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希澈的談話,帶來的唯一結果,是練習室地板上灑了一罐水果罐頭。
安俊赫不知該怎麼向希澈解釋,若說實話,無疑顯得他矯情,或許還會被人誤以為炫耀。若編謊話,一時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借口,於是猶豫著,然後被希澈當作他不願意去看望,憤怒地打翻了他遞過去的水果罐頭,人則怒氣沖沖的離開。
下午再沒有回來,不知跑去了哪裡。
作為兩人共同的朋友,正洙、赫宰、英雲也察覺到,他們應該是真的鬧翻了,卻又不好插言,赫宰和英雲是不清楚為什麼,樸正洙則是覺得,情感的事由當事人自己處理比較好,牽涉的人越多,越容易糾結成一團亂麻。
整個下午的練習,便在沉默中度過,唯一不變的大抵是安俊赫的嚴厲,到得傍晚時分,練習完畢將要解散的時候,安俊赫把人都留下,宣佈要請客吃飯,算是犒勞他們一天的辛苦,順便也為樸正洙當上隊長慶祝。
當然,sj的12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年齡最小的也開始接觸社會,因此都知道,這次請客吃飯「犒勞」才是順便,主要目的是幫樸正洙在隊裡打好關係。但既然有大餐吃,他們才不管主要目的是什麼,個個興高采烈地歡呼著,一大群人樂顛顛的任由安俊赫帶著,直撲到公司附近一家中餐館。
在韓國,消費最高的是西餐,最低的是本國韓食,中餐處於兩者之間,屬於中檔層次,又沒西餐的許多規矩,是請客的最佳選擇。
席間的觥籌交錯不需多提,待眾人酒足飯飽,互相告別時,外面世界的夜色已然深沉。
目送正洙他們三五相伴地坐上出租車,逐漸消失於華燈初上的城市深處。不想坐車的安俊赫,將外套西裝搭在肩膀上,沿著道路慢慢往清潭洞的方向溜躂。
剛剛喝了許多酒,加上一天練習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身上的味道很難聞。這樣步行回去。就是想吹吹風,把味道吹散一些,免得回家被智秀聞到,又該埋怨他了。
另一方面。也是想給自己留些時間,思考一些事情。
下午時接到全秉國的電話,說他那邊牧場已經找到買主,正在談價格,預計2、3天內就可以解決。現在已經有幾個賦閒在家的戰友到他那邊了,他過來時會一齊帶著,剩下的也都在處理工作上的首尾,或者辭職或者請假,等他到了首爾,就可以把他們陸續召集。
當然,速度要慢一些。
有些人對安俊赫成立的保安公司還有所遲疑,不知道公司是不是能夠盈利,不知道薪水是否穩定。軍人也是人,也要養家吃飯。戰友的情誼雖然頗重,但到底不能填飽肚子,這是人之常情。
因此當全秉國說,集合速度可能比預計的慢時。深刻洞察人情世故的安俊赫,便囑咐他,只要有人願意來,可以提前支付薪水。訓練期間也有各種補助,務必要盡快把架子搭起來。盡快擴張。
全秉國答應了,但話語間,對安俊赫的急迫有些不解。
他又怎麼會知道,依稀記得國情大勢的安俊赫,這時的野心有多麼巨大?
明年年末,也就是2006年11月,遠在大洋彼岸,影響韓國命運的美國,即將舉行中期選舉(改選眾議院、參議院三分之一席位、州長等人事的全民公決)。自布.什政府在2004年過半票數連任,共和黨已經把持美國政壇長達十數年,雖然多年來,因為耗時綿長的中東局勢,美國民眾對共和黨基本失去信心,但再失去信心,共和黨依靠布.什政府還能持有多數票。
只有安俊赫知道,明年的中期選舉,最終笑到最後的,是目前選情民意調查還很不明朗的民主黨。
現在的人們不會想到,今年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卡特裡娜颶風風災,將成為壓垮布.什政府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在明年初,開庭審判的虐囚事件,以及軍方對於虐囚的正式承認,則讓布.什政府以及共和黨徹底失去信譽,民主黨出人意料的在闊別12年之後,重掌美國政壇。
當然,這些只是安俊赫野望的誘因,重點在於,民主黨上台之後,全面否決了共和黨對外的軍事政策,切身關係到韓國的,就是遍佈國內的諸多美軍駐韓基地。
明年中期選舉之後,美國會將一部分基地歸還韓國,這無疑觸動了軍方的利益,使美軍每年從韓國政府身上吸取的血液大幅削弱,剩餘駐軍基地官兵不滿情緒高漲,犯罪案件頻發。
但明年同時也是朝韓衝突的關鍵,朝鮮3次進行核試爆,韓國則發射第一顆軍用衛星,正式步入信息化戰爭時代,為了防備北方鄰國,韓國的軍力必須集中在三八線附近,無力對駐軍基地進行控制。
到時韓國政府惟有的選擇,僅剩尋找保安公司一途。
一家保安公司,最大的利潤點從來不是對各種會場、商場、工廠的安保工作,只有接受國家的僱傭,服務於暴力機器,服務於戰爭,才能真正創造最大的利益。
「無論如何,公司明年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競標。」
安俊赫默默想著,步入寂夜的風,肆意吹揚著他的頭髮。春季的熏風很舒服,特別是入夜後,空氣不再像白天那樣曝露於太陽下的燥熱,帶著淡淡的暖意纏繞過來,衣袂飛揚間,似乎也勾起了吸收進身體的酒精,思考沒多久,醺醺然的醉態便爬上腦袋,安俊赫臉頰染上一抹紅潤。
而在酒精的作用下,腦海卻又異樣的清醒,許多平時壓在心底的想法,不斷浮現出來。
想起回家了,還要幾天才能回來的林秀晶,想起中午時,希澈口中為了他而哭的……秀妍。
「鄭秀妍……」
在他的印象中,屬於鄭秀妍的畫面,似乎還停留在那個炎熱的晚春,空曠無人的走廊,靜謐而悶熱的空氣,兩手插在兜裡,邁著八字步,踢踏踢踏迎面走來的女孩。
記憶印象的光影朦朧,這串連續的畫面,猶如時光倒轉一般,將那初次見面的一切,又清晰地倒映在他腦海。
清晰到,擦身而過的微風,似乎成了她經過他身旁時,衣袂攪亂得空氣擾動。遙遠方向傳來的聲響,也化作那時她在他耳邊一聲淡淡的輕哼。
黑夜之中,肩頭搭著西裝外套,行走在大街上的男子,驀然回首。
身後長街風聲繚亂,幾片廢紙悠悠蕩蕩地飄上半空,又緩緩落下,冷清的沒有一個人。
……真的喝醉了……
搖搖頭,他想。
先回家吧!
……
允兒今天依舊睡在安家,自從和安俊赫聊過一次之後,爸爸對於她來這邊的事情,就變得睜隻眼閉只眼,小丫頭也樂得沒人管束,如果不是顧忌著怕爸爸不答應,她都想長住這裡。
她是晚上放學才過來的,到家時,安俊赫剛與智秀通過電話,說他不回家吃飯了。
這讓女孩有點不開心,惡意地想著,不知道他又和哪個野女人出去鬼混了,被人偷拍到照片才好呢!旋即想像著他被人偷拍了照片,痛苦悔恨的樣子,女孩又嘿嘿竊笑,覺得自己真是無聊。
晚飯只有她和智秀,兩人不敢再動手,所幸安俊赫早晨走時,已經做好了飯菜,智秀中午一個人也沒吃完,剩下的放微波爐裡熱一熱就可以了,雖然剩飯菜的味道不太好。
而且,把她肚子也吃壞了。
吃完飯和智秀玩了會遊戲,待智秀困了,兩人洗洗澡準備睡覺的時候,小肚子突然痛了起來,腸子咕嚕嚕地叫著,躺下沒一會兒就得跑趟廁所,連續幾次,折騰得她險些虛脫。
好不容易疼痛終於減輕了些,可以鑽進舒服的被窩裡睡覺,意識剛剛朦朧,又被客廳那邊忽然傳來的動靜驚醒。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允兒還是爬起來,準備去看看是不是俊赫哥回來了……
回到家時,時間已是11點多,看放在玄關鞋架上的鞋,今天允兒似乎也在這裡睡。去到客廳,便見到客廳茶几上零食、水果皮扔的到處都是,兩台筆記本電腦也放在沙發旁的小方桌上,還啟動著,彼此的線纜凌亂糾纏。
看到這樣狼藉的畫面,安俊赫苦笑,兩個丫頭,趁著他沒在家就胡亂禍害,完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搖搖頭,隨手把外套掛在衣架上,安俊赫將那些垃圾都收拾起來,又關掉電腦,累得渾身又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於是便打開客廳那扇窗戶,讓高空的風呼嘯灌進來,自己則沖了杯速溶咖啡,面對窗戶而坐。
這樣安靜下來,之前對於鄭秀妍的回憶,又在大腦裡不斷重現。
一手撐著額頭,難受的吐口氣,就在這時,聽到客房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會兒,穿著睡衣,腳上屐著一雙貓頭拖鞋的允兒,揉著眼睛慢騰騰地走出來:「oppa,你回來了?」
女孩睡意朦朧,咕噥聲也是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