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是靠著自己的雙手成就自己的事業,因為珩風的事讓你對我有怨言,可我們知道錯了,你難道不能大度點放過我們嗎?」
喬念昭的控訴帶著濃重的哭腔,纖薄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舒葑窳鸛繯
靳子琦低頭看著她扣著自己不放的手,感覺就像是被森森白骨爪握著,淡淡地命令:「放手。」
喬念昭卻握得更緊:「是因為我跟珩風要結婚了嗎?你跟宋其衍在一起,就是為了刺激我們對嗎?你以為這樣寄匿名郵件就可以毀掉我們的婚約嗎?」
靳子琦有些不耐煩,她根本沒做這些事,憑什麼要白擔了這個罪名?!
「讓開!」靳子琦不願再忍受她詆毀般的指責,伸手去推她。
誰知,本是輕輕地一推搡,喬念昭卻「咕咚」一聲跌倒在地,額頭狠狠地磕到了旁邊的椅腳上,頓時紅腫起一邊。
楚楚動人的臉龐,淚水縱橫交錯,弄花了本漂亮的妝容。
稍稍凌亂的烏黑長髮下,露出與年齡極為不符的青黑眼圈。
憔悴而脆弱的形象在眾目睽睽之下深入人心!
保全部的人已經陸續上樓,但看到倒在地上的是喬念昭,這位可能要成為他們總裁夫人的大明星時,皆杵在門口猶豫不決。
「靳小姐,這……」不是為難我們嗎?得罪哪一邊都不是人啊!
靳子琦撥通了蘇珩風的號碼,不等他開口兀自道:「喬念昭來四樓會議室鬧,你叫人來把她帶走,不要影響別人的正常工作作息。」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抬眼淡漠的眼一一掃向那些看熱鬧的工作人員。
眾人被靳子琦這寒冷的眸光一掃,立刻各自慢慢地散開去。
只是,依稀地,零星的閒言碎語還是飄進了靳子琦的耳朵——
「靳製片怎麼是這種人啊,真的好失望……」
「我一直以為是喬念昭搶了靳製片的未婚夫,不喜歡她,但現在看來,她也挺可憐的,估計在靳家過得也不好!」
「嗯,我也這麼想,我猜啊,當初說不定是喬念昭先喜歡的蘇總,後來靳製片憑著自己千金的身份搶了過來……」
「唉。複雜的豪門爭鬥啊……」
還沒離開的導演也聽到了那些話,眼神複雜地走近站在那裡的靳子琦。
靳子琦還未出聲,導演便率先感慨了一大串,「靳製片,咱們也合作了好幾部戲了,有些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這位導演是國內知名的名導,也因為和妻子恩愛數十載而名聲在外。
見靳子琦沒出言打斷,他才繼續道:「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也輪不到我個老頭子來管,但如果因為私怨而牽扯到公事,我就不能不說兩句。」
「靳製片的為人我這些年看得很清楚,但剛才的事,傳出去多少對你或是即將要投拍的《盲眼》的影響不好,知道你人品的人,當然不會相信一個擅長演戲的女演員的胡言亂語,但也難保不會有人借題發揮為難你。」
導演的語速一直很平和,神情間也很溫柔:「女孩子在外面,多少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挺過去了是你的幸運,挺不過去只能認栽。」
「平日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才能不被人抓住把柄來抹黑你,雖說清者自清,但也別忘了人言可畏這句俗語啊!」
聽著導演語重心長的勸導,靳子琦只是淡淡一彎唇,不想再解釋什麼。
她的性子內斂,最不屑也最不擅長的就是解釋。
導演離開後,蕭瀟就一臉擔憂地跑過來:「子琦姐,你放心吧,我們都不會相信那個做作女人的話的,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四個字,讓靳子琦本能地聯想到導演方纔所說的另四個字——
人言可畏!
「嗯,我沒事。」靳子琦朝蕭瀟露出淺笑,「回去工作吧。」
蕭瀟還是不放心靳子琦,一步兩回頭,靳子琦揮揮手裡的資料:「走吧。」
目送蕭瀟走進電梯,靳子琦才做了個深呼吸,回了趟辦公室放資料。
之後,她一路直接去了公司樓下的餐廳,找了處靠窗的位置,點了杯涼茶。
棕黑的涼茶,玻璃杯邊沿賞心悅目的檸檬片,還是被編織成心形的習慣,結合了中西方文化的元素……
她端起冰涼的涼茶,用習慣吸了一口,帶著中草藥味道的涼茶進入她的咽道,就像是一泓冰水澆灌在她的心頭之上。
看到窗外路過的那一對對濃情蜜意的情侶,靳子琦竟看得有些走神。
曾經,是不是也有那麼一個男人願意這樣餵她吃冰激凌?
只是那個人,被失去記憶的她丟到哪裡去了?
發現自己的感性,靳子琦不由地自嘲,果然,女人終究渴望愛情兩字。
口中清亮而舒爽,唇齒間縈繞著淡淡的甜味。
她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恍惚的神情。
「我想試試,沒想到你真在這裡。」
靳子琦一轉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坐在自己對面的蘇珩風。
他這個時候不是該摟著喬念昭柔聲細語安撫嗎?跑來她這裡做什麼?
靳子琦微微瞇起的美眸透著提防,蘇珩風苦澀一笑:「子琦,不要這麼看我,你知道嗎,每當你瞇起眼睛就洩露了你的戒心。」
她不做聲,繼續轉頭望著那些坐在樹蔭下吃冰激凌的學生情侶。
懶洋洋地攪拌著涼茶,不知道該對這個前未婚夫和先妹夫說些什麼。
倒是蘇珩風自己先打破了沉默。
「剛才她在會議上亂說了什麼?是不是影響不太好?」
靳子琦又抿了口涼茶,繼續降火,「既然知道就該好好看著,而不是放出來亂咬人,道歉就不必了,要沒別的事你走吧。」
蘇珩風一皺眉,伸手奪走了她手裡的涼茶,目光炯炯地望著她,「你還是這樣,一不高興就拚命喝涼茶,以為這樣真可以消火嗎?」
他的眼神蘊含了太多的情緒,不知是疼惜還是慍怒,亦或是……篤定!
「不要做出一副自以為很瞭解我的樣子,省得讓人誤會。」她拿過紙巾擦拭著嘴角,抬起手想叫侍應生。
「我知道,這些年你對念昭始終有怨言。」
蘇珩風突然用力抓住她剛抬起的手腕,不讓她把那邊的侍應生叫過來。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看似誠懇地說道:「子琦,對不起,當初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魯莽,就不會發生後來那麼多事。」
靳子琦望著這個為了愛情捨棄自己的男人,微微一笑:「你有什麼錯,真愛無價,你不過是追求自己想要的女人罷了。」
蘇珩風的臉色有瞬間的尷尬,靳子琦卻恍若沒看到,逕直望著窗外的風景,悠然地補充幾句:「你們兩個在我面前演瓊瑤劇,不覺得噁心嗎?」
「子琦……」蘇珩風沒想到靳子琦會說出這麼尖刻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招來侍應生,把一張人民幣給他,讓他去結賬,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蘇珩風緩緩地放開她的手腕:「昭兒其實很可憐,因為母親的緣故在孤兒院被人歧視,好不容易被靳家收養,現在卻因匿名郵件要面臨更多的輿論壓力,或許婚事也會遭到反對。子琦,你放過她吧。」
他說的話在靳子琦這裡是左耳進右耳出,但最後幾個字,卻像一根細長的針,狠狠地扎進她的心頭。
她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這個男人的話,因為他不值得,可是,依然忽視不了那種被一再污蔑的怒氣。
因為說了一大堆,不惜低聲下氣的,不過是為了這句話做鋪墊。
想起他說過的話,他們之間即使沒有愛情,也該有多年的情誼。
那現在呢,是不是連最起碼的信任和尊重都喪失了?
他居然也認為那些匿名郵件是她寄出去的!
多麼可笑的情誼!
看到靳子琦嘴角的冷笑,蘇珩風越加肯定自己心裡的猜想。
「那些匿名郵件我會盡量攔下,子琦,你收手不要再給她現在正在拍戲的劇組寄信了,還有貼吧、微博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留言,都到此為止好嗎?」
「昭兒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雙手,她和你不一樣,沒有堅硬的後台和好的身世,你別再逼她了,讓她連人都做不下去。」
——她和你不一樣。
這句話讓她輕笑出聲,眼神卻是冷的,「她是和我不一樣,我永遠做不到她人前聽話乖巧轉身的陰狠毒辣。」
蘇珩風眉間的褶皺更深:「子琦,你對昭兒的成見太深了。雖然,她有時候做的事是有些讓你難做,但罪不至死不是嗎?」
餐廳裡空調冰冷的風劇烈地吹刮在她的肌膚上,呼呼作響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也顯得格外的刺耳。
風琦的總裁就這樣卑躬屈膝地在這裡跟她求饒,只為他心中的「天使」。
「寄那些匿名郵件的,不是我。」她冷冷地開口,不喜歡多加解釋。
「最近這段時間昭兒一直沒招惹什麼人,而且,」蘇珩風頓了頓,「那些匿名郵件發送的ip地址——」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似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點破綻:「是你的辦公室,而那些信寄出地的郵編也是靳家所在的別墅區。」
「所以,你就斷定那些事都是我幹的?」
蘇珩風默不作聲,但他的眼神告訴了她答案。
靳子琦覺得荒謬可笑:「如果你偷偷干了壞事還要自報家門嗎?況且,要是想寄信我在四年前就寄了,還需要等到今天嗎?」
「也許,是因為我們快要結婚了,你又可能跟宋其衍結婚,外公說過,只有成家的男人才有足夠資格繼承宋家——」
宋家,歸根究底還是宋家的財富。
蘇珩風依然在繼續,他試圖把話說得婉轉一點:「一個人在激動時所作的事通常無法用常理去判斷,子琦,我相信你是一時衝動才會做出這種事,理智如你,又怎麼會狠心毀去自己妹妹的未來。」
「子琦,放過昭兒,也放過你自己。」
他的表情想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就像是神父企圖說服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回頭是岸,只可惜,看在靳子琦眼裡只是更加諷刺!
他早就認定了那些匿名郵件是她寄出去的,無論她怎麼解釋,恐怕他都不會聽進去一個字,他想要的不過是她的默認和許諾。
——許諾,她不會再出手傷害柔弱的喬念昭!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麼樣?那些郵件裡說的都是事實,喬念昭本來就是殺人犯的女兒,她當初既然做出勾引自己姐姐的未婚夫這麼骯髒的事,就該想到會有被人唾棄的一天。」
她好整以暇的淡然神態換來蘇珩風豁然的起身和更加嚴厲的指責。
「子琦,你太讓我失望了!」
靳子琦緩緩地起身,她伸手拿過那杯被他奪過去的涼茶。
玻璃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慢慢地滑動,發出尖銳刺耳的吱吱聲。
她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
蘇珩風深吸口氣,平復著自己的憤怒,走到她的身邊:「子琦,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希望到最後我們要站在對立面——」
她沒有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因為半杯涼茶就那樣撲到了蘇珩風的臉上。
棕黑色的液體順著他的五官輪廓滴落在白色的襯衣上,暈染開一大塊污漬。
周圍發出詫異的驚呼,侍應生和顧客都回頭看過來。
蘇珩風不敢置信地看著靳子琦手裡的空杯。
何曾相信冷情高貴的靳家小姐會做出這般無禮的舉動?!
靳子琦把杯子擱在桌邊,越過怔愣的蘇珩風,走出了餐廳。
午後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沉,烏雲流動,偶爾發出一兩聲悶悶的轟鳴。
靳子琦瞇眼看了眼天色,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蘇珩風又怎麼樣,干她何事?喬念昭又如何,她憑什麼要背黑鍋?
既然他們這麼相愛,那就一直到生命的最後那一刻吧!
只希望,蘇珩風,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後悔的那一天。
……
那晚醫院過後的風平浪靜靳子琦一直認為是暴風雨的前奏。
她離開餐廳還沒走進公司,就在大門口看到了蘇晉安,蘇珩風的生父。
靳子琦也不過是剎那的一愣,隨即便問候地頷首準備進公司。
可是蘇晉安卻追了上來:「子琦,我是專程來接你的。」
外表老實好說話的蘇晉安這些年一直在自己創業,但說到底靠的仍然是宋家的財勢。
當蘇晉安說是專程來接她時,靳子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之任。
因為能讓蘇晉安心甘情願站在大門口等人的,只有宋家的掌權人。
蘇晉安的臉上掛著和藹的笑,他不像宋冉琴那樣刁蠻無理,「子琦,還沒吃飯吧?老爺子在福賀樓訂了包廂還點了你最愛吃的蟹炒年糕。」
宋家和靳家來往這麼多年,靳子琦可以說是這些長輩看著長大的,在吃食方面,同桌多了,自然也就發現了。
只是,當蘇晉安冠上蘇珩風父親,宋冉琴丈夫的名號時,靳子琦便不能和他熟絡起來,終歸是多了一層隔閡。
「宋老要見我?」靳子琦疑惑地看著蘇晉安。
她下意識地就想到宋其衍。
天下沒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跟宋之任這樣的大忙人,若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又怎麼會抽出時間來見她一個晚輩?
蘇晉安點頭:「是呀,老爺子這些天一直念叨著要這些年沒和你親近了,就想請你過去吃頓飯,就怕你沒時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若再言辭推脫,就太說不過去了。
靳子琦淡淡一笑,就跟蘇晉安上了車。
一路上,蘇晉安偶爾會問一兩句關心她的工作。
在一個紅綠燈停下時,他回頭看了眼坐在後座的靳子琦。
「聽說你跟其衍要結婚啦?」
對於蘇晉安怎麼知道的靳子琦一點也不奇怪,宋家有的是人告訴他。
靳子琦其實並不想回答,但礙於長輩身份,不得不應付,只是不等她開口,那頭蘇晉安的電話就響起,是宋之任打來的。
「是,爸您放心,我們快到了,好,再見。」
宋之任這一通電話算是解救了靳子琦。
等蘇晉安再回頭時,靳子琦已經閉上眼靠在車窗邊假寐,他遲疑了下,還是沒再打擾她,轉過身認真開車。
……
福賀樓是本城的名樓,是仿造中國三大名樓岳陽樓建造的。
然而福賀樓並不是以它的建築外形聞名,而是裡面的菜價,常常一盤青菜就要幾百塊,一隻螃蟹就要上萬。
而它內部的設施也是吸引大批富豪名流的地方所在。
看似古典的包廂打開門來其實另有乾坤。
就像現在,蘇晉安領著靳子琦敲開包廂的門,來開門的是宋之任的秘書。
和靳子琦在游輪上有過一面之緣,那個叫韓閔崢的男人。
他衝她恭敬地一頷首,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等靳子琦入內後,他自己便走了出去,並且輕輕關上了門。
偌大的包廂堪比一個小型宴會廳,沒有其他多餘的人在裡面。
靳子琦走了兩步,四周看了下,的確跟皇宮一樣。
宋之任正在打市內高爾夫,穿著棗紅色的手工剪裁的唐裝,精神抖擻。
手裡的球桿輕輕一動,高爾夫球準確地滑進前方的洞內。
靳子琦停下腳步,站在幾米遠,然後聽到宋之任的聲音:「來了。」
他頭也不抬一下,注意力也都放在球上。
靳子琦恭謙地頷首,「這次宋老有什麼事要跟子琦交代?」
宋之任就喜歡聰明人,滿意地點點頭,卻依然沒抬頭看她一眼。
「大家都說我快要死了,子琦你信嗎?」
靳子琦不明白宋之任為何會提及死亡,不由地蹙起了黛眉。
宋之任卻自顧自地歎息:「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上天在懲罰我當年做的錯事,所以讓我這麼多年都沒兒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卻事事忤逆我。」
他忽然抬頭望了靳子琦一眼,笑笑:「如果阿琴有你這樣的資質,我怕是早就把宋氏交給她了,可惜,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
靳子琦一彎嘴角:「我很感謝上蒼,因為我不姓宋。」
宋之任聽了這句話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一聲,似是贊同她的說辭。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我現在不用擔心死後沒繼承人了!」
一桿揮出,球進洞,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現場版演繹。
靳子琦對宋之任的這句話存在困惑,什麼叫現在不用擔心,難道他一直都沒想過把宋氏交給蘇珩風嗎?
宋之任老謀深算地笑笑,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緊不慢地解釋:「阿琴那樣的母親教不出我想要的繼承人,珩風從小被保護得過好,經不起磨礪。」
「我寧願要一個對自己父親都下得去手的兒子,也不想要一個優柔寡斷的外孫來一手斷送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
宋之任毫不避諱地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只兩句話就把自己一子一孫的性格分析得透徹到位。
「您就不怕我將這些話說給蘇珩風聽嗎?」
宋之任搖頭,語氣篤定:「以你的智商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
他說的沒錯,即便靳子琦告訴蘇珩風,蘇珩風也未必會全信她,恐怕還會被反咬一口說她挑撥離間。
老奸巨猾如宋之任,怎麼可能會好心地把這麼重要的事透露給她?
他請她過來絕不會是只告訴他宋氏繼承人的安排。
宋之任把球桿擱置在桿架上,拿過搭在一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雙手,才在太師椅上坐下來。
「我並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不會因為一個女人曾經是我外孫的未婚妻而不同意她成為我的兒媳婦,但是,我不會答應讓宋氏的繼承人娶一個單親母親。」
「宋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只是富甲一方的實力,還有自身的循規蹈矩,若今天把一個有父不詳孩子的母親娶進門,以後會出什麼事都不是我能想像的。」
「我說的這些,子琦你應該明白吧?」
靳子琦靜靜的,優雅而立,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靜了太久,以至於宋之任屈尊降貴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怎麼不回答?」
「不管我的答案是什麼,你都已經有了決定。」
宋之任看著倔強淡然的靳子琦,輕搖頭:「你倒沉得住氣。」
靳子琦抿唇而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是空白的。
宋之任沉吟了片刻才幽幽道:「我以為你會氣憤地質問我,所以我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就連抗壓丸也準備好了。」
靳子琦順著宋之任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一瓶藥。
「今天我請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離其衍遠一點,離我的兒子遠一點,雖然我知道這些話重了些,但我真心不希望看到你成為他事業上的攔路石。」
「我想這些話您更應該跟你的兒子去說。」
宋之任一頓,瞇著不減犀利的眼望著靳子琦。
「如果您能保證您的兒子不在出現在我面前,那麼您的抗壓丸就可以放進儲物櫃了。」靳子琦朝他一鞠躬:「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先告辭了。」
靳子琦不是沒有七情六慾,只不過她總是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深。
就像現在,她明明氣得要死,但不會直接爆粗口,她一直擅長冷暴力。
她轉過身就聽到宋之任在身後的幽歎:「即使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求你,你也不答應嗎?」有些低聲下去的意思。
靳子琦重新回頭,宋之任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的家庭醫生半個月前告訴我這裡長了一顆瘤,半年之內我就要瞎了,最樂觀還能活兩年,要是運氣差點,可能明天就死了。」
等到靳子琦臉上的詫異,他卻像個沒事人笑著:「所以在我的壽辰上我才會急著宣佈繼承人。如果是珩風,我還需要耗費不少心力幫他鋪路,但如果是我的兒子,我就可以安心地放手。」
靳子琦的心頭一動,這個放手,不會這麼簡單,會有條件。
事實上,她猜的沒錯,宋之任的條件就是——
宋其衍放棄她!
「這些匿名郵件據說是你寄出去的?」宋之任不知從哪裡抽出一疊紙。
他迅速地瀏覽後,擱到靳子琦跟前的桌邊:「不管靳家是不是能壓下這個消息,對你的名聲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如果你跟我保證以後不再跟其衍見面,我可以幫你壓下這個消息。」
很俗套的戲碼,狗血韓劇裡經常出現的一幕,今天,她卻成為了裡面的女主角,有所不同的是,她不是灰姑娘,而是被嫌棄的靳家公主。
靳子琦凝望著那些紙張裡的內容,許久之後,抬起頭,對上宋之任矍鑠的眼神,還沒說什麼,包廂的門就被一腳踹開。
「砰!」劇烈的響聲打破了室內凝重的氣氛。
失蹤了無數天的宋其衍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
他的氣息有些喘,衣衫也有那麼點點凌亂。一進門,就大步朝靳子琦走來。
在她錯愕的瞪視下,他拉起她的手轉身就要走。
只是韓閔崢忽然走了進來。
緊接著就湧入了十幾個身著黑衣裝體型魁梧的男人。
他們就像是巋然不動的雕塑立在門口。
氣氛開始變得緊張。就像是沉重柔軟的石頭瞬間覆蓋下來。
靳子琦的擔憂在宋其衍捏緊她的手時神奇地消散無蹤跡,然後只是平和地站在他身邊望著燈光下他那稜角鮮明的側臉。
「我要帶老婆去接孩子,這事你管嗎?」
宋其衍這話是看著門口的韓閔崢說的,神色冷然,不容置喙。
韓閔崢似是不準備回答。
他身後黑衣服的男人們卻氣勢洶洶地往前靠近了一些。
宋其衍回身望向坐在上座喝茶的宋之任,「一定要逼我動手嗎?」
宋之任將茶杯蓋蓋回杯子上,無聲息地揮退了黑衣人。
韓閔崢也安靜地退了出去,並且周到地合上門。
「我以為你是明天才回來。」宋之任煞有其事地道。
宋其衍嗤笑一聲:「所以,你就趕在今天下手。」
宋之任不否認地點點頭,「嗯,知道你自己捨不得,就替你做了抉擇。」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宋其衍不逞多讓地嘲諷。
「你既然想要宋氏,就得有所犧牲,而你的犧牲,就是你手裡這個女人。」
宋之任犀銳的眼直接射在兩人緊握的手上,「不懂事的年輕人。」
「不,我不年輕了,拜你所賜,經歷得太多,喪母,死亡,生存……九九八十一難,能給的你都給了,就差幸福和快樂沒經歷過。」
「所以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想要眼前這個女人?」
「嗯,你猜對了。」
宋之任一笑:「要是我說我只能活兩年了,只要你放開她就能繼承宋氏,你要答應嗎?」
答應你個大頭鬼,老不死的東西!
「就活兩年的人沒你這麼好的氣色,你看上去才活了一半,還有一半時間可以繼續蹦躂破壞我的好事。」
「呵呵。」宋之任不但沒氣反而呵呵直笑:「這麼火爆的脾氣怎麼管理一個大企業,我聽說你之前在澳洲是養雞的?」
宋其衍的臉瞬間一黑,當宋之任在靳子琦面前揭露他曾經的老本行。
「剛才要不是你突然闖進來,我和子琦的交易可能就達成了。」
宋其衍擰緊眉宇:「什麼交易?」
靳子琦也跟著一愣,隨即便看向宋之任手裡的那疊紙。
「我告訴她,只要不見你,我就幫她處理好這樁麻煩事。」
宋之任說著就把那些匿名郵件推到宋其衍的面前讓他過目,「如果不及時阻止,明早大家都會知道這是靳家大小姐陷害妹妹做的事。」
「這不是她做的為什麼要強加給她?」
宋其衍的一句話讓靳子琦驀然看向他,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蘇珩風都不相信的事,為什麼這個男人看一眼就斷定不是她做的?
然而震撼過後竟然是淡淡的愧疚,因為,宋之任有些說對了,剛才,她真的差點答應了,因為想遠離這些令人厭煩的人和事。
只是,她沒有想到,宋其衍會突然出現。
而他的出現,也成功擊潰了她自暴自棄的妥協。
宋其衍粗粗地看了幾頁,眉心不斷地皺緊,抿緊薄唇,轉頭問靳子琦:「剛才你真的要為了折疊廢紙答應他的要求嗎?」
他似乎有些沮喪,也有些氣憤,這種情緒通過兩人緊握的手迅速地傳染給靳子琦,讓她的愧疚更加濃烈了幾分。
她望著那雙如黑鑽般深邃美麗的眼睛,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樣的反應一下子就像是一支飛鏢正中名為宋其衍的靶心。倒斃陣亡。
他氣憤地哼了一聲,扔了手裡的紙,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
靳子琦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那裡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她來不及跟宋之任告別,匆匆地追了上去。
……
「你怎麼可以答應他?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懷疑我對你的……愛?」
宋其衍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他撇開了頭,但依然怒氣沖沖。
愛,這個字總是難以啟齒,尤其當你真的深愛另一個人。
當靳子琦聽到這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字眼,有剎那的晃神。她從來沒有想像過有一天會有個男人對她說出這個字。
「還是說,你從沒想過跟我在一起?」
「我……」望著他緊皺的眉頭潸然的神情,靳子琦不知該如何開口。
然而也是因為這份猶豫,換來了宋其衍一個大大的白眼:「行了,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
說完轉身就走,不給她一分一秒的解釋機會。
他兩條長腿邁出的步伐過大,靳子琦只能在後面小跑著追趕道歉,「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嗎,對不起……」
宋其衍終究忍無可忍,倏然停下腳步等她止不住慣性撞上來的時候,轉身後捏住她的下巴就吻。
他一手扣著她的腰肢把她往自己身上貼一手固定著她的下頜,吻得足夠柔情繾綣卻又霸道帶著怨懟,直到把她的唇吻得紅腫才放開她。
「笨蛋女人,你就這麼認定我照顧不了你嗎?所以要去跟那個糟老頭低聲下氣?你是想氣死我嗎?」語無倫次地宣洩著憤怒。
極度幼稚的用詞,不像是出自一個三十幾歲男人的嘴。
靳子琦的眼眶卻頃刻濕潤。
他是第一個說要照顧自己的男人。
獨立自強如她。
冷艷能幹如她。
高傲優雅如她。
當所有人都忘記她亦是個需要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時——
有一個男人卻說要照顧她。
這也許不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卻是最感人的一句。
女人的眼淚在男人心情好的時候可以讓他手足無措,但心情不好的時候,卻只能讓男人覺得厭煩。
但靳子琦的眼淚對任何時候的宋其衍來說,都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
當看到她眼底浮起的那層霧氣,他的聲音立刻焦急起來:「我不是故意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親你的,是你,是你靳子琦,有時候真的太混賬了!」
頓了一下,似乎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慌忙更正:「我不是要批評你,但……靳子琦,你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知道嗎?!」
出乎意料的,靳家的公主竟然乖乖地點了點頭。
宋其衍錯愕過後是難以抑制的高興,發現現在的意境很像是丈夫在教訓做錯事的小妻子,因此格外地覺得滿足。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嘴角咧到耳根去,「我送你回去吧。」
靳子琦挽起嘴角,輕輕頷首。
「現在的客人真懶,就兩樓還坐電梯,還這麼多人,我們走樓梯吧。」
宋其衍拉著她的手看都不看剛打開的電梯,轉而走向安全通道。
其實電梯裡的人根本就不多,他不過是想有個理由可以牽她的手罷了。
宋其衍牽她收的時候,有一秒的猶豫,但最終還是一閉眼,緊緊地把她的纖手包裹在了自己的大手掌裡。
那一秒的遲疑卻令靳子琦砰然心悸,彷彿是兩個第一次牽手的情侶,無法遏制的是心底逐漸蔓延的羞澀。
她任由他牽著默默地走在他身後,心裡還是有些開心的,望著彼此緊扣的五指,靳子琦不知道他們最後會走到什麼位置。
有點期待,也有那麼點擔憂,因為阻力並不小。
在最後一級台階時突然停住了,靳子琦一時沒收住腳步,直衝沖地撞進了他的懷裡,宋其衍似乎是準備跟她說什麼,這麼一撞,兩人都有些詫異。
他的雙手環著她的腰際,防止她跌落下去,因為那一級台階的緣故,她的嘴唇就在他的下頜那裡。
兩個人都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僵硬地杵在那裡暗自小鹿砰砰跳。
就像是做值日不小心撞到一塊兒的中學生。
不想要就這麼分開,但抱在一起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只是各自開始害羞,一個紅了臉,一個紅了耳根子。
靳子琦一雙淺棕色的美眸潤著水澤仰望著他,看著一動不動的宋其衍,竟然有點小小的失望,明明一低頭就可以……
他不是一向都挺主動的嗎……
她悶悶地剛想完,宋其衍就慢慢地低下頭,吻了下來。
由於彼此都過於期待,所以吻得異常得小心翼翼,卻又甜膩到窒息。
靳子琦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整個人都黏在了他的胸前。
一吻結束,她羞赧地抬不起頭,宋其衍呼吸粗喘,他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地久久地看著,不願意挪開目光。
他沒有說話,她卻好像聽到了很多。
他的眼睛裡很多話,沒有說出來,她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明白。
這種默契無聲的溝通,像一種流水般的電流。
她的臉火燒般滾燙,然後被擁進懷裡。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因她而加速的心跳,靳子琦覺得自己聽到了更多。
她輕輕的把自己貼緊他的胸口,覺得莫名的安心。
似乎只要是在這個懷抱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承擔,如果不能承擔,那麼這個擁抱她的男人會為她承擔。
很久之後,宋其衍才放開她,理了理她額際的碎發,重新牽起她的手。
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他略略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鬆開了她的手。
慢慢地走在她的身邊,眼角的餘光時而落在她的身上。
卻總是與她眼角的目光不期然地相遇。
然後,彼此又默契地轉開。
這份曖昧在車內也不曾消散,靳子琦坐在副駕駛座上,偶爾會瞄一眼正開車的宋其衍,望著那英俊的輪廓,默默地紅了臉。
成人的羞澀說出去真的有點無地自容。
她正打算找些話題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突然高架單行道上迎面逆向行駛過來一輛跑車,就像是被喝醉酒的玩命之徒所駕馭著,胡衝亂撞地駛過來。
眼看那寶藍色的跑車就要以疾快的速度撞上來,靳子琦的眼眸一緊,但卻沒有更多面臨死亡的恐慌,她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她做出的第一個動作是緊緊地捏住了他的衣袖,而不是抱住自己的頭。
宋其衍的雙唇緊抿著,神情看上去分外的凝重卻沒有驚慌失措。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那輛迫近的跑車,握著方向盤的雙手迅速地轉動試圖避開那即將到來的撞擊。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撕裂聲響徹天際,也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響。
那輛跑車始終沒有停下來,在單行道上想要避開也並非易事,宋其衍拼盡所有努力都沒能順利躲開那輛瘋狂的車子。
然而,就在兩輛車子碰撞上的火光電石間,宋其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安全帶,轉過身子抱住了還杵在驚嚇中的靳子琦,用自己的胸膛緊緊地護住了她的腦袋和暴露在目光所及地方的身體。
「靳子琦。」他似用盡全力摟住她,喉間說出的只有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