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1
樊、左之間的這次衝突後來成了一段傳奇公案。
得罪了樊燮,左宗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根據舉報信和調查材料,連夜寫了一份內參,快馬傳遞將樊燮狀告到了中央。
但樊燮的後台很硬,他是湖廣總督官文的心腹,而官文則是當時長江上游戰區負責反恐平叛的最高長官,還是左宗棠的僱主、湖南巡撫的該管上司,一品大員。
左宗棠一個政府編外人員,在「幫辦」公務時作風如此張揚跋扈,護短的官文便幫著樊燮上訴,參劾左宗棠為把持地方政務的「著名劣幕」,罪行昭彰。
咸豐聞奏大怒,一省軍政大計,居然操縱在這種跋扈小人手裡,那還了得!他立即派遣欽差查辦,並親筆批示:如果參案屬實,可將左某「就地正*法」。
真是天雷滾滾!
俗語說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其時,左宗棠有胡林翼、曾國藩、郭嵩燾等朋友,朋友的朋友又有肅順、潘祖蔭、王闓運等人,相交遍天下。黨政軍各界,在朝在野,滿人漢人,裡外都有不少強援。
眼看大事不妙,諸多朋友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經過一番運作,竟然將局面扳轉,大勢轉危為安。
當時,為了避免同鄉勾結的嫌疑,郭嵩燾找到與左宗棠素不相識的潘祖蔭,請他仗義執言。
潘祖蔭是道光年間的狀元,極具文采,且又深得咸豐信賴。潘祖蔭上折奏保左宗棠,其中就有名句:「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
咸豐閱覽奏折,龍顏大悅,尋思著,此等棟樑之才如何能不為國家效力呢?他立刻下旨,任命左宗棠為四品兵部郎中(相當於司局級,直屬國*防部),派往曾國藩湘軍大營幫辦軍務。
不久,左宗棠返鄉招募五千湖南子弟兵,親自訓練,編為勁旅,定名「楚軍」。左宗棠率領這支隊伍與其他湘軍及李鴻章的淮軍歷時十餘年,最終一道撲滅了太平天國,其後還領軍平定陝甘回民叛亂,收復新疆,成為一代名臣,民族英雄。
他的官職一升再升,由按察使(正三品司法長官)、布政使(從二品行政長官)、浙江巡撫(正二品一省最高長官)直至閩浙總督(主管福建、浙江兩省軍政,從一品)、兩江總督(主管江蘇、安徽、江西三省軍政),成為封疆大吏,位及人臣
而被罵的樊總兵不僅沒有扳倒左宗棠,反被革職,並遣回湖北原籍,監視居住。
樊燮回家後蓋了一棟樓,遍請鄉鄰,舉酒發誓,要讓兒孫輩超過左宗棠這個舉人,你不就是個進士都不是的科場失意者嘛,我兒子都要比你出息。
後來,樊燮將家中改造成高考魔鬼訓練營,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邊上立一塊牌位,上書「王八蛋滾出去」六個字,每月的初一、十五,樊燮親自帶領兒子對著牌位跪拜行禮,宣誓:「不中舉人以上功名,不去此牌」。
樊家重金聘請教師進行封閉式教育,兒子們和老師終日居住書樓,不准穿著男裝,而做女式打扮。不許下樓,其他人眾則一概不許上去,食物飲料都用吊籃轉送。
樊燮給兒子們定下了規矩:中秀才,脫去女式外套;中舉人,換掉女式內衣,中進士,砸牌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後,其子樊增祥就考中進士,後來更做到護理兩江總督。
如果不是左宗棠的那句『王八蛋,滾出去』,樊燮庸碌一生,不過是個吃空額喝兵血的蠹蟲罷了,而幾個兒子大概也就繼續當二世祖,官二代,紈褲終老。
這一罵,罵出兩位封疆大吏,堪稱一段佳話
「王八蛋,滾出去!」
乍聞此語,樊燮如遭雷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一個二品大員,四五十歲的人了,難得要受這二十龍東後生小子的欺辱嘛?
前些時還在與同僚嘲笑向榮丟官罷職不說,還要在對頭手下忍氣吞聲做伙夫,沒想到自己也要步其後塵,比挨鞭子還要來的狠。
「我我本官」
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堂上的張亮基,你是班長,一個半路插班生欺負小組長,你得管啊!
坐在上座的張亮基沉默不言,恍若未見,只品嚐他的武夷大紅袍,好像他堂堂巡撫大人從沒喝過好茶似的。
這大紅袍湯色橙黃明亮,葉片紅綠相間,香氣馥郁有蘭花香,香而持久,小壺小杯細品慢飲,著實韻味無窮。
此刻這不知死活的樊燮樊總兵,在撫台大人心目中還真不如一杯好茶。
這周家大少乃是一個連欽差大人都不願意惹的刺頭,沒看見本撫都陪著小心嘛?想要本大人替你等武夫擦屁股,門都沒有!
見領導不伸援手,樊燮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深恨自己不該不知深淺跟著鮑起豹過來被當了槍使,人家點火,自己放炮,如今落得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擺明了湘軍這邊的腿粗一些,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可憐巴巴的張望堂中眾人,希望有人能仗義相助。
「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算了吧。」
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還是因為左宗棠與樊燮碰面引起的,不過是周曉峰玩心大起搞的一個惡作劇。最後左宗棠實在受不了有人比他更不可一世,這外示囂張內藏不忍言之心做得也太過火了吧。
看不過看,連忙出來打了圓場。
「老左給你求情,且饒你一次,起來吧。」
樊燮身體肥碩,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還是左宗棠拉了一把,連聲道謝。他早年讀書不成混跡社會,學會了察言觀色,要不一個小混混也不能一路爬到總兵的位子上。這會揭過前嫌,連忙順桿子上,一個個稱兄道弟好不熱絡。
一幫人一團和氣,倒是把個提督大人給晾在了一邊,不讓座不端茶,只當他不存在。
其實湘軍來長沙之初,鮑起豹便極其懷恨。
昭山灣一場大捷,大家團團坐分果果,連長沙知府倉景恬,長沙縣令李剛這樣的『小人物』都因為動員民眾得力得到了保舉。他堂堂湖南提督,一品大員,統管一省軍務的大領導,對方別說是上門來拜訪表示下意思,連好臉色都沒有。
敘議戰功時塞尚阿、張亮基、駱秉章與周曉峰等人竟是把他排斥在外,還把長沙前期的失利責任扣在了他頭上,最後分潤些許軍功,也不過是功過相抵,不升也不降。
等湘軍駐紮城南,地盤被瓜分了一大塊,油水少了許多,手下也跑了不少,向榮所部被三方分割,也是沒有他的份。
真是叔叔能忍,嬸嬸不能忍!
他鮑起豹作為湖南軍分區司令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欺負了?
「一個地方團練,算得什麼東西?!」
剛取得大勝的湘軍聲名日盛,待遇也高,士氣旺,規矩嚴,像是一支正規軍,而提督大人轄下的綠營兵平時不怎麼操練,沒什麼人管,戰鬥力差,紀律渙散,相形之下,倒像是一群遊兵散勇。
大家都覺得湘軍好,傳到鮑起豹那兒,他覺得這明顯是在寒磣他們。湘軍的薪水也比綠營高,普通戰兵月薪加上月糧在四五兩左右,連輔兵都能掙近二兩銀子,比每月不到一兩餉銀的綠營兵高出大截,他心裡覺得更是不平。
兩支軍隊在一個城市裡面,這大半月來,在綠營將官的縱容下,加上湘軍都是硬茬子,雙方摩擦不斷,也就很正常了。
這時候的士兵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放假出營都喜歡去賭個小錢,湘軍和綠營中互相認識的士兵有時聚在一起賭錢,往往因為一點小事、口角就會引發械鬥。
湘軍裝備精良,伙食好,體力強,士氣高,同袍又團結,一聲喊,一呼百應,綠營兵哪裡是對手,根本打不過,打輸了只能回去找家長。
每次下面告狀上來,鮑起豹就派人要到湘軍大營抓人過去處罰,周曉峰是個護短的性子,連帶著湘軍上下都護短。綠營派過來的人來一次就被打一次,都被打怕了。再告到巡撫衙門、欽差行營,居然是沒有下文,上面護短,鮑起豹有氣出不得,真是憋屈得很。
「我綠營竟然成了小媽養的不成?」
鮑起豹氣咻咻的站在堂下,巡撫大人不發話,他也不好就這麼灰頭土臉離去,加上犯了煙癮,渾身難受,雙腿站立不穩,兩縷鼠鬚不停地抖動。
「鮑大人,你有病!」
周曉峰輕輕一句話,氣得鮑起豹要跳腳罵娘,礙著張亮基在不好發作,臉色卻是憤怒到了極點。
「姓周的,你欺人太甚!」
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後,鴉片大量流入,滿清無力禁止,乾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綠營中抽大煙的成風。而這位提督大人鴉片成癮,加上本來就長得有些獐頭鼠目,瘦的麻桿似的。
他現在這一犯癮,原本蠟黃的臉變得蒼白,冷汗直流,手足顫抖,跟個癆病鬼一般。周曉峰一句搶白,鮑起豹氣得兩眼發白,懾於對方的武力,又被上司一頭壓著,一口氣嚥不下,活活被氣暈了過去。
「提督大人病發了,快抬去看病!」
客廳中數十人,竟是無人相助,吧唧一聲摔倒在了當地,癮君子,沒人緣啊
數日後,該員以『抱恙無法視事』,病退請辭了。
倒不是他真的病入膏肓,實在是惹不起,躲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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