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金短缺的問題,最終被拿到了董事會周會上進行討論。
重組後的j.h,目前娛樂、音樂,以及尚未成形,只註冊了空殼的j.h網絡,還有j.h安保,所有權全部劃分到j.h控股名下,因為依然是股權集中的模式,新成立的董事會並沒有進行股東選舉,而是由安俊赫指派,董事會成員初步劃定為6人,除主席兼會長安俊赫之外,其他常務理事分別是樸英俊、權寶根、全秉國、金政旭,還有一個空餘名額暫時由安俊赫代理。
周會的會議室位於總部2號樓的頂層,2號樓是j.h大廈的主體建築,正面正對馬路,後方則迎著遠方的漢江,樓下就是當初特意規劃的苗圃,移栽的幾棵針葉樹高大挺拔。
下午時分的江風從遠處吹了過來,從會議室的窗口遠眺過去,一條銀帶般的江水在視野無聲奔騰而過,偶爾片片反射出來的粼粼波光,隨著船舶來去的身影映入眼簾。
很繁忙卻又祥和的風景。
只是會議室內卻少有人欣賞這樣的景致,「各位,這是詳細的財務報表。」樸英俊將自己帶來的資料發了出去,除了早就知道的安俊赫,另外三人安靜地翻看著,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三人的表情也逐漸凝重起來。
瞧著他們已經變得嚴肅的臉色,坐在安俊赫左手邊的樸英俊,沉聲說道:「公司目前的財務狀況很不樂觀,擴張的步伐太快。現在會長手中持有的資金,已經不足以支付收購的費用,這次會議,希望各位能夠暢所欲言。」
因為是要拿到會上傳閱。財務報表並不複雜,只有簡單的幾頁,三人很快看完,聽見樸英俊的話,權寶根、金政旭和全秉國互相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首位沉默不語的安俊赫,對經營瞭解最薄弱的全秉國,摸了摸剃光的頭皮,無奈笑道:「我是個大老粗,對這方面實在懂的不多。就不亂發言了。」
瞧了他一眼。樸英俊點點頭。沒有說話。
事實上,新創的董事會已經開過幾次會議,最開始的時候。無論樸英俊還是權寶根、金政旭,都相當審慎地對待全秉國,不過幾次會議之後,三人便明白了,這位j.h安保的負責人,基本就是個擺設,不拘什麼問題他從來不發表意見,哪怕問到他,也只是摸著光頭推拒,只等討論完畢。在最終決議上投出自己手裡那一票而已。
久而久之,幾人倒也明白了,這位主壓根就是一尊泥胎佛,被安俊赫拉進董事會只是供著好看的,顯示出董事會的指派標準一視同仁,不因為誰手中負責的機構小,就把誰排斥在集團之外。自以為明白了安俊赫用意的三人,漸漸的,也就不在意他的存在了,因此樸英俊並沒有任何意外。
又等了一會兒,一直眉頭緊鎖的權寶根,放下手裡的資料,推了推厚重的眼鏡:「缺口很大啊,就算會長墊出手裡全部可動用的資金,也還有1.2億美元沒有著落,這不是個小數目,幾乎頂得上j.h音樂五分之四的資產,一時之間,哪有什麼好辦法。」
「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融資?」
最後放下資料的金政旭,小心地瞟了一眼意態嫻靜,靠坐首位一言不發的安俊赫,開口說道:「j.h雖然總體業務都是最近才剛剛走上正軌,但畢竟已經有了發展潛力,如果這時向外界透露一下準備融資的風聲,1.2億美元的融資規模,很大程度上是可以解決的……」
「用什麼融資?j.h娛樂,還是j.h音樂?」
他話還沒完,樸英俊就出聲問道。
金政旭正要回答,眼角餘光忽然掃到權寶根面色有些不豫,再看看出聲詢問的樸英俊,眼底也隱隱有些不耐,心中一頓,靜了靜,方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想的簡單了,公司的業務都還不成熟,這時提出融資,憑白讓外人佔了便宜。」
另一邊,權寶根面色稍霽,「不錯,j.h音樂還只是一個雛形的架子,完善的練習生預備制度都還沒搭建起來,這時候融資,能夠統計的資產只有公司簽約的藝人和唱片版權,很不合算。這點j.h音樂是沒辦法和j.h娛樂相比的。」
話剛說完,樸英俊就反駁道:「j.h娛樂也不行,娛樂公司現在掌握的資產,只有《對不起,我愛你》的部分版權(改編、網絡播放、海外等)和《王的男人》,即使算上器材,也和j.h音樂相差甚遠。」
「話不能這麼說,j.h娛樂的盈利能力還是很強的,《王男》dvd和周邊已經熱賣幾個月,甚至遠銷海外,加上它的話題性和引起的潮流,只它一個就價值2000億韓元。」
「音樂公司持有的版權也價值2000億韓元,手裡還有白智英和馬上就要出道的bigbang,yg那邊已經開始推動宣傳,打上了會長親手製作詞曲的噱頭,民眾關注度很高……」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爭論著,金政旭明白是因為什麼,說到底,還是權力。
j.h目前的集團構成太過簡單,能夠實現盈利的重要部門,就是j.h娛樂和j.h音樂,而這家公司的掌權者,則分別是樸英俊和權寶根,兩人的針鋒相對,與其說是為公司資產流失擔心,不如說是他們害怕自己負責的部門被作為融資目標,使得新股東稀釋或者取代他們手中的權力。
不過這是人之常情,金政旭自知,如果j.h網絡以後被作為融資目標,他也會有類似的反應。
無關公私與否。只是一個掌權者對手中權力的下意識維護,曾經有人把這種情緒稱為「宗派主義」(也即反對個人服從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的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的思想和行為),認為它是導致一個集團喪失團結和戰鬥力的重要因素,不過就像隔壁紅色國家一位偉人的名言: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只要個人和組織的界線還存在,這種情況就避免不了。
總的來說,造成這種情況的,還是目前董事會的職務結構決定,如果兩人手裡沒有掌握j.h娛樂和j.h音樂,那麼,看待問題自然可以從集團利益的角度出發了……可是換言之,這個新興集團,安俊赫若不把權力交給陪他拚殺創業的元老,不把有限的常務席位托付自己人。那麼以後。隨著j.h的規模擴大。股份構成更加複雜,很難說會不會上演老生常談的創始人與資本家的紛爭,說不定便被人反客為主。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是金政旭在商業圈沉浮多年的認知,實在稱得上體會深沉,所以,本來他還想提利用j.h娛樂和j.h音樂貸款的建議,這時卻不說了,牽扯到權力爭鬥,在集團裡立足未穩的他,沒必要枉作惡人。
……只是,他會怎麼看呢?……
想著,他望向安俊赫。
是時。窗外偏南的太陽,正漸漸西沉,城市巨大的陰影從西方壓了過來,蔓延過窗口,原本落滿天光的室內,側對落地窗的首位被陰影覆蓋,安靜坐著的安俊赫,整個身子都彷彿融進淡淡的昏暗中,深沉著,內斂著,但只是一眼,金政旭心頭便有種說不出的凝滯。
在他悄悄觀察著安俊赫的時候,安俊赫卻淡淡瞧著會桌兩邊,幾人的爭論。
任何公司想要做大做強,股權結構由私人向公共轉變都是必然的過程,公司公共化或許會分散權力,但由此而來的廣闊融資渠道,同樣也能夠保證一家企業在面臨合適的機遇時,能得到足夠的助力一飛沖天。
所以這次回國後,他就開始著手將j.h集團化,取締原本一言堂,將權力逐漸下放給樸英俊等人,都是為了集團化鋪路,因為只有這時確立了有限的常務理事席位,未來,面對其他入股的資本家,他才能保證足夠的支持率,才能重新把權力集中,不至於辛苦打造的公司被外人吞併。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在公司規模漸漸大了,樸英俊、權寶根等等高管,手中掌管的資本日益雄厚,卻沒有匹配的決策權力,這種人事結構是不正常的。
雖然他們有今天,都是因為他,但恰恰因為如此,在彼此人際關係的處理上才更要小心。
有句話叫「升米恩,斗米仇」,他或許給了他們富貴,可若這份富貴沒有相應的權力匹配,很容易就變成一種沉重的壓力——你在人前很風光,你很有錢,有成就,可是這些風光,這些錢,這些成就都是別人給你的,他能給你,也一樣能拿去,這種壓力,將隨著繁華的生活演變越來越重,直到成為勒緊理智的繩索!
當那樣發展,所謂的情誼,轉眼就是仇恨。
所以放權是必須,很多事情,他不再一言而決,而是主動交給董事會討論,讓他們能漸漸習慣並享受這種權力。
當然,一切必須保持在可控的範圍內。
眼見權寶根和樸英俊爭論開始激烈,一直沒有開口的安俊赫,敲了敲桌子:「好了,融資的事現在不用考慮,今天的會議是解決1.2億的缺口!」
聲音不大,但他出口的剎那,本來已經有點激動的樸英俊和權寶根,立刻住口。
「是,會長!」
看著前一刻還在針鋒相對的兩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停下,然後坐回原位,金政旭再次望向那個身影,感官頓時有些變了。
有些唯心的形容一句,視野裡那片彷彿與他融為一體的昏暗,霎時間給人一種廣袤、深邃,儼然深淵的印象!
文學作品裡把這種感受到的無形東西叫做氣場,詞彙中形容它為威嚴,很多人認為它是不存在的,但實際經歷過的人都知道,有種人,即使他坐在那裡不說話,也沒人敢於忽視他,就如群星再璀璨,也遮不住一彎黯淡新月的光輝!
氣勢並非虛無縹緲,它本身就是建立在力量和感官的反差上面!
品味著這種感覺,金政旭心裡有些激盪,也有些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