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署出來,樸振英抬頭看了眼天空,太陽劇烈地放射著光芒,整座蒼穹一片耀眼蒼茫的白,刺得他眼睛有些痛。
抬手遮了遮強光,卻擋不住,他歎口氣,重重抹了一把自己根根直立的短髮,本來應該襯托他精神抖擻的造型,這時卻讓他顯得格外頹喪。
回過頭的時候,尚還驚魂未定的rain,面色蒼白的被助理們簇擁出來,表情茫然地望著車水馬龍的警署門外,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他身上,片刻後低下頭。
「唉!」
樸振英搖搖頭,對等著他吩咐的眾人說道:「都上車!」
一行人分作兩批,原本跟隨rain出來,以及樸振英自己帶來的人,都坐上白色箱型車,而rain則被樸振英拉著,坐上他開來的黑色奔馳。
來時是他開車,這時回去當然就不需要了,隨便點了一個助理作為司機,樸振英坐在後排,默不作聲看著rain進來,關上車門。
他沒有說話,車停頓了一會兒後,慢慢發動,引擎低沉的嗡嗡聲穿過車體投射進來,直到輕微地晃了一下,緩速啟動,他才開口:「我最開始的時候,怎麼告訴你的?」
這句詢問不明不白,只有rain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前方臨時客串司機的助理通過後視鏡瞧了一眼,接著便裝作什麼都聽不到,眼睛眨也不眨,直愣愣看著前方。
「說啊,最開始我是怎麼告訴你的?」
rain沒有開口。
樸振英冷起臉,砰的一拳砸在扶手上,怒道:「我千叮嚀萬囑咐,跟你說不要擅自做小動作,你就是不聽!你明明知道,我僱傭去監視安俊赫的人,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說不定已經受到s。m警告卷錢跑路了。這種時候不要再意氣用事,我們忍一忍,等查出s。m有什麼手段再談報復的事!你也答應我了……你的保證就全是屁話?嗯?」
面對他的暴怒,rain偏過頭,竭力隱藏起自己的情緒。頓了片刻。辯解道:「我……我太生氣了……對不起,老師!」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樸振英冷哼一聲。
這個他以前很看好的學生,現在越來越讓他失望,衝動、幼稚、自以為是。特別是這次的事情,私自聯繫mbc電視台,許諾了一大堆條件,損失極大的利益,就為了讓安俊赫失去一個角色。
這樣為了一時意氣不顧後果的行為。簡直不智到了極點。
娛樂圈裡沒誰能一手遮天,安俊赫就算被攪掉一個角色又怎麼樣?沒有mbc還有kbs,還有sbs,就算刨除這些電視台,還有大把的電影可供選擇,只要安俊赫的人氣還在,試鏡的邀約就不會缺少,任何這方面的打擊都只是一時的。
在娛樂圈混跡這麼多年,樸振英很清楚。
想徹底毀掉一個明星。只有從「形象」與「人氣」上著手才行,如果智薰能夠多等一段時間,待他查清楚自己僱傭的人的情況,佈置好對s。m的應對,到時自然會幫他出氣。
強忍住罵人的衝動。樸振英深呼吸幾下,平息住自己沸騰的情緒,打量rain幾眼,見他還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皺眉道:「回去後,你就休息一段時間吧!」
說著。他微微搖頭。
無論如何,對方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看著他被安俊赫那個瘋子一樣的助理嚇成這樣,樸振英心裡也不好受。
「真是膽大包天的小子!」
想著自己初見到那兩輛被撞毀的車時的震驚,樸振英握了握拳,胸中的憤怒再次沸騰起來。
能把suv撞到那種程度,簡直是謀殺!更讓他惱火的是,安俊赫的手腳太快了,智薰在撞車之後沒多久,就給他打了電話,而他也不敢耽誤片刻,匆匆趕到警署,可等他到的時候,警署方面卻已效率極高的對這件事下了定性——酒後駕駛,依照違反交通規則處罰!
狗屁的酒後駕駛!
他知道這個定性的背後肯定有貓膩,問題大概出在對方的律師身上——這幫混跡首爾的訟棍,幾乎將整個警察部門都滲透了,不然,他們也沒能力幫僱主掩蓋某些問題,進而混到如今的高收入地位,事實上,他的律師曾經也用過類似的手段。
樸振英惱火於自己去的時候,居然忘記帶律師,然而這份惱怒之後,是濃烈的警惕!
今天之前,樸振英從未見過安俊赫,也從沒把這樣一個剛出道的新人放在眼裡,他一直只關注對方冉冉上升的人氣,至於安俊赫本人,在他看來,不過只是個運氣好,有些實力的毛頭孩子罷了。
然而今天的事告訴他,那個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小孩子,心思之縝密,手段之酷烈、老辣,並不如年齡、相貌那樣看起來直觀和簡單。
又回憶一番整個事件的過程,越思考,樸振英對安俊赫越疑惑,他決定,回去後要加大對安俊赫的調查!
車子在公路上疾馳,兩旁景物飛快後退,靠在窗邊,自從上車後便低垂下頭的rain,看著身旁皺眉思考的老師,嘴唇囁嚅著,不知該不該把之前車元成那番「威脅」告訴老師。
這樣猶豫著,一前一後兩輛車子穿過大橋,駛出汝矣島。
現在已是下班時間,主幹道正是最擁擠的時候,開車的助理下意識拐向一處偏僻的路段,準備繞路返回公司,後面的箱型車,也緊緊跟上。
他們當然看不到,在他們拐下主幹道的時候,距離大約百米外,幾輛車也脫離主幹,遙遙跟在他們後面。
時間流逝,當前方的奔馳和箱型車,逐漸行駛到一條僻靜的臨江小路的時候,後方那些車子儼然終於要亮出獠牙的狼群,猛地加速。
引擎的低吼,彎道時輪胎漂移擦過地面的尖嘯,種種聲音,霎時間在安寧的江岸震響。若從旁觀的角度去看。江濤拍岸的蜿蜒小路上,幾輛陡然發力的汽車猶如狂奔的猛獸,呼嘯著衝過百米距離,四散分開,將前方一前一後彷彿茫然獵物一般行駛著的奔馳、白色箱型車包圍。隨後聚合。兩兩將目標擠在正中,擦了上去。
「砰,吱——!」
刺耳的響聲中,後視鏡互相碰撞破碎。車身撞擊摩擦的火花在空中拉出一抹絢麗,幾秒後,兩輛車上慌亂的司機,被左右逼來的車子脅迫著,慢慢停在路邊。
奔馳內。rain慌張地看著外面,樸振英則面色鐵青。
車門打開,一個年輕人站在外面,打量了兩人幾眼,隨後對樸振英笑道:「樸振英先生,請上車吧!」
隨著他做出延請的手勢,一輛銀色麵包車緩緩駛到他身後。
樸振英慍怒地盯著這個年輕人,冷哼一聲:「你是安俊赫的人?」
除了這個可能,他猜不到別的了。沒想到,他剛剛還是低估了那個新人後輩!居然這樣雷厲風行,看他們攔截的時機選的如此準確,大概自己等人剛從汝矣島警署出來,就被盯上了。
年輕人聳聳肩。沒有回答,只是偏了偏頭,示意他下車。
沉默片刻,樸振英板著一張黑臉。從奔馳上下來,面色蒼白的rain緊跟在他身後。年輕人嘩啦一聲拉開銀色麵包車的車門,樸振英配合地坐上去,然而當他回手去拉想要跟著上來的rain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卻一把抓住他手腕,打個響指,幾個如狼似虎的壯漢架起rain就把他拖到另一輛車上。
「放開!你什麼意思!」樸振英怒道。
「沒什麼意思,鄭智薰先生要去的地方,和您不一樣。」年輕人說著,坐到他身邊,拿出一隻黑色頭罩給他戴上:「委屈您一下了……開車!」
……
眼前一片黑暗,或許是因為失去了最重要的視覺,身體上其他感官無限放大,耳朵能聽到身旁那個年輕人細微的呼吸,身體能感覺到車子每一次輕微的搖晃,周圍嘈雜又詭異的安靜,引擎的轟鳴與車子每次顛簸的聲響,都清晰地傳入耳中,但周圍沒有人說話,彷彿前面開車的,坐在他身邊的,都只是木偶而已。
在歌謠界混跡許多年,他也算見多識廣,但從未見過這樣有紀律性的黑。幫,一顆心彷彿也在黑暗之中下沉。
不過他終究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即使如此,也沉得住氣,只是有點擔心被分開帶走的智薰。
那個年輕人雖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但他確定這些都是安俊赫的人,智薰這次把安俊赫得罪狠了,他還真怕對方發瘋,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這樣的情況不知持續了多久,黑暗之中,一切都好像變得極為漫長,某一刻,汽車終於停下來,有人拉著他下車,隨後便覺得眼前一亮,黑暗如潮退去。面罩被人摘下了,他瞇起眼睛,適應了一下對他來說有些強烈的光線,方才抬起頭。
雙眼將身處環境攝入腦海的剎那,帶給他的第一感覺是——空曠!
這是一間巨大的,沒有放置任何貨物的倉庫,大概剛建成沒多久,空氣裡還飄蕩著新鮮建材和油漆的味道,十多米高的頂棚,一排排日光燈管將下方一切都照得明亮,空曠地面的中心,一張圓桌安置在那裡,桌上擺了茶,一個穿著黑色修身西裝的年輕人坐在桌旁,氣定神閒地等待著。
他望去的時候,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年輕人也望過來。然後樸振英看到他笑了一下:
「等您很久了,來,喝杯茶解解渴!」
笑容如此溫和,與他在路上的想像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