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0
「這是怎麼回事?」
老博爾特等人跟在周曉峰身後走到這名武士身邊,正要開始詢問,卻發現這人毫無反應,眼中沒有絲毫生氣,臉上帶著痛苦的神色,表情早已經凝固,只是重複著這一句話。
「拉基部落造反了!」
似乎感覺到身邊有人發問,他又機械地重複了一遍,然而便如同突然間切斷了電源的錄音機一般,聲音戛然而止,身體就此定格,再沒有任何動靜。
「這是希羅,他早就已經死了。」
老博爾特語氣沉重。
「是他的靈魂,指引他回到族裡,向族人傳遞叛亂的消息,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
延遲死亡!
這就是延遲死亡。
傳說,遠古時代的大巫刑天被斬首之後還能繼續戰鬥。
傳說,古時候有冤死被砍頭的人還能走出幾十步,掐住仇人的脖子。
傳說,戰場上有被擊斃的傳令兵將信件送出數十里,身體僵直的他居然還能在倒地之前跟長官來一句黑色幽默:「我已經死了!」
意志,仇恨和責任感,能讓人創造出奇跡。
這是多麼強大的靈魂!
看到這具明顯已經僵硬的屍體,周曉峰不由得肅然起敬,他輕輕拭去勇士臉上的血跡,抱起他的身體,對著眾多部族首領大聲道:
「這是一位英雄,一位偉大的英雄!他應該在神廟裡得到安息,受到諸神的庇護!」
「英雄!英雄!!英雄!!!」
巫族人歡呼起來,在他們看來,死得英勇,是一種無上的榮譽。為了尊嚴和榮譽,他們可以從容赴死。
在歡呼聲中,死者被一步一步送上台階,送入神廟,早有一眾長老準備好了金鬥,裝殮勇士的遺骸。
這是一名武士最好的歸宿。
站在台階頂上,老博爾特代表周曉峰宣佈拉基部落的罪名,作為剛剛登上王位的外來者,周曉峰也只能尊重巫族傳統,按照他們自己的規則運行。
「拉基部落背叛了祖先的教導,以下犯上,冒犯了王上的威嚴,竊據聖物,玷污了蚩尤大神的血脈,他們是該死的叛徒!」
長老們給拉基部落的行為定了性,想到拉基部落的卑劣行徑,巫族人早已是群情激奮,個個怒不可遏。
「出草!出草!殺光拉基部落!」
「清洗叛徒!」
巫族人早就受夠了同族背叛的痛苦,一個個部落從族內分離出去,如同割肉一般,讓巫族變得越來越虛弱。而原來的同族變成敵人,還有轉過頭來爭奪獵場,這就好比左手背叛了右手,雙手互博,什麼事也幹不成。
以前是米沙因人、塔加洛人、伊洛卡人和科比蘭人受到白人魔鬼的誘惑,背叛了祖先,成了骯髒的天主教徒。
而現在,拉基部落因為一把夜壺,居然也背叛了巫族,還犯下了血案,這是生死之仇。
是可忍孰不可忍!巫族人已經亟不可待,他們要復仇。
周曉峰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上位居然會引發如此激烈的矛盾,又是叛亂又是報復的,這反應也太大了吧。
他對這些巫族部落還沒有多少歸屬感,雖然他對同類相殘的行為相當反感,對巫族人的傳統也持相當贊同意見,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也是一種血性。
然而他接受的教育,更多的還是首惡必辦,協從不問。為了一把夜壺,何至於徹底反目成仇,血流成河呢?
看這些巫族人的架勢,這是要殺他個雞犬不留了。
「出草,又是個神馬東西?」
出草,殺人,這是一件事,還是兩件事?
「草,是草?是操?還是插?」
難道,他們是要集體去幹那事?
這可有上萬人哎!
「餓滴個乖乖!」
事實證明,他周曉峰的見識、眼界還是窄了。
巫族人如同即將參加盛大儀式一般,開始了出草前的準備工作。一個個興高采烈,彷彿不是要去打仗,去殺人,而是要去參加婚禮,參加宴會一樣。
按照傳統,只有出過草的巫族男人才能有資格讓長老給他紋面,在臉上紋上部落圖騰,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以後才能有資格去獵場狩獵,去漁場打漁,跟女人大炮。
巫族人身上的圖騰,相當於讀書人的功名,戰士的軍銜,貴族的爵位,代表了榮譽和地位。
臉上沒有圖騰的人,不能算是男人,更不可以被稱作勇士,連祭祖的資格都沒有,死後也不能接受祭祀,沒有面紋的男人甚至會娶不到老婆,以免懦弱者的血脈玷污了大神的血統。他們即便娶上了老婆,也得老老實實地貢獻出女人的初夜權,讓最尊貴的客人喝頭湯。
人頭好比勳章,是他們榮譽的證明。
戰士們開始往頭上插起彩色的犀鳥羽毛,往臉上塗抹油彩。他們在巫師的帶領下向神廟大聲禱告,期望祖靈保佑。
「姆嘎亞!-」
「姆嘎亞!-」
「姆嘎亞!-」
老頭人向周曉峰耐心解釋,出草是巫族獵人頭習俗(獵首)的別稱,割頭,在土語裡叫做「姆嘎亞」。這種行為廣泛存在於古百越各民族中。
他們會因為仇恨而獵人頭,也可以為了祈福而獵人頭,或者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英勇而獵人頭。
巫族人相信,頭是靈魂之所在,獵到的頭顱帶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用來祭祀祖靈,為族人祈福,同時也會增加自己的力量。
所以巫族人要祭祀祖靈,或是遇到天災瘟疫時,就會去獵人頭,以人頭祭祀,希望祖靈能平息憤怒,保護族人。
而為了復仇,他們更會傾巢而出,將敵人殺光。
他們會把敵人包圍起來攻擊,或將火箭射到草屋,竹寮上,趁敵人因失火而倉皇之際,攻擊敵人,然後像閃電般跳過去割下頭顱。
出草時割頭的對象不分男女老幼,連嬰兒也不能倖免,但有時他們也把三四歲的幼兒抓回去,日後當作親身兒子般扶養。
近幾十年來,隨著巫族人口減少,在清洗叛變的巫族部落時,他們開始改為只殺男人和老人,而婦女和兒童則得以倖免。
獵頭後,戰士們要把人頭用寬大的草葉包起來,放進日常使用的皮袋中,由首領下令凱旋而歸,回到村寨附近,便大喊一聲,宣告他們勝利歸來。
其後,部落還要舉行慶祝儀式,喝血酒,酒後還要再跳獵頭舞蹈,祭告祖靈。
喝血酒具體的做法是,先宰殺幾頭牲口,取其血塗於所獵獲首級之面,或灌入首級之口內。獵頭者先取血酒,亦即把水酒從首級之口灌入後,又自頸部下方將混著人血的酒盛入杯子來飲。
照例,血酒最先獻與族內地位最高或最年長者,其餘獻與頭目,最後立功者以共飲形式乾杯,喝完血酒則仇恨消除。
「真是太血腥了!」
聽到這裡,周曉峰不由得毛骨悚然,直欲嘔吐。
現在巫族地位最高的人,可不就是他嘛?
如此血腥的行為,實在太過野蠻,喝血酒的行為,和食人族何異?
雖然已然是巫族之王,但他絕不能認同這樣的做法。
無論如何,他必須設法阻止。
「這些巫人,身居蠻荒之地年代太久了,已經獸化了。」
「我是人,絕不會跟著他們喝人血!」
******
「轟隆隆!-」
夜已深,窗外電光閃過,雷聲在耳邊炸響,電燈也刺啦啦的閃動。
雷霆延綿而去,在空寂的夜空迴響,許久仍未停歇。
傾俄,雨聲由遠漸近,由細轉稠,不一刻已是大雨傾盆。
天似乎破了,淫雨連天,潑盆而下,剛剛立冬的時節,已是冬雷陣陣,風雨飄搖。
兒子沒有被驚醒,縮在被子裡磨著牙。
他早已經熟睡了。
在這深夜,整個小城都已經睡著了,只有遠處的街燈相望
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