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院,突然熱鬧了起來,一輛警車護送著救護車,呼嘯闖入醫院,吱的一聲急剎在大樓門前,幾個義工和醫生匆忙自門內跑出來,配合車內的救護人員,將一架固定了傷者的擔架放上推車,呼喝驅趕著一些圍觀的閒雜人等,快步離去。
一路有點點血跡灑下,鮮紅刺目。
凌晨一點左右,半夜被驚醒,匆匆趕到這邊,不斷接打電話,又是心急又是奔波,還要承受著各種壓力,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已疲憊到極點的權寶根,腳步頹唐地走出醫院大門,看著頭頂黑沉沉的夜色,猛地吐出一口氣,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
腦中又回想起剛剛和醫生的談話。
「……病人全身多處骨折,是遭受的鈍器重力擊打,最嚴重的是顱骨兩處裂傷,現在雖然檢查結果沒有出來,還不清楚具體情況,但病人剛送到醫院時我看過,鼻孔有腦脊液流出,顏色淡紅,應該是合併血液鼻漏,所以不排除顱內創傷導致顱內壓增高的可能……無論如何,請立刻找到病人家屬,他需要盡快進行手術。」
他還記得,當時聽到這些話,自己腦袋好像都要炸掉了,雖然對那些專業術語不太明白,但怎麼聽都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於是便不免焦急地問道:「很危險?能不能現在就進行手術?」
「抱歉,看病人的情況,這種手術有一定的風險,而且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症,必須家屬同意,你或者我都沒有權利決定。」
醫生一臉抱歉的離開,還沒等怔忪的他反應過來,另外一張抱歉的臉便出現在他眼前,那是一個警察。
警察用盡量柔和的語氣,向權寶根描述了警方調查出來的,事件發生的經過,整個事情很簡單,姜在元在夜店裡,和幾個疑似黑社會的人發生口角,接著雙方開始肢體衝突,很明顯,姜在元不是另外幾人的對手,被人家拖進夜店旁邊的小巷裡教訓。
作為黑社會猖獗,而警方又頗為消極的國度,這種事情實在太常見了,更何況,權寶根清楚地知道姜在元是什麼性格,那傢伙雖然有些小聰明,可很多時候卻不曉得收斂自己惡劣的脾氣,得罪人簡直是常有的事,以前在漢城,他就時常在夜店招惹是非,只是他家在漢城也算有些影響力,多數時候都是有驚無險。
想到這裡,權寶根就恨得牙根直癢,從一開始,他就警告過姜在元,事情解決後盡快回漢城,就是怕他再惹出什麼事。可他偏偏不聽,權寶根也無力管束他,當時也是疏忽,以為他經過這次撞死人的事情後,可以稍微收斂一點,沒想到,他還是又鬧出事了,只是這次,他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對那個警察說的,所謂「我們警方正在積極尋找目擊者,希望可以繪製出幾個行兇人的畫像,請相信我們會盡快抓到兇手」,權寶根一點都不相信。現在許多韓國人,都把警方稱為「世界上最無能的」,他們出了名的出事就拖,拖不住就應付一番,若是被人爆料醜聞給媒體,他們便會大打悲情牌,到處喊冤,到處給承諾,但結果卻沒有一條兌現過。
他狠狠抓了幾把頭髮,心裡暗暗咒罵姜在元——怎麼沒在出車禍的時候把自己也撞死呢?
那樣的話,他哪還會有這麼多煩惱!
坐在醫院大門外的台階上,頹喪了許久,權寶根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他歎口氣,踟躕著拿出手機,撥下那段熟悉的號碼。
短暫的振鈴聲後,一個帶給他極大壓力的聲音,淡淡的從話筒另一邊傳來:「怎麼樣了?」
權寶根支支吾吾地將醫生和警察的話,向另一邊那人匯報了一遍,結束後,大氣都不敢喘地等待著,而回應他的,是另一邊長久的沉默。
時間在他忐忑的等待中,好像越走越慢,每一秒的前進,都讓他更絕望一些,直到數分鐘後,話筒裡突然傳來刺耳的轟鳴,那是電話砸落、碎裂的聲音,信號也於同時斷開,悠長的忙音,拉扯著他的心直落谷底。
整個人都好像被絕望的深淵與黑暗包圍,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
緊緊攥著電話的手,無力垂落,手機骨碌碌滑下台階,許是電池鬆動了,翻開的屏幕上,幽幽藍光最後閃爍幾下,熄滅……
…………
「麻煩您了!」
敲開房門,門內,潔白的房間被自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塞得滿滿,空氣帶著溫暖的觸感,很舒服。提著食盒的安俊赫,向前來開門的護士微微鞠躬,感謝道。
護士是個挺漂亮的女生,似乎一直在滿懷著期待,見到門外的他,眼睛都亮了起來,雙頰微紅,邊回禮邊有些侷促地說道:「您……您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
安俊赫笑了笑,提著保溫食盒進了房內,病房靠窗的地方,一個女孩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她整個身體都被陽光籠罩,潔白的病號服,反射了光芒,白得耀眼,皮膚也彷彿被無所不在的光芒穿透了,這樣從後看去,兩邊面頰的輪廓與小巧的耳朵,都有著粉紅的顏色。
還有那滿頭黑亮直垂到腰間的秀髮,它們在梢處打了個卷兒,應是剛洗過,髮絲還濕潤著,於光輝中散發出淡淡的霧氣。
看著這個女孩,即使只是背影,也讓安俊赫滿眼都浮上溫柔。
「智秀啊,今天心情怎麼樣?」
安俊赫一邊隨口問著,一邊將食盒放在小桌上打開蓋子,頓時有濃郁的骨湯香味瀰漫出來。
距離解決姜在元,已經過去了十多天,這些天來,安俊赫到醫院照顧妹妹的時間並不多,已經決定要離開釜山了,家裡那個店面需要轉讓出去,以後去向的先期準備,佔去了他大部分的時間,更遑論期間有幾次被警局傳喚過去協助調查——當然,那只是例行公事。
那天他找的幾個人,是以前跟他混社團的小弟,隨著他後來退出,雖然一直私下被他養著,但也幾年沒有在圈內活躍了,都是生面孔,夜店裡沒有人認識。像這種沒法找嫌疑人辨認,又沒有監控資料的無頭案,就算想查也無從查起。他之所以沒在一開始就動手,除了想拿筆錢,最重要的還是迷惑姜家,畢竟像那樣商場拚搏出來的資本家,可不講什麼證據,只要成了他們的懷疑對象,就得承受他們的怒火,如果不是想著以後動手不方便,他其實還可以忍更久,徹底將自己從這件事中擇出去。
直到今天,所有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面對窗戶的女孩沒有回頭,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安俊赫暗歎口氣,向一旁那個漂亮小護士歉意笑笑,擺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小護士臉蛋兒一紅,連忙退了出去。
對於妹妹不理自己,安俊赫一點都不意外,夢裡他已經經歷過一次這種情況下,這時,正好是妹妹心理最消沉的時候,一個似花朵兒般年紀,剛剛要綻開自己美麗人生的女孩,突然知道自己雙腿斷了,下肢也癱瘓掉,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廢人,又怎麼不會心灰若死?
他默默盛了一晚湯,來到妹妹身後蹲下,舀起一勺,輕輕吐氣,吹拂去它滾燙的溫度,然後湊到妹妹唇邊:「來,嘗嘗,哥親手給你燉的。」
女孩微微蹙眉側頭,讓開遞來的勺子,也終於說話了,嗓音是長久的沉默造成的沙啞:「我不想喝!」
「嘗嘗吧,很好喝的,還可以補身體。」安俊赫執著的又把匙子靠近。
這讓女孩心裡越加煩躁,她猛地尖叫著:「你走開!我不想喝啊!」
「嘩啦!」
用盡力氣的一巴掌扇了出去,正抽在安俊赫端著湯碗的手上,滾燙的湯汁成片地灑在他胸前,燙得他眉頭一皺,卻沒有多管,反而飛快撈起妹妹那只也濺上了湯水的手,仔細察看著。
那低頭專注的模樣,讓怔愣的智秀,胸口處忽然湧起巨大的愧疚,一絲朦朧水汽浮上眼眸,她連忙眨了眨眼,轉頭盯著窗外。
看到妹妹的手並沒有燙傷,安俊赫鬆了口氣,耐心的又揉了揉,方才默默拾起摔落地上的碗和匙子,去洗手間沖洗了一下,用開水燙過,再次盛了一碗,端在妹妹面前,那張與她一模一樣,只是多了許多英氣的臉龐上面,露出哀求的神色:「喝一碗吧,就一碗,好不好?」
智秀原本還帶著一絲倔強的眸子,突然恍惚起來。
曾幾何時,自小便不服輸,就算挨了打,也只會咬著嘴唇從地上爬起來,拚命打還回去的哥哥,居然會這樣低聲下氣的哀求她呢?
湯匙遞到唇前,香濃的味道竄入鼻間,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看著哥哥期待的樣子,心裡某處柔軟的地方像是被觸碰到,嘴巴便微微張開了。
安俊赫神色一喜,連忙又舀了一勺,吹溫了,輕柔地遞過去。
安靜的病房內,一時間只有細微的輕啜聲與湯匙碰到了碗沿的脆鳴。
見到妹妹已經不在抗拒自己,安俊赫表情越來越歡快,邊餵著她,邊說道:「智秀啊,再過幾天你就要出院了,到時我們離開釜山,去漢城好不好?」
安智秀吸啜湯汁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但安俊赫知道,那表示她在聽。
於是他繼續道:「我準備去參加練習生選拔……哥哥知道,你從小就想當一個明星,以前家裡需要你幫忙操持,拖累了你,現在又……所以,這個夢想就交給哥哥吧!我會努力出道,等有一天成名了,我把你也一起帶到舞台上去,陪哥哥一起唱歌,好嗎?我們一起做現代的卡朋特……」
他溫柔的聲音說到這裡,眼前冒著熱氣的湯碗,忽然掉進一滴晶瑩的淚珠,濺起圈圈漣漪。他愕然抬起頭,身前,怔怔望著他的妹妹,已淚流滿面。
下一刻,她嘴唇顫抖著,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腦袋埋進他肩窩,衣襟被淚水沾濕的溫熱迅速擴大。
「哥……對不起……對不起……」
妹妹這樣的舉動,使他明白了什麼,他的表情柔和起來,下巴輕輕擔在女孩耳側,微微摩挲著那垂落的,柔柔軟軟的髮絲:
「傻瓜,你是我妹妹,永遠,永遠不用向我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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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結束了,其實它應該是序章,不過只是做為序,2w字似乎長了點……=___=
所以就獨立一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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