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2004年!
他推著智秀,乘船來到濟州島,這裡風景如畫,但在他眼中,整個世界都宛然崩塌的積木。家沒有了,身無分文,還有一個厭世且歇斯底里的殘疾妹妹。
未來籠罩在迷霧之中,不知前方到底是一片坦途,又或者邁出的下一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的深淵。
那天全秉國也像今天這樣,站在港口外迎接他,不同的是,兩人的見面沒有笑容,沉默地擁抱一下,沉默地接過行李,沉默地上車離開。
蜿蜒公路彷彿一條飄忽不定的絲帶,在崇山峻嶺之中盤旋環繞,遠方牛島的身影,在海浪的起伏之中若隱若現,更遠地方,一片巨大的烏雲隱約露出猙獰的面目,黑色侵染蔚藍,電光閃爍。
那是2004年的夏天,一個風暴多發的季節,也是濟州島最繁忙的季節。
他來投奔曾經的戰友、教官,而這位飽受牧場經營困擾的中年人,沉默寡言地抵住家人的反對,接納了安氏兄妹這兩個負擔。
全秉國是濟州人,家族雖是經營牧場出身,但對近年火熱的旅遊業自然也有所涉足,親戚朋友之中,不乏有開旅行社或者擔任導遊的。最開始安俊赫就在他的安排下,跟隨他一個親戚學習導遊技巧,鍛煉口才,儲備知識。
最困難的日子裡,一個人要接下很多活,還要被上家剝削,後來通過全秉國的關係。認識了一位極限運動的教練,學習攀巖、滑翔,這是一個拿生命賭博,收入卻頗為豐厚的職業。如此走過一年,到得2005年末,瘋牛病在韓日範圍內爆發,虧得血本無歸的全秉國賣掉牧場,聽從安俊赫的意見,投資與他合夥開了家旅行社。
他是安俊赫第一個合夥人,十年風風雨雨。從最初的困境相互扶持,到後來事業逐漸發展壯大,共享富貴。他也是唯一一個,在手腕狠辣的安俊赫身邊,能夠善始善終的合夥人。
因為他從來沒有多大野心,他不會戀棧權力,從不去試圖挑戰安俊赫的權柄,也全心全意相信。作為回報,是每年極為豐厚的股份分紅。
可惜的是。他到底沒有堅持到最後,就像他說的。他在軍隊呆的太久了,不再習慣平和的日子,跟隨安俊赫發家之後,他對極限運動更為癡迷,各種項目都想要挑戰,最終在一次滑翔機事故中重傷。
送入醫院之前,他還沒死,他抓住匆匆趕去的安俊赫的手,告訴他:「俊赫。十二年的朋友,我只想你答應我一件事……讓你嫂子和侄子好好活下去……我可以把股權交給你代理,不要對他們下手,答應我!」
他不是傻瓜,十二年的時間,足夠他認清一個人的本質,他知道如果他去了。沒有當年那份恩情、沒有這十多年的友誼牽絆,安俊赫不會再心慈手軟。
他掌握的股權太大,大到可以動搖安俊赫權位的地步!
那是一個秋天,漫山的山茶花綻放。他躺在事故地點的山茶叢下,如此吃力地懇求著,安俊赫沉默良久,答應了他。
但安俊赫食言了。
全秉國死後第三年,他的兒子成.年,在母親唆使下,向安俊赫收回行使股權的權力。
全秉國低估了他妻子的貪婪,也低估了他兒子的愚蠢和沒有主見,他們拿回股權沒多久,便企圖串聯股東顛覆安俊赫對整個集團的控制。
其後的結果自然不必多說。
從夢境中醒來之後,安俊赫總是會回憶起這一段「過去」,想著當年港口前沉默的,卻洋溢著男人間友情的擁抱,想著最困難時期的幫助,想著一路艱辛的信任,想著他臨死前,那雙眼眸中流露的乞求。
如今再來一次,情況雖然大有不同,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
夢境裡的安俊赫,可以毫無負擔的解決掉威脅到他的全家母子,因為真正使他能念舊情的人已經不在了,面對一張遺照,一塚墓碑,他可以面無表情的說「我問心無愧」。
可在這醒來的現實裡,全秉國很好的活著,每每想起,愧疚便彷彿潮水一般湧上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朋友……
……
「我發現,你變了很多啊!」
一聲詢問,將陷入沉思的安俊赫驚醒,他放下手裡一直端著的酒杯,抬起頭,對面剛吃下一口菜的全秉國,皺眉望著他:「我記得你以前很愛說話開玩笑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沉默了?阿姨……唉,阿姨的事我知道了,你退伍的時候,樸上尉就給我打過電話,說了你的情況。但是年輕人,不要總活在過去,我看你現在當明星混得風聲水起,沒有不高興的理由嘛,別整天木著張臉,看起來怪嚇人的。」
「呵呵!」搖搖頭,甩掉腦海裡那些纏繞的念頭,安俊赫舉杯抿了口燒酒。
這是在全秉國家附近的一家飯店,坐落的位置很好,迎山靠海,左邊巨大的日出峰,如同天柱屹立礁岸,廣袤草原在它的陰影中,延伸擴展到很遠,大片的油菜花田,將飯店與門前小路團團包圍,滿眼黃色的花朵迎風招搖著,最外圍,一群馬匹嘶鳴奔騰而過。
花海與微風之中,可以看到允兒騎在一匹棗紅色的小母馬上,於花田間漫步穿梭,小丫頭興奮的大呼小叫,跟在她後面的,是推著智秀的林秀晶,還有一個抱著嬰兒的女子。
那個女人就是全秉國的妻子,和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對她,安俊赫倒沒什麼惡感,一個貪心不足的小婦人而已,夢境裡帶給他的唯一麻煩。也僅僅是讓他感覺對不起自己的老朋友。
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安俊赫笑道:「這裡景色不錯,以後有錢了,倒是可以考慮在這邊買棟別墅,劃下一片私人海灘和草原,也種上山茶花,感覺應該很棒。」
「做夢呢你!」全秉國很不給面子地翻個白眼,咂了口酒,有些醉意上頭的紅起臉:「這邊的地貴得要死,我開牧場你當明星。我們累死累活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在這邊買下一棟別墅,更別說私人海灘和草原,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對他這有些灰心喪氣的話,知道他近年被打擊不輕的安俊赫,只微微一笑,轉而問道:「來之前,我電話裡跟你談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聽他談起這個。本來要舉杯喝酒的全秉國,又默默放下。沉吟片刻,方才說道:「保安公司……老實說,你的想法是不錯,僱員問題,從我們部隊拉人就是了,憑我和樸上尉的關係,只要薪水豐厚,不光偵察營,你要特種兵我都能幫你拉來。但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俊赫。別怪我說話直,你讓我放棄牧場和你去首爾,要是我單身一個,當然沒什麼關係,大不了陪你一起拼一把,可我現在有老婆兒子,我總不能餓了他們!」
「我理解。」安俊赫點點頭。「有什麼問題,你問吧!」
全秉國猛地將一杯酒灌入口中:「我就想問你,這個保安公司,你是想正經經營。還是只當作你洗白的工具?」
早在部隊的時候,他就知道安俊赫混過黑.社會,因此幾天前,安俊赫給他打電話,說了保安公司的事時,提起手下有一批人需要洗白,他也不意外。
他三十多歲了,不是什麼都不懂,正義感爆棚的毛孩子,有沒有混過黑.社會,影響不了他結交人的觀感。
聽了他的顧慮,安俊赫沒有意外,取出自己的手機,調出文檔,推到他面前,笑道:「呵……如果只想洗白的話,我也不會來找你,這是我掃瞄下來的合同原件,只要你答應跟我走,成立公司,訓練好人員,到今年年末,這裡面總數大約10億韓元的單子就是我們的了。」
樸英俊整日在上流社會廝混,並非完全是玩而已,安俊赫很早就想成立一家保安公司,在他的授意下,樸英俊一直努力結交各個商場和工廠的經理人。商場、工廠都是保安公司初期的最佳客戶來源,因為對安保條件的長久需求,它們通常僱傭時間長,費用高,相對的公司所能賺取的利潤也高。
看著全秉國開始查看文檔,安俊赫抿了口酒水,說道:「這只是初期,只要哥你能把這幾個活做好,以後更大的單子也不是不可能……」
話還未完,飯店外,允兒騎在棗紅馬上路過這裡,小丫頭小小的臉蛋通紅,向這邊招手叫道:「oppa!過來幫我們拍照啊!」
舉手示意自己聽見了,安俊赫起身:「……我先過去,哥你考慮一下。」
說罷,出了飯店,被興奮的允兒拖到油菜花田前,拍了幾張照。海面的風輕輕吹來,少女鬢髮微亂,衣袂輕揚,背後遍地黃花映襯著,遠處蔚藍的海洋無邊無際,天空白雲舒捲,站在這樣的美景中,少女顯著格外的美麗嬌憨。
待打發了這兩天格外癡纏的允兒,再次回到飯店時,全秉國仰躺在座位上,見他回來,把手機扔給他,大手一揮:「說吧!我什麼時候去首爾?要帶多少人?」
聲音乾脆利落。
安俊赫露出笑容,伸手和他握了握:「越快越好,8到9月底之間,這幾個客戶原本僱傭的保安就到期了,那之前,你得把人訓練出來,我們才能成功接下單子……暫時就帶30人吧,先把架子搭起來。」
「好!明天我就聯絡樸上尉,找他要名單……不過你得多等幾天,等我把牧場出手,最遲4月中旬,我就可以趕去首爾和你匯合!」
「呵呵,沒關係……嗯,哥,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不要再玩極限運動了,好嗎?」
「嗯?」全秉國詫異地看著安俊赫,「你怎麼知道我在玩那東西?行行行,聽你的,只要不用窩在牧場伺候牛大爺,不玩就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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