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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諾傾情 【021】喬楠奉送的那一拳 文 / 錦素流年

    「我只是替這個年輕人可惜,人長得不錯,眼神是不是長偏了?」

    「你什麼意思!」

    喬念昭就像是突然炸了毛,一把扯下墨鏡,露出那雙通紅通紅的眼睛。舒殘顎副

    蘇凝秋一瞧見喬念昭那雙眼睛,一時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瞟了眼喬念昭瞬間陰沉的臉色,蘇凝秋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這世道果然不一樣了,這還大白天呢,你就敢出來瞎溜躂,也不怕灰飛煙滅。」

    「你!」喬念昭手指點著車內的蘇凝秋,往前大跨一步,一副要幹架的樣子,一旁的孫皓卻突然上前拉住了她,低聲喚了一聲:「小昭。」

    靳子琦自然看出孫皓臉上的尷尬,作為一個大男人,他絕對不希望在大街上跟人吵吵鬧鬧,尤其喬念昭還是公眾人物,一不小心就上報了!

    喬念昭不甘願地掙扎了一下,倒是孫皓看著蘇凝秋,說話的語氣還算客氣:「這位阿姨,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小昭有什麼糾葛,但也請你說話別這麼難聽。」

    蘇凝秋聽了一笑,逕直推開車門下來,喬念昭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兩小步,那動作之迅速看得蘇凝秋雙手環胸冷笑:「嫌我說話難聽?不過難聽也就是說說罷了,不像有些人盡做些偷雞摸狗的難看事。」

    喬念昭臉色一白,咬著嘴唇隱忍著,她看出來蘇凝秋不比蘇凝雪那樣自命清高,要是惹毛了她,指不定被她一頓打,所以也不敢在蘇凝秋跟前太過放肆。

    蘇凝秋鄙夷地斜了眼眼珠亂轉的喬念昭,笑著望向孫皓:「小伙子,找對象不追求數量,但也該注重質量,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往自己家裡撿的。」

    孫皓被說得也是臉色一變,然而一瞥見車那邊的靳子琦,也猜到蘇凝秋身份的不一般,理智得抿著嘴角沒有反駁,生生地吞下了這個悶虧。

    蘇凝秋懶得再理他們,跟子琦說了聲「上車」便自己坐回了駕駛座上。

    靳子琦剛繫好安全帶,蘇凝秋便迫不及待地開動了車子。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轎車往前開出幾米,蘇凝雪忽然一轉方向盤,轎車飛速地轉了個打彎,險險地擦過孫皓的那輛車子,然後飛馳而去。

    一聲驚慌的尖叫從喬念昭口中溢出,那顫抖的尾音能聽出她被嚇得不輕。

    「小姨,這樣開車很危險!」靳子琦拉住把手才沒把自己甩出去。

    蘇凝秋呵呵地笑了笑,「我的車技你還不放心?」

    靳子琦偏頭還能看到後視鏡裡的喬念昭和孫皓,顯然他們剛才也被蘇凝秋的轉彎嚇了一跳,此刻正彎著身在檢查轎車有沒有被刮花。

    剛才她們的車啟動時,靳子琦還隱約聽到孫皓在問喬念昭蘇凝秋是誰。

    喬念昭的回答當然極為主觀性,隨口忿忿地說了句:「反正不是好人。」

    這恐怕也是蘇凝秋打急轉彎嚇唬她的原因所在。

    「對了,剛才那個年輕人是誰?怎麼跟喬念昭廝混在一起?」

    靳子琦對孫皓也不瞭解,便說了自己知道的部分:「好像是a市一個建材公司的小開,叫孫皓,他們公司最近在跟宋氏洽談一個合作項目。」

    「a市做建材生意的孫家嗎?」

    蘇凝秋的臉上閃過詫異,她也忍不住側頭看向後視鏡。

    「怎麼?小姨認識他們家的人?」

    蘇凝秋沒有避諱,笑望了她一眼,「不就是你那個便宜奶奶的娘家!」

    這下是輪到靳子琦驚訝,她又看向後視鏡裡的孫皓,卻發現車子早已開遠,哪裡還能看到孫皓跟喬念昭的半點蹤影?

    只是經蘇凝秋這麼一說,靳子琦才想起來,孫皓送喝醉酒的宋其衍回來的那晚,宋其衍跟她嘟囔的一句話——

    他說:「那個孫皓,說起來還是你的親戚。」

    當時她只當宋其衍喝醉了瞎說,外加她根本沒把她那二嫁的便宜奶奶孫蘭芳放在心上,才會沒把孫皓跟孫蘭芳往一處想。

    如果真是那樣,孫皓怎麼從沒跟她談及孫蘭芳這個人?

    是刻意在迴避還是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孫家有這樣一位老奶奶?

    不過,靳子琦擰了擰眉心,孫老太太怎麼看都不是省油的燈,照理說,孫皓不該不知道,而且,他們來s城的時間太相近,難道也是巧合嗎?

    想到後來,靳子琦無謂地一笑,不知是不是勾心鬥角慣了,她總喜歡把什麼事都往壞處想,甚至連孫皓對喬念昭的喜歡都被她複雜化了。

    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時,蘇凝秋問:「喬念昭和蘇珩風怎麼樣了?」

    耳畔便隨即響起茶水間那些員工的話語,靳子琦遲鈍了兩秒,然後說道:「具體的不清楚,不過沒有以前那麼幸福了吧,今晚白桑桑搬進宋家。」

    「哦?」蘇凝秋興味地一揚眉,重新啟動車子,又說了一句:「她好不容易從你這裡搶走的人,現在又被別的女人端走了,心裡恐怕不好受。」

    說著頓了頓,「不過我看她過得也挺滋潤的,果然跟她那母親一樣,見異思遷地夠快,就喜歡整天跟男人勾三搭四。」

    見異思遷?靳子琦對這一點倒頗為懷疑,喬念昭看上去並不喜歡孫皓,兩人之間並沒有親暱的舉動,孫皓的慇勤體貼更像是一廂情願的示好。

    也許,喬念昭跟孫皓走這麼近,是為了氣蘇珩風。她沒忘記早上喬念昭剛和蘇珩風大吵一架,以喬念昭那「單純」的性格,很有可以做出這種事。

    車子一開到蘇凝雪的樓下,就看到一輛瑪莎拉蒂總裁停靠在林蔭道下。

    熟悉的車牌號讓靳子琦愣了愣,而蘇凝秋冷笑一聲:「我還正愁上哪兒去找他呢,他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說著,就快速借了安全帶下車。

    靳子琦忍不住捂了下額際,而那邊蘇凝秋已經走到了那輛瑪莎的駕駛座旁,好整以暇地敲了敲車窗,車窗緩緩降下,露出的是靳昭東的半張臉。

    靳昭東的臉上不見離婚後的輕鬆解脫,也許是因為之前那場肺炎生病,整個人看上去清瘦了不少,眼角的幾條細紋也有些明顯了。

    「哎喲,我說這是誰啊,不會是跑錯地兒了吧?」蘇凝秋一張嘴就不饒人。

    ……

    靳昭東本來正靠在座位上,出神地望著七樓某個陽台。

    他刻意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的那片茂密的林蔭道下,從樓下往下來,那些樹葉剛好能擋住他的車,而他卻能從這個角度,清晰地看到蘇凝雪的家。

    他以為這些年來習慣了蘇凝雪冷冷淡淡的模樣,即便是她真的離開,他也應該沒有多大的感觸,反正住在一起這麼多年他也沒有發現她多有存在感。

    然而,習慣卻是個可怕的東西,早晨坐在餐桌前看報,他會下意識地伸出右手去拿牛奶杯,卻總是拿了個空,牛奶杯的擺放位置早已換成了左邊。

    欣卉說:放在左邊會更方便他看報紙。

    可是,喬欣卉的溫柔體貼卻沒讓他感到一絲一毫的高興,他只是望著空空的右手邊,覺得莫名的惆悵,那是「她」擺了二十多年的位置。

    如今清晨,再也不會有那麼一杯牛奶無聲無息中擺在那裡等他去喝。

    以前總是刻意避開經過她的辦公室,如今卻找各種理由路過那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那裡,曾經的避之不及到今天已經成為了每日必到處。

    自從蘇凝雪辭職後,她的辦公室就一直空著,不是沒有助理提醒他,想讓新的總經理搬進去,他卻故意裝傻不做應對,每次都含糊過去。

    今早,他又去了她的辦公室,裡面的辦公用具都在,卻依然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蕩。因為他知道,即便是擺滿傢俱只要少了一個人便是空蕩。

    蘇凝雪把她自己的東西都拿的差不多了,他卻在辦公桌底下發現一個有些灰塵的紙箱子,就像是心頭的一點星火亮起,他蹲下身扯過箱子就往裡扒。

    到底在找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許——

    他只是想填充心頭的那道缺口,那道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缺口。

    廢棄的資料,用光的簽字筆芯,一盤枯萎的仙人球……

    能把仙人球養死的,或許也只有她了吧?

    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明明就不懂得澆養卻又特別喜歡買一些盆栽。

    在箱子裡扒了又扒,卻發現真正留有她氣息的東西少之又少。

    陽光落在空寂的辦公室裡,越發顯得清冷空落,就跟他的心一樣,清冷空落,簽字筆芯掉落在地的時候都可以聽到回聲。

    他抬眼環顧了一圈,把箱子重歸原位,卻看到一個摔碎了玻璃的相框。

    壓在相框下的是一堆被撕裂成碎紙片,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滯,就像是受到了蠱惑,他小心翼翼地一片又一片地把那些碎紙片拾掇出來擺到桌上。

    花了不少的時間才拼湊出來,支離破碎的照片,已經有些發黃。

    那是在天山時拍的照,在他看到蘇凝雪身後的背景時便一眼認了出來。

    那天蘇凝雪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裙子,款式有些落伍,他依稀記得,她當時上天山遇到了小偷,穿得用的都是在找到他後重新買起來的。

    照片裡的蘇凝雪還保持著二十年的年輕端雅,即便是穿著鄉土氣息極濃的衣衫,也掩蓋不住她骨子裡的名門大家教育出來的沉靜貴氣。

    靳昭東低頭摸著蘇凝雪嘴角彎起的那道弧度,當時的她是在笑嗎?

    照片上蘇凝雪一雙美眸晶亮地望著攝像頭,紅紅的臉頰,遮掩不住的羞赧。

    這是她和他最後一次的合照吧?

    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她這樣笑。

    拍完照她就跟著父親回了s城,那天後所有的所有都偏離了最初的軌道。

    ……

    和她呆在一起流逝的每一秒,他都覺得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尤其是回來後最初的那幾年,午夜夢迴他念想的都是帶著孩子失蹤的欣卉。

    也曾有過怨恨,怨恨她的出現,如果不是她,他也許娶得就是欣卉。

    總是尋找各種理由減少和她的相處時間,每一次的轉身都伴隨一聲松氣。

    可是,如今,他想要再煎熬一下卻發現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本離婚證他就放在車子的儲物櫃裡,那上面只有他一個人的照片,他在家裡翻箱倒櫃也沒再找到一張關於她的照片,好像被誰刻意清理乾淨了。

    他抬頭望著那個放了把籐椅的陽台,他沒忘記剛才看到她從裡面出來時,自己的心一下怦怦直跳,已經很多年不曾這般悸動,然而也帶著無比的恐慌。

    怕她低頭看到自己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卻又渴望她能看自己一眼。

    她的生活習慣沒有多少變化,連陽台的佈置都和靳家的一模一樣。

    蘇凝雪側對著他在籐椅上坐下,手裡拿著一本書,她臉上的表情他看不清。

    她似乎看得很認真,頭也不抬,過了一會,從屋裡蹦蹦跳跳跑出一個小孩,是某某,他撒嬌地爬上她的膝蓋,她亦立刻把書擱到一邊抱住沉甸甸的孩子。

    她素雅的臉上洋溢著淡笑,沐浴在陽光之下,他甚至聽到了歡笑聲。

    再然後,他毫不意外地就看到了喬楠,他拿著一個盤子走近,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食物,某某伸著脖子叫嚷著,喬楠儒雅一笑就配合地蹲下身。

    幾乎,喬楠的頭就要碰到蘇凝雪的,兩人的影子交綽在身後的牆壁上。

    蘇凝雪卻沒有避嫌地往後躲開,喬楠一邊摸著某某的腦袋一邊笑說著什麼,她雖然沒有開口應答,但是臉上卻依然還是柔和的神情。

    那是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不曾有過的表情!

    喬念突然從盤裡子捏出一塊食物送到某某嘴邊,某某用一雙小肉手捧著,用兩顆小門牙咬了一口,然後轉身遞到蘇凝雪的嘴邊讓她吃。

    他坐在車裡甚至都能想像到某某那一聲憨憨的「外婆,某某餵你吃!」

    蘇凝雪一開始搖搖頭,某某堅持地舉著,後來擰著眉扁著嘴就要哭出來,她只好無奈咬了一下,某某一咧嘴,卻是將剩下的小半塊塞到了喬楠嘴裡。

    靳昭東覺得自己差點克制不住地破門而出,想要衝上去將喬楠手裡的那盤子東西砸翻在地,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只是慢慢地,卻又頹然地靠在座位上。

    他還有什麼資格生氣?蘇凝雪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這個場景不意外,當蘇凝雪恢復了自由之身,暗戀她多年的喬楠又怎麼會再次錯過她呢?

    喬楠本在宋其衍的婚禮後就該回愛爾蘭,可是,他卻留了下來,甚至不顧極致公司日復一日的催促,擱下手頭的設計工作陪在她身邊。

    離婚,過得更好的,似乎並不是他,而是她!

    靳昭東禁不住自嘲地笑起來,沒有他,蘇凝雪只會生活得更快樂。

    這麼多年她的不放手,他以為自己已經由怨恨轉為麻木,以為就會這樣跟她耗一輩子,可是,她卻突然說放他自由,打亂了他所有的人生規劃。

    確實如她所說,他多年來的夢想實現了,喬欣卉可以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念昭私生女的帽子也可以摘掉,只要他跟喬欣卉去民政局登記。

    可是,他卻猶豫了,當飯桌上,聽著家中老母旁敲側擊的暗示,看著喬欣卉閃爍著期待的眼神,他的聲音卻卡在了咽喉,說不出那句「我們去登記」。

    他才發現,真正不願意離婚的那個,不是蘇凝雪,而是他。

    ……

    「哎呦,我說這是誰啊,不會是跑錯地兒了吧?」

    有人輕敲車窗,拉回了靳昭東的思緒,他降下車窗,看到的便是蘇凝秋,抱著雙臂正對著他似笑非笑,眼底流淌的是深深地鄙夷之情。

    面對這般冷嘲熱諷,五十歲的他難免有些尷尬,蘇凝秋沒有要走的意思,出於禮貌他也只能窘迫地開門下車,衝她點頭問候。

    「這大好的天,不去陪你的老相好,到我姐這裡來做什麼?你給我別插嘴,讓我說完!當初既然這麼瞧不上我姐姐,別娶呀,你個大男人,難道連這點抗爭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說來也怨我,那時候總跟她說些有的沒的,讓她真相信了白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還歡欣雀躍地自以為嫁了如意郎君。你倒好,結婚一年跟她相敬如賓,既然要敬你就敬一輩子啊,中途發什麼善心,可憐她獨守空房嗎?」

    蘇凝秋說得咄咄逼人,靳昭東有些難看了臉色,她卻沒有停止的意思。

    「你倒好,她這頭一懷上孩子你那頭一轉眼就變了心。那會兒也瞧你人模人樣,在商場上也是雷厲風行的手段,還真以為是個正人君子。原來不過是我道行不深,沒看出來你竟然是頭披著人皮的狼。」

    靳昭東被她罵得毫無反駁餘地,左右看了幾眼,臉色更為不豫。

    蘇凝秋似乎是故意要讓他難堪,所以指責他的聲量不小,導致這會兒已已經有好幾歌人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靳昭東頓覺面子上掛不住,「我有事先走了。」說完轉身就要上車。

    「怎麼站在這裡不上去?」蘇凝雪詫異的聲音在樓層門口響起。

    靳昭東開門的手頓時僵持,而蘇凝秋已經訕笑地拉著蘇凝雪就要回進去。

    「姐你怎麼下來了?子琦也到了,我們上去吃飯吧!」

    蘇凝秋努力想要擋住靳昭東的身影不讓蘇凝雪看到,一邊沖不遠處已經下車的靳子琦叫道:「子琦啊,記得把醬油帶上,我跟你媽先上去了。」

    蘇凝雪也是在商場奮鬥幾十年的聰明人,豈會看不出蘇凝秋的怪異?

    她注意著蘇凝秋的神情,「我是下來扔垃圾的。」一句說完便不顧凝秋的阻攔,繞過她就要走去公寓外的垃圾房丟垃圾,卻在下一秒停滯了腳步。

    靳昭東和他那輛瑪莎拉蒂就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他就站在她的對面,散碎的陽光從樹蔭間漏下,也將他一張臉淹沒在了那些光斑陰影之下。

    蘇凝秋有片刻的驚異,但隨即便冷漠了神色,「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以為離婚後他應該不會在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雖然同在一個城市,但若是有心避之,要做到幾年不見面還是不難的。

    可是,這才是辦理了離婚證的第三天,他們怎麼又碰到了一塊兒?

    他不是早就想擺脫她了嗎?現在出現在這裡又是什麼意思?

    「我……剛巧路過,煙癮犯了就停下來抽根煙,你下來扔垃圾?」

    靳昭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握在車門把手上的五指卻有些侷促地絞盡。

    「嗯。」蘇凝雪應了一聲,就徑直走去垃圾房邊丟了手裡的垃圾,然後回身就朝單元樓下的門走去,一眼也沒有再去看靳昭東。

    「凝雪……」他卻在後面輕輕叫喚她的名字。

    蘇凝雪止住腳步,她沒有回頭,但也沒有立即就上樓。

    靳昭東話出了口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不知道為什麼叫住她,也許僅僅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回味一下這些年養成的習慣。

    他自認為是個有毅力的人,一定可以改變這些壞習慣,不過在這之前,他覺得還是該一點點減少和她相處的時間,免得一下子無法適應過來。

    蘇凝雪久久沒有等到下面的話,她偏過頭:「如果沒事我先上樓了。」

    「等一下……」靳昭東忍不住追了一步,然而聲音卻有些底氣不足。

    蘇凝秋依靠在門口,嗤笑一聲:「千萬別說,你現在離開我姐後生活作息不習慣了,那會笑死人的。你不是有那個事事念著你的情人嗎?」

    靳昭東被蘇凝秋諷刺得一陣窘然,蘇凝雪卻清清冷冷地站在那裡望著他。

    他的喉結一鬆動,聲音有些乾澀:「其實我……」卻發現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然後聽到了靳子琦走近叫了他一聲「爸爸」。

    循聲轉頭,便看到迎面而來的靳子琦,她的手裡拿著一壺醬油,他的目光一偏轉,越過她的肩頭,落在她身後的轎車上。

    在看到轎車擋風玻璃後的迷你仙人掌上時,他的大腦一道激靈閃過,忙回過身,看到蘇凝雪還站在原地才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地舒了口氣。

    「其實是你有盆仙人球落在了公司,我看還沒死就沒讓清潔工扔掉。哦,我幫你帶過來了,只要稍微澆點水放到陽台上曬曬太陽就會活了……等我一下。」

    說著就動作迅即地打開車門,把身子探進去再伸出來,手裡已經多了一個精巧的仙人球,似乎因為找到一個恰當的借口,他的背總算挺直了。

    可是蘇凝雪只看了一眼便轉開了頭:「這盆不是我的,我那盆早就死了。」她的聲音出奇的清冷,「你自己拿回去吧。」

    「你等等……」身後的聲音變得急促,甚至連呼吸也跟著粗喘起來。

    蘇凝雪回望著他,不解他為何要這般糾纏不清。

    「你是靳氏的大股東,現在將近年關,照理說你應該多去公司走動走動,最近可能會就公司明年的年度計劃召開股東大會,你到時該蒞臨參加。」

    「如果有需要,我會讓我的律師代我去處理的,有事你可以直接聯繫他。」

    「公司最新出的規章制度,股東必須自己親身參加,不能再找律師充數,公司需要準確地瞭解每一位股東的想法,股東也該為公司作出一些奉獻,而不是只顧自己在年底拿到自己的分紅就算了……」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靳昭東低頭看了眼屏幕,幾乎沒什麼猶豫就掛斷了電話,還順手按了關機鍵,不讓對方再打進來。

    多麼熟悉的場景!蘇凝雪暗自自嘲地一笑,從前她還是他妻子時,當她有事找他商談,無論是談到什麼關鍵時候,只要手機響起他都會接起起身離開,絲毫不曾顧忌過她的感受。如今倒是離了婚,他開始注意禮貌了。

    至於是誰打過來的電話,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喬欣卉。以前他跟喬欣卉在一起時,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偷偷地掐斷她打過去的電話?

    如今變成他為了她這個前妻掐斷心愛的情人的電話,對她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榮幸,反倒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在他準備再次開口時,蘇凝雪搶先一步冷冷開口:「靳昭東,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你這樣子還有意思嗎?」

    靳昭東被她一句話堵得臉色一黯,她看穿了他說那番話的心思。

    「我們之間不該再有任何牽扯,見面點頭打個招呼也算是客氣的了。你如果想去濱江公園看潮,就請你繼續向前,如果想要吃飯,那麼轉身往後走幾步,但不要再停在我家樓下。這裡的住戶看到,會說長道短,我也不想再被人誤會。」

    蘇凝雪說完,這一次真的抬步就走,不再做任何留戀的停留。

    靳昭東捧著仙人球站在那,面容一僵,瞬即晦暗如死灰。

    蘇凝秋抱著胸悠然站在台階上,俯視著站在下面的靳昭東,語氣不善:「男人就是犯賤,家裡有老婆的時候,就滿肚子花花腸子想著四處打野味。現在開了野味店老婆跑了,就眼巴巴地想要追在後面不放。」

    「不過我告訴你,別以為少了你我姐就活不了了!哼,現在我姐和你離了婚,別人要想追求她也無所顧忌了。這一次怎麼也得嫁個比你強十倍、百倍的。你就回家去好好守著你的老情人寶貝女兒過日子把!」

    蘇凝秋撒完氣輕鬆了不少,也不去管聽的人是不是心裡承受得住,她沖靳子琦一招手:「子琦,你喬叔叔還在等著吃飯呢,我們上去吧!」

    蘇凝秋就是故意要提喬楠,眼角斜了眼靳昭東,就挽著靳子琦的手哼著歡快的調子走進了電梯裡,徒留靳昭東孤零零一個人還杵在門口。

    靳昭東望著相繼離開的三個女人,喬楠這個名字在他的耳邊縈繞不去。

    剛才在陽台上看到的一幕再次憶起,他的臉徹底地黑了,手裡的仙人球也是越看越刺眼,隨手就摔在了地上,底盆發出一聲碎裂的聲響。

    她就那麼迫不及待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好方便接受喬楠嗎?

    靳昭東走去自己的車邊,卻發現一輛白色的寶馬停靠在草坪邊,如果他沒有記錯,這輛車就是喬楠的,討厭喬楠連帶著他的車子也看不順眼。

    路過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往車門上狠狠地踹了一腳。結果,警報聲瞬間響徹天際,不少住戶拉開窗戶探頭出來,看得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他掃了一眼七樓的陽台,在那些住戶的碎罵聲裡,談不上是落荒而逃,但走得真是有點灰溜溜,靳昭東不禁苦笑,他何曾這樣狼狽不堪過?

    剛打開車門準備坐進去,喬楠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眼角的餘光裡。

    他從台階上下來,路過靳昭東的瑪莎拉蒂時頓了頓,轉頭看向面露薄怒的靳昭東:「下次踹完後記得把你自己的腳印帶走。」

    相較於喬楠的平淡自然,靳昭東卻覺得這是無聲的挑釁和顯擺,他甚至狠狠地甩上車門,和喬楠面對面對峙而立,語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不善。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自己不要臉沒關係,一大把年紀還纏著她,是怕這裡的鄰居都不知道她離過婚的事情嗎?」

    喬楠聽著靳昭東衛道士式的言論,目光從眼角斜過來打量了靳昭東一下,讓靳昭東死死地握緊了拳頭,卻聽到喬楠忽而輕聲一笑。

    他的雙手兜在褲袋裡,含笑地看著靳昭東:「難怪凝雪要跟你離婚,一個永遠都沒有自我反省意識,只想著抓出別人錯誤,好證明自己犯下的錯誤其實並不是那麼不可原諒的男人,又怎麼會值得擁有一個那麼好的女人?」

    靳昭東的臉色大變,「你說什麼!」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喬楠的衣領口。

    喬楠沒有反抗,任由他抓著,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臉上是一派泰然。

    「想讓我放手嗎?」靳昭東的牙關咬緊,手上的力道也越加重,喬楠的嘴唇一開一合,清晰地吐出幾個字:「這一次,除非我死!」

    他徑直推開怔愣中的靳昭東,過去察看了下自己的車子,轉回來時又在靳昭東的旁邊站了一會兒,「其實,我挺好奇的是,凝雪當初怎麼會看上你?」

    「你——」靳昭東的怒氣上湧,喬楠卻不再給他拎衣領的機會,他伸手拍拍自己略微褶皺的領子,緩緩道:「三十年,她在你身邊受了三十年的苦,我會用我剩下的三十年去填補你在她心口創下的那個黑洞。」

    靳昭東擱在身側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喬楠一句話,只不過是一句話,就否定了他跟蘇凝雪的過去!甚至連他記憶裡曾有過的美好片段都成了一種傷害!

    「你給她的這些年加起來也不及你給我那個妹妹的一天,如果你還有一點點的良心,你就不會在自己的妻子還住在家裡時把另一個女人帶回你們的『家』。你的家不歡迎你的妻子你的女兒,卻歡迎一對手段下作的母女,所以,它永遠只可能是你的家,而不是凝雪的家。」

    「欣卉是你的親妹妹,昭兒也算是你的親侄女,你就是這麼說她們的?」

    「妹妹?」話音未落,喬楠的身影就一動,狠狠地一拳打在靳昭東的臉上,靳昭東撞上一側的車子,喬楠森冷的聲音響起:「如果你知道她曾經都幹過些什麼,還能這麼一心一意地護著他,我當真會很佩服你的深情。」

    「這一拳,是你欠凝雪的。」

    靳昭東雙手扶住車子,半趴在車頭,怔怔地沒有回過神,而喬楠已經握著那擦破皮的手,轉身進了單元樓,樓下的防盜門砰地一聲重重地合上。

    ……

    「媽。」靳子琦走去陽台邊,望著站在紗簾後方的蘇凝雪。

    順著蘇凝雪的目光看去,樓下正在發生的事一覽無遺,包括轉身離開的喬楠,還有……被喬楠猝不及防地一拳打倒的靳昭東。

    回頭看蘇凝雪,她的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很平靜地看著樓下的一幕。

    然後,她的手從紗簾上撤下,轉身回了客廳,「準備吃飯吧。」

    她的語調淡而無味,就像是旁觀了一場鬧劇,靳子琦目送她進廚房,卻不知道母親是真的放開了,還是強撐著不想讓人看到她的軟弱。

    這樣的蘇凝雪,的確需要一個堅實可靠的肩膀去依偎。

    靳子琦看了眼櫥窗邊的桔梗花,喬叔叔,也許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他卻是最適合蘇凝雪的男人,後半生,他們應該在一起。

    雖然……

    想到剛才在樓下看到靳昭東的樣子,她的心中有些難受,她的父親並不是全然不在乎母親,可惜,有哪個妻子願意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琦琦讓開,別擋著某某的小旋風哦!」

    靳子琦一低頭,就看到一輛分外精緻逼真的遙控小跑車開在地板上,而靳某某正拿著遙控器左搖右擺,登登地追跑在後面。

    等跑累了,某某就拿著他新得的寶貝坐到沙發上,甩著兩隻小腳,一邊用小肉手撈了一把零食塞進小嘴巴裡,一邊拿著遙控車愛不釋手地看。

    靳子琦在他旁邊坐下,近看才發現遙控車的做工真心考究,駕駛座上似乎有一個袖珍卻雕刻精緻的人偶,竟然和某某有幾分的相似。

    心頭一驚,靳子琦拿過遙控車看了看,發現車底有個標示,刻著「joe」。

    她立刻便猜到,這個是喬楠送給某某的,喬楠是極致的設計師,能讓他在這輛遙控車上刻上他的英文名,說明這輛小車應該是他親自設計的。

    能讓極致的首席設計師為一個小孩子設計遙控車,那得要多大的面子?

    看來,喬叔叔為了追到母親確實是下了大工夫,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喬楠外公說了,這個世界上就某某才有這輛車!」

    某某得意洋洋地拿著小遙控車顯擺,但玩了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仰著臉問靳子琦:「琦琦,外公是不是有別的外婆了,所以外婆才搬到這裡來住啊?」

    靳子琦忙捂著那張肉肉的小嘴,「誰告訴你的?」

    某某眨巴著不諳單純的大眼睛,晃著兩隻虎頭小鞋:「沒人告訴某某啊,某某自己猜的。因為幼兒園的芳芳啊,她跟她麻麻就搬出來住了,她說她粑粑要另一個阿姨搬到家裡住,把她和她麻麻趕出來了,琦琦,外婆是不是也被外公趕出來了呀?」

    靳子琦並不想他一個小孩子知道得太多,早熟本來就煩惱多,更何況是讓他接觸這些複雜的事情,她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說長輩的壞話。

    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問:「那某某喜歡喬楠外公嗎?」

    「喜歡!」一說到喬楠,某某立刻坐直身體,捧著遙控車,開始掰手指頭:「某某最喜歡小櫻桃,然後是琦琦跟粑粑,再然後是外婆外公,不對不對,現在不要外公了,是喬楠外公了。」

    某某撓了撓自己的西瓜頭,趴到靳子琦的耳朵,自以為鬼祟地道:「琦琦,喬楠外公好狡猾哦,他喜歡外婆,就故意送某某好多東西,某某知道,他一定是想讓某某幫他說好話,讓外婆喜歡他,跟他回家去住!」

    靳子琦哭笑不得,「誰告訴你說喬楠外公喜歡外婆的?」

    「就是開車進來大門口的那個賣大餅的胖奶奶啊!」某某舔完手指縫裡殘留的薯片渣,從沙發上滑下去,往茶几前的那塊空地一站,開始模仿起來。

    「那個大餅奶奶說,哎呀先生,你孫子的小汽車忘記拿了啊!某某想說某某不是喬楠外公的孫子,喬楠外公卻對那個大餅奶奶笑了笑,說謝謝你啊!那個大餅奶奶又說,先生你太太呢,今天怎麼沒見她出來買菜?喬楠外公又笑了,說她今天要打掃房子,我帶孩子出來買也是一樣的!」

    「某某覺得喬楠外公在說謊,就告訴大餅奶奶,某某不是喬楠外公的孫子,喬楠外公卻摀住某某的嘴不讓某某說話,自己還要跟大餅奶奶說這是我外孫,琦琦,你說喬楠外公壞不壞?」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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