得很是詭異。
薄霧散盡之後,只見北門和西門兩個向,城下、城牆上儘是凝成暗紅色的血跡,橫七豎八地死屍將城牆根堆得嚴嚴實實。不遠處,一些被焚燬的盾車和雲梯也在冒著黑煙,濃裂嗆鼻的炭火味混合著陣陣揮之不去的血腥,幾乎令人無法長久立足。
所幸的是,城頭上明軍的旗幟仍在頑強的飄揚著,似乎在宣示著一種不屈。
吉安城雖然暫時守住了,卻守得極為艱難、極為慘烈。自昨天下午到天黑為止,金聲恆部清軍共進行了兩次大規模進攻,吉安城中的明軍也經歷了前所未有過的考驗。最危險的時候,北門和西門的清軍同時攀上了城頭,甚至還差點會師,但在明軍官兵的奮力搏殺上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清軍的進攻被再次打退,可明軍官兵在經歷過短暫的喜悅之後,內心中反而更加空虛和迷茫了。清軍的攻勢一輪接這一輪,援兵卻遲遲未至,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為自己和吉安城的命運感到擔憂,不知道這戰事將進行到什麼時候,不知道自己的奮力搏殺將換來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城頭上,萬元吉正一臉肅穆地四處巡視著。雖然他並未親自上陣殺敵,卻也時刻在為戰況擔憂,自清兵開始攻打吉安,他幾乎就沒合過眼,此刻雙眼中已儘是血絲。
「大人!」滿臉是血的吳之蕃帶著一身的疲憊來到萬元吉面前,行禮道。
萬元吉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現在還能說些什麼呢?「爾等盡力殺敵,援兵即將趕到」?就算吳之蕃願意聽,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了。
「大人!東門外有情況!」正當萬元吉準備默默地離開的時候,負責東門防務的一名游擊親自朝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東門?聽到這個消息,萬元吉的眉頭又皺了幾分。由於東門緊鄰贛江,不便於大軍展開,因此在之前的幾番大戰中,清軍並未在東門投入兵力。今日連東門都有了情況,難道是金聲恆氣急敗壞之下想四面圍攻不成?
「可是那清虜從東門發起進攻了?」萬元吉沉聲問道。
「不是,」那員游擊將軍平復了一下氣息之後說道,「韃子並未進攻,是有人在江面的一隻小船上衝著城頭大喊!」
「喊什麼?」
「他在喊,援兵已到!」
「援兵?我去看看!」聽到援兵二字,萬元吉便來了精神,當即三步並作兩步超東門走去。
來到東門城頭,萬元吉看到江面上飄著一隻孤舟,舟山站著幾人,看他們的服飾,竟是大明的官兵。此刻,他們正在齊聲衝著城頭一遍又一遍地大喊:「城中的大明軍民聽著!贛州總兵龐岳所率援軍已經讀過贛江,現正在十五里外的青石埠!爾等一定要堅持住!」
聽到這個消息,城頭上官兵們那暗淡的眼神中頓時煥發出異彩。萬元吉則更是欣喜若狂,但同時心中又大惑不解:自己前天才將告急文書送出,這才不到兩天他們就趕到了,難道真是天降神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