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安先生安小姐,我已經盡最大努力把傷口處理了,只要之後小心保養,最重要是避免炎症刺激,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位於清潭洞,距離居住大廈不遠的一家私人醫院,寬敞明亮,裝飾典的病房裡,全神貫注了一個多小時的中年醫生,在給安俊赫額頭包紮好後,微微吐口氣,輕鬆笑道:「保養需要安先生注意飲食和休息,特別是刺激性食物,最好在傷口徹底癒合前忌食……」
又說了些保養需要注意的地方,陪在安俊赫身邊的智秀用心聽著,邊示意幸子記下,直到對方囑咐完,才點點頭:「謝謝,麻煩您了,羅醫生。」
「不客氣,為兩位服務是我的榮幸。」羅醫生謙和微笑,他是這家醫院的整形外科主任——不要聽到整形外科就聯想到整形手術,實際上為明星、富豪進行體表創傷疾病修復、傷口清潔處理遠比普通整形醫生更體面,他就是醫院特意請來,專為上流人士服務。
作為「專業」人士,羅醫生對安俊赫為什麼受傷問都不問,寒暄幾句,待到發覺安家兩兄妹聊天的興致都不高,他便起身:「安先生先休息吧,我去外面給您開個抗生素和外用藥的單子,不太複雜,按照上面寫的定期使用即可。」
「好的……幸子姐,麻煩你陪羅醫生走一趟。」
又是幾句客氣話,待到外人都出去了,智秀回過頭,望著從家裡出來後一直很少出聲的哥哥,有些頭痛的揉了揉額角:「你把和允兒的事,跟嫂子說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也不會頭都被打破了。
不過當時她聽到下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連忙叫上幸子趕下去,第一眼見到哥哥滿臉是血地坐著,幾乎嚇得六神無主。也沒心情多問,直到這時才再憋不住。
安俊赫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智秀明白他問話的意思,不由翻個白眼:「你們那點事,除了嫂子稀里糊塗的,我和幸子誰不知道?」
安俊赫歎口氣,下意識抬手想要揉揉額頭,手觸到包紮好的紗布。才想起醫生囑咐的拆線前不能亂動,只得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本來智秀還有些生氣,既氣林秀晶出手不知輕重,也氣哥哥沒事找事。但這刻看到他意氣消沉的樣子,心口還是一痛,態度軟了下來,搖著輪椅上前,抓過哥哥架在眉間的手握住,心疼地埋怨道:「你看看你自己,弄成現在這樣……以後該怎麼辦?」
「…………」安俊赫默然。半晌後,苦笑:「……我不知道。」
「一直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跟嫂子坦白?維持著不好嗎?」
「我以為你是女生,會向著秀晶那邊呢。」安俊赫苦中作樂地笑笑,「現在看來你的思想觀念很有問題,有必要糾正一下。」
智秀冷哼:「你是我哥,我才網開一面的。如果以後我身上遇到這種事,哼,我就讓蘭斯把姦夫和小三全沉漢江裡去!」
「……這麼暴力,那我更不敢把你嫁出去了。」
「你以為還是古代啊,長兄如父。我不想嫁,你就別想把我趕走。」智秀皺了皺鼻子。一臉不屑。
兄妹倆鬥了幾句嘴,安俊赫滿心的鬱結稍稍舒緩了些,想起昨晚撲進他懷裡的青澀**,想起那張他愛著的稚嫩臉蛋上,因為長久壓抑而幾乎崩潰的痛苦,想起之前秀晶因為不敢相信而露出的荒謬的笑,想起她最後蹲在地上。失聲痛哭的身影。
智秀心疼他被砸破了頭,卻沒想過,無論允兒還是秀晶,所承受的疼痛遠遠超過他受的這點傷。
他是傷在皮膚,縫合幾針,再注意保養就可以癒合的與原來一樣,但她們,卻是傷在心裡。
智秀問他為什麼不維持原來那樣。
他當然可以維持著,甚至隨著事業的發展,他會有越來越充裕的時間,用工作作為借口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那樣即可以滿足允兒的期望,也可以維繫他和秀晶的感情,可謂兩全其美。就算不可能永遠瞞著,好歹也能享受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
但那樣對誰是公平的呢?
他或許可以心安理得了,可是允兒怎麼辦?有一天秀晶發現了真相,她怎麼辦?所謂的兩全其美,其實成全的只有他自己,而把傷痛轉移給了她們。
昨天發現允兒已經快要承受不住了,從那時開始想,他想了很久,終究還是發現,他做不到這樣的事。
並非冠冕堂皇的所謂「男人的責任」,只是因為他愛林允兒,他愛林秀晶……
智秀問他以後該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
見哥哥和自己開了兩句玩笑,心情似乎好些了,卻還是不多說話,智秀明白,這時候他確實需要多靜一靜,便也安靜下來,握著哥哥的手,時而幾聲不成串的調子。
不過這樣的安寧並沒有持續太久,大概十多分鐘後,醫生還沒回來,反倒樸英俊先找了過來。
之前他就打過電話,當時安俊赫正在縫傷口,是智秀接的,電話裡說不清楚,聽說安俊赫在醫院,他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一路上擔驚受怕,直到到了醫院,親眼看到安俊赫只是額頭受傷,才鬆口氣,也沒心情計較智秀表述不清,只連聲慶幸:「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隨後才疑惑問安俊赫:「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撞破了頭?」
「一時沒注意,不說了。」安俊赫擺擺手,感情上的事,他不想多往外面提,「找我有急事?」
見他不想多說,樸英俊明智的沒有追問下去,聞言笑道:「倒也不算太急,不過我想,你一定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嗯?」安俊赫抬起頭,面露疑惑。
「羅英石鬆口了!」
安俊赫愕了一愕:「這麼快?」
「哈哈,之前二部給我電話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俊赫,看來你用姜虎東打感情牌的方法。真的湊效了,才過了一夜,羅英石就同意重新協商版權歸屬,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但讓他意外的是,聽完他的話,剛剛還有些錯愕的安俊赫。反倒平靜下來,不見一絲興奮。
「羅英石會鬆口。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有些出神地思索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安俊赫呵的一笑,「不過,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住,通知二部,不要表現的太急切。先晾著他!」
「呃?」樸英俊先是詫異,但旋即恍然,點點頭:「嗯,明白了。」
智秀就在旁邊看著他們說話,見哥哥坐在那裡,氣定神閒地發號施令,她就笑。
她的哥哥。終究不是一個只會沉湎於感情的男人,當工作需要他的時候,他隨時會擺脫一切負面狀態,拿出自己全部的精力。
感情的決斷很困難,如果深陷其中,很難說最後會演變成怎樣的狀況。她不希望他總是消沉,所幸,他也從不讓她失望。
回過頭,病房的窗外,陽光拉扯著樹的影子,已經到了正中的方位,光芒熾烈。
正午時分。讓我們的目光暫時投向距離病房窗戶能夠看到的,那條太陽下閃爍粼粼波光,宛若銀河的漢江水域上游,汝矣島。
一間高檔公寓裡,羅英石眉頭緊鎖著掛斷電話,隔著桌子,正品酒的姜虎東側首望來:「怎麼樣?」
羅英石面色陰沉:「姓黃的一直跟我打官腔……」
「很正常。」姜虎東打個酒嗝,他本身並不算多麼嗜酒,不過卻很喜歡品嚐不同好酒的那種微醺的感覺,這時已經稍稍有些醉了:「他們是商人,我們做節目憑的是熱情,他們看的就是利益,沒看到利益前,就別指望他們趨之若鶩。其實說熱情,我們又有多少呢?我當主持人啊,是當初想混進電影圈,結果演什麼都不像,混不下去了,只好當諧星。你呢,別怪老朋友說話直,也是混不下去了,好劇本搶不到,就算搶到了也撈不到台裡的資源傾斜,沒辦法才走這條路,所以啊……」
說著,他探過身子,拍拍羅英石的肩膀:「想開一點,j.h想要版權,給他們就是了,我們只要撈到自己那份,其他別管太多,又累又不討好,何必?」
羅英石表情變幻不定,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這刻心裡究竟是忐忑多,還是不甘更多。
昨天離開j.h後,姜虎東便勸他接受j.h的條件,用的理由並不複雜,只是向他陳述了如果j.h借口對合同條款不滿意,拖著協商延遲履行義務的時間,j.h財大氣粗無所謂,可他們卻拖不起。
到時候,恐怕精心準備的節目不但製作不出來,還會被無窮無盡的法律咨詢徹底淹沒,把兩人的前途都毀掉。
可是,他不甘心!
所以才弄出之前那一出——j.h不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麼?他也可以還回去,比如鬆口表示同意重新商談版權歸屬,誘使j.h啟動談判,然後拿談判的備忘錄去kbs。
他自己幹不過j.h這條狼,大可以把老虎引進來,讓他們掐著吧。
沒想到,這麼一點最後的努力,也被j.h不疾不徐的態度硬生生按了下去。
細想之間,越想越是挫敗。
j.h擺明就是要拖著他,也許安俊赫當初願意投資,本來便僅是礙於情面的客氣,也許他的企劃方案,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麼有價值……種種念頭紛至沓來地冒了出來,一時間竟有點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