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海面,薄紗般的雲霧漂浮在水天一色的地方,月影於是朦朧。
吃過晚飯,安俊赫陪林秀晶在陽台坐了一會兒,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靜岡市,黑夜中的山巒如同伏臥的巨獸雄踞於大地之上,而下方那座屹立海邊,被山巒包圍燈火通明的城市,則像一顆銜在巨獸口中的明珠,在廣闊無際的黑暗裡熠熠生輝。
山風吹拂,撩動了身後潔白的窗紗,遙遠地方的雲彩偶爾會露出一絲縫隙,一片皎潔便洩了出來,灑向這裡。
望著這片夜色,抱著林秀晶,安俊赫靜靜地聽她說些悄悄話兒,其實無非生活裡的瑣事。正常的生活中沒有那麼多跌宕起伏與波瀾壯闊,平淡的一天又一天,身後的臥室沒有開燈,只有cd機悄然運轉,音箱裡飄出輕柔的《天空之城》。
秀晶說這是胎教。
「醫生說,孩子已經可以聽到東西了,所以現在要多聽音樂啊。」秀晶溫柔地撫摸著肚子,「多培養音樂細胞,這樣寶寶長大了,就可以和爸爸一起製作音樂了。」
輕輕攬著她的肩膀,看著懷裡的她放輕了聲音,彷彿害怕打擾到孩子的樣子,安俊赫微笑:「怎麼,想把寶寶培養成歌手?」
「歌手沒什麼不好啊!」靠在他的懷裡,她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就像現在沒人敢再在安俊赫面前,說他是小演員、小歌手這樣的話。自從得知了安俊赫的身家後,她就一直在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與看法。她是母親。她的心態關係到孩子以後的成長,而這個孩子,是安家下一代唯一的血脈,目前20億,未來或許更多的財富的繼承者。
即使本身不在意那許多,但為了孩子,她也必須讓自己適應所處環境的變化。
如果是以前,她是不會想讓孩子進入娛樂圈的,這個圈子的麻煩和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現在倒不必了。
靠在安俊赫心口,聽著他強健的心跳,林秀晶微微閉上眼,跟隨屋內cd機空之城》的旋律。輕輕哼起了調子。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他所有的天賦。相貌上的,演技上的,音樂上的……所有外界推崇的他的天賦。
她希望。這個孩子會是他的驕傲!
這不僅僅是每個母親對孩子相同的期盼,因為在他身邊,她總有一種危機感……
聽著林秀晶逐漸平緩的呼吸,安俊赫一動不動,關於所謂的胎教究竟有多少科學依據,安俊赫並不明白,不過既然她願意,那就隨她去吧!
又坐了一會兒,林秀晶睡著了,安俊赫便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又將音響的音量調低一些,然後就那樣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顏,看著她有時似乎是腰酸了,於睡夢裡翻動身體,但兩手總是下意識地護著肚子。
他坐在黑暗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被褥下,那處孕育著小生命的隆起。
他愛著秀晶,愛著這個孩子,這點從來都不可否認,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丈夫,也許,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作為一個丈夫,他在感情上出軌了,在那樣的事實面前,所有的解釋都是狡辯,他也從不會為自己找一個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理由,因為事情已經做過,再怎麼說都無濟於事。
至於作為一個父親……
有時他也會茫然——什麼樣才是一個父親呢?
孩子從一點肉眼不可見的細胞開始,逐漸成長的這些天,他從沒去考慮過這個孩子的未來如何,或者說,下意識的不去想,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在他的生命裡,「父親」這個詞彙,只是一個很模糊的符號,沒有具體的概念。
從他懂事開始,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象只有媽媽,曾經是民主鬥士的父親,因為參與「集會」被抓入獄,盧泰愚翻案後,回家沒多久就去世了。那年,他和智秀只有4歲,他們肯定見過那個符號所代表的那個人,但找遍自己的記憶,他都沒有找到當時所見到的那個人是什麼樣子。
回想小時候,即使更遙遠的回憶都還保留著,比如,還很小很小,大抵走路都不穩當的時候,雖然朦朧、模糊,但他依舊記得,那是一片田埂,腳下的路佈滿了泥濘,媽媽挑著擔子,他和智秀一人坐在一邊,手中緊緊抓著繫住籃子的繩索,懵懂地觀察繩索外的世界。
多麼遙遠啊,可是即便現在,也彷彿能聞到那段回憶中,雨後田埂兩邊稻花的香氣,青蛙呱呱鳴叫,陽光明亮,風也蕩漾著清新的時候,視野裡綠浪滔滔,智秀奶聲奶氣吐字不清地唱著兒歌,那歌聲響在泥濘,響在那片回憶裡無垠的天地。
可是,他記不清有「父親」的記憶在哪裡。
很多影視或者小說裡,讚揚、歌頌父親,他卻從來沒有感覺,因為沒有人那麼教過他,他不知道有個男人手把手教自己寫字是什麼樣的,他也不知道,當自己還很矮小很矮小的時候,一個走在自己前面,牽著自己的手的高大身影是什麼樣的。
如何當一個父親……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cd機循環的輕音樂,又走過了一個輪迴,手機輕輕震動起來,呆坐許久的安俊赫揉了揉臉,清醒了一下精神,才起身走出臥室。
手機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安俊赫接起:「喂?」
「猜猜我是誰?」一個有些調皮的女聲從話筒裡傳了過來,安俊赫怔了怔,下一剎那,一張闊別許久的臉龐在腦海裡浮現出來,他「呵」的笑了一聲:「寶兒!」
「……呀,你這人真沒意思,怎麼一下就猜到了啊!」那邊的寶兒埋怨到,但語氣裡卻滿滿都是笑意:「算啦,看在你還算夠朋友,沒有忘記我的份兒上,這次就原諒你了!」
去年和寶兒也斷斷續續見過幾次面,不過自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漸漸少了聯繫。這一年時間,所有事情都在變化,安俊赫的事業蒸蒸日上,不代表所有人都一樣,2006年,曾經日韓的橋樑,作為在日本出道最成功的韓國藝人代表,寶兒的事業在出道的第五個年頭,忽然走了下坡路。
她去年推出的日語4輯《outgrow》,只在公信榜上榜24周便被擠下榜單,這與她02年1輯91周,03年2輯59周的輝煌數據相比,滑落之快讓人措手不及。
從那以後,安俊赫就沒再見過她,關於她的消息多半從新聞上得來,知道她想要休息休息,便很少打擾,只有偶爾通通電話。
這次來日本,他也沒過去找對方,畢竟雖然是朋友,但一年間雙方的身份變化太大了,貿然見面說不定會越加生疏,反倒不如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再說,在此之前,不斷聯繫就是了。
過去都是他主動給寶兒打電話,這次倒沒想到寶兒會打過來,詫異了剎那,原本情緒有些消沉的安俊赫,心情立刻好了不少,沖那邊笑道:「誰也沒有你不夠朋友,躲起來就是幾個月,終於想起我這個人了?」
「鬼才願意想你!」那邊寶兒用日語頂了一句,「要不是天天看到你的新聞,又有人一直威脅讓我給你打電話,誰願意搭理你啊!」
話音未落,安俊赫就聽到那邊隱約有個女聲笑罵:「不要賴我們,明明是你自己炫耀你和安俊赫是好朋友……唔……」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寶兒「凶狠」地叫道,隨後威脅安俊赫:「剛剛有聽到什麼嗎?」
安俊赫就笑:「呵呵……沒有,剛剛信號不好。」
寶兒在那邊滿意地哼了一聲,周圍又立刻嘈雜起來,有人在吹口哨,有人鼓掌,聽環境大概是在哪個聚會上面。
然後這些聲音漸漸變弱,大概是寶兒拿著手機走開了,果然,又等了一會兒,寶兒的聲音再次響起:「俊赫,謝謝配合我。」
「怎麼樣,面子夠了吧?」
寶兒嘿嘿樂了樂,「夠了夠了,你還真夠朋友……對不起啊俊赫,我那麼長時間都沒有……」
「算了,過去的事想那麼多幹什麼?」安俊赫打斷她的話,「聽你說話,心情已經調整的差不多了吧,這就很好了,其他都是細枝末節,不用那麼在意。」
「呵,你呀……」語氣似喜似無奈地呢喃一句,不過關係畢竟不同,寶兒也不再多說那麼多客套話,直接問道:「最近有時間嗎?找個時間我們見一面吧,說起來,你現在在哪?j.h娛樂一直不肯透露你住在日本哪裡,真是,你現在正正是事業上升期誒,怎麼也學我這種失敗者玩什麼隱居休息,你不知道你現在在日本娛樂圈名氣有多大,剛剛那個說話的女人,你知道是誰嗎?」
安俊赫對日本娛樂圈瞭解較少,主要是這個市場的內容生產環節是封閉的,排他性很強,韓國音樂能在日本初步站住腳,與韓劇韓影過去近10年韓流傾銷的努力離不開。
他對日本明星知道的也不多,搜了搜記憶,沒想起自己知道的哪個明星的聲音和那個女聲類似,只好接道:「誰?」
「幸田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