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外來,一侍衛便帶我們來到城南校場一角。這裡原本為建州女真操訓新兵的用地,如今邊防戰緊,各大軍隊均已開赴前線,於是這裡便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買賣雜物、採購蔬果的聚集之地。
他瞧了下四周情況,然後帶我們來到一間類似於倉庫之類的平房外,輕敲了下房門,用女真話說了一句。沒多久房門「呀」聲而開,一個店夥計模樣的女真小伙子探出頭來,看了我們一看後,說了一句,又把房門給關了上來。
許慧心奇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我把食指豎放在唇邊,輕搖了下頭。示意她不用去多想多說,此時需要的是用眼去細看,用心去體會。
這時那侍衛又走到我們身前,道:「等下那夥計會拿個大箱子給你們,需要扮演雜耍的道具都放在裡面,我一會兒就離開了,以後會有另外一些人負責接應你們。」
我頷首道:「那你可得走好了。」
那侍衛輕笑一聲,道:「相信二貝子應該給你們交代得很清楚了,城中無論何處均有我們的暗哨在裡面。若你們做出一丁點違背二貝子意願的事來,你們就可以準備替你們那兩位朋友收屍了。」
我微笑道:「這個我自然省得,無須尊駕再次提醒。」
那侍衛道:「我再次提醒你們也是為你們著想,另外呆會兒你們兩個就扮做兄妹,可別說成是夫妻了。相信楚俠士一時半會的寂寞還是能忍耐的,是吧?總之你們一切好自為之,告辭!」說完轉過身去,隱進了一道深巷之中。
許慧心紅著俏面輕呸一聲,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話實在難聽。」
我哈哈一笑道:「他的擔心也是應該,想想如此美人兒在己身旁,豈有不多想依伴之理?更何況他們早認為咱們……」
許慧心忙摀住耳朵,低下腦袋,嬌呼道:「不聽不聽……我不想聽……」見她嫵媚可愛的樣子,我心中也不禁為之怦然心動,暗忖道:「乖乖的,怎麼這丫頭越看越漂亮了?」
房門又「呀」聲開了,那女真小伙子支出身來衝我說道:「快來幫忙,這東西沉得很呢!」
我笑了笑走了過去,隨他進得門口尺許,便見一口足以裝下一個成年漢子的木箱橫在通道處。他指了指木箱,說道:「這裡就交給你了,搬出去後,記得幫門給我帶上。」說完一溜煙地跑開了。
許慧心在門外一撇小嘴道:「他怎麼能這樣?不幫忙不說,還對人指手畫腳的。」
我笑道:「或許他只是幫看東西的,既然什麼都不知道,何懼之有?其實偷懶心思每個普通人都會有的,不用奇怪,更無須動怒!」言畢我暗運內力上得前去,雙手抱起木箱,快步而出。口道:「心兒,記得把門給他帶上,不然普通人也會變不普通了。」
許慧心哧聲一笑,隨手帶上房門,道:「我看這世間上也只有楚大哥你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情說笑。」
我放下木箱,含笑道:「古語有云:『人生在世需盡歡!』開心過是一天,不開心過還是一天,那我們為什麼不對自己好點,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呢?」
許慧心若有所思,低聲道:「我何嘗不想開心過活每一天……」
我看著她的俏美容顏湧上一絲哀愁,忙問道:「怎麼?心兒,你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能告訴楚大哥知道麼?」
許慧心突地展顏一笑,道:「人家哪有什麼心事……以前從不知快樂為何物,但自從跟隨了楚大哥你以來,我開始明白什麼叫開心與幸福了。」
我微笑道:「心兒,我覺得你變了……」
許慧心心中一驚,忙道:「我不仍舊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需要楚大哥你們來操心的許慧心麼?有什麼變不變的了?」
我笑道:「怎麼你的樣子看起來這麼緊張?」
許慧心忙低頭道:「哪有的事情?」
我走近她身前,伸手磕起她那尖尖的下巴,凝視道:「還說沒有,整張小臉都紅完了。」我頓了頓又道:「其實我是想說,你的確比我們剛認識你的時候堅強了,也更勇敢了。至少目前我已在你身上,看不到從前那個許慧心的一丁點影子了。」
許慧心任由我輕抬著自己的下巴,美眸輕瞌間,說道:「那……楚大哥你更喜歡什麼樣子的我?」
我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想親吻她的衝動,忙放下手來,側過身子說道:「楚大哥不是在誇獎你麼?自然是目前的心兒更討人喜歡了。」
許慧心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轉至我面前,緊盯著我的眼睛,說道:「那心兒想永遠跟著楚大哥你,你會答應的麼?」
看著她滿面殷切期盼的樣子,我心中微感一陣酸楚,忙點頭道:「只要你願意,想跟大哥多久,就跟大哥多久!」
許慧心美眸淚光閃動,哽噎道:「你說的是真的麼?」見我果毅地再次輕點了下頭,她一下便猛撲進我懷中,輕聲地哭泣了起來。
我輕摟著她,心忖道:「改天真得給蓉兒好生解釋一下了……」
許慧心輕泣一陣之後,從我懷中抬起帶雨梨花般的嬌容,道:「楚大哥,心兒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好幸福,真想把這種感覺永遠地保持下去。」
我伸手輕點了下她的秀鼻,道:「放心吧!楚大哥會讓這種感覺永遠都捨不得離開你的。」
許慧心開心一笑,忽把櫻唇印在了我的嘴上。我先是一驚,轉機便緊擁著她的嬌軀,並還予了她深情地回吻。在我舌頭從許慧心櫻口中縮回後,她紅臉嬌叱道:「你舌頭好討厭,居然跑到人家嘴裡來了。」
我笑道:「接吻原本就該如此,不信這次換你伸到我嘴裡來試試。」
許慧心輕捶我一下,嬌羞道:「得了便宜還賣乖!等下若被那二貝子派來監視咱們的人瞧見了,估計便要出事的了。」瞧這丫頭說的,剛才好像明明是她先「偷襲」我來著。
我假意恍然道:「是啊。咱們目前可是兄妹來著,這樣摟摟抱抱、親親熱熱成何體統?」說著還有意地鬆開雙手,躲得她遠遠的。
許慧心笑道:「快別鬧了,好在這個角落沒有什麼人,現在咱們得快把這個箱子給弄了出去。也不知那個叫納什麼的人,什麼時候就從一旁經過的了。」
我收起皮態,環抱起木箱,連同許慧心一道,來到了校場靠近路邊的一處地方。待選得空地之後,我們便打開木箱,取出裡面的鑼、錘、雜耍兵器等物件,即刻張羅開來了。於是什麼咱們兄妹路過貴城盤纏用盡,惟有尋街賣藝已慰勞饑,望各位大爺大叔、大媽大嬸、大哥大姐的,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之類的「電視」話語,全都一股腦兒地從我口中冒了出來。
許慧心背著暗自偷笑,道:「哪有尋街賣藝像你如此這般吆喝的?笑死我了。不過想你堂堂一代中原大俠,跑到這裡來做雜耍的,也確實是很委曲你了。」
我雖然吼得不成章法,但好在音量夠大,不多時便已聚集了不少女真人,把我們兩個圍在了中間。
許慧心低聲歎道:「可惜崔大哥送我的那把琵琶,在我被抓的時候已經遺失,不然此時就可以用那琵琶之樂,配以大哥你一手漂亮的劍法了。」
哪知她這邊剛一對我說完,場外便有一名女真漢子走了過來,雙手遞過一把琵琶,道:「這應該是適才姑娘你們拿漏掉的東西吧?在下剛巧經過拾到,這才送還!」
許慧心眼睛一亮,說道:「這不就是崔大哥送我的那把琵琶嗎?你是如何……」
我忙輕碰了下她,打住她的話語,對那人抱拳一禮,道:「我這妹子做起事來,就是馬虎得很,差點便把這吃飯的傢伙給弄丟了,實在是多謝這位小哥了。」
那漢子謙遜幾句後,便放下琵琶,轉身而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許慧心低聲道:「剛才我差點壞了事情吧?」
我沖場外眾人吆喝道:「咱們兄妹先給諸位表演一套琵琶劍,若表演得好,您就多賞點。表演差了,也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我這才借拿劍的時候,低聲回答道:「這裡耳目眾多,咱們盡量少說多看。」我起身後,又大聲道:「心兒,你這便起樂吧!」
許慧心會意地盈身坐在木箱之上,拿過琵琶試彈幾音後,緊接著「丁丁鼕鼕」的曲調便跟著響起,但聽她用她那美妙的歌聲唱道:
「夢覺透窗風一線,寒燈吹息。那堪酒醒,又聞空階夜雨頻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負佳人、幾許盟言,便忍把、從前歡會,陡頓翻成憂戚。
愁極,再三追思,洞房深處,幾度飲散歌闌,香暖鴛鴦被。豈暫時疏散,費伊心力。殢雲尤雨,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
恰到如今,天長漏永,無端自家疏隔。知何時、卻擁秦雲態?願低幃暱枕,輕輕細說與,江鄉夜夜,數寒更思憶。」
這是宋代詞人柳永的「浪淘沙慢」,詞意裡面充滿了相思、愁戚之感,但從許慧心美麗的嗓音中唱出,卻又多了另外一分意境。我隨著幽婉的曲音舞動完一套少林的「達摩劍法」,剛一收得勢來,場外觀眾便立即掌聲雷動而起,大吼好曲調好劍法之人不計其數。
許慧心衝我甜甜一笑,放下琵琶,拿起鑼盤,微笑著行至場邊,開始收取銀兩起來。我也忙還劍入鞘,端起另外個鑼盤快步至前,眼中餘光卻一直不離附近傳動著的人群。
這時一個精壯漢子撥開人群,行至我身前,丟下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銀元寶,說道:「這是我家主子賞你的。」說完也不待我感謝,立即又轉身快步而出。
我抬頭看到了他行至場外與一個坐在轎子裡的人,隔窗說了幾句話後,他們便準備起轎離去。心忖道:「難道那個納合格便在轎中?」若真是如此,二貝子自得想辦法讓我瞧見了他,否則又談何接近?
就在我們正把收來的銀兩傾倒一起時,場外原本吆喝著讓我們繼續表演的聲音噶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驚叫與驚呼。
我們忙定睛看去,只見數十匹駿馬蜂擁而至,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已全然亂著了一團。此時已有不少躲閃不及的路人,被沖得個人仰馬翻,還有兩、三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估計應該是屬於出氣多入氣少的那種了。
立時間,圍觀人群四散紛逃,惟恨老媽沒給自己多生出幾條腿來。
我忙一把半抱住許慧心,點足彈身而起,在幾匹馬頭上借力而過,轉機便飛縱上了一間房屋屋頂。我放下她,關切道:「怎樣?有傷著哪兒沒?」
許慧心雖驚不亂,微笑道:「有天下輕功第一的楚大哥保護著我,我又豈會傷到什麼?」她轉機斜眼道:「哎喲!我看那頂轎子是跑不掉的了,也不知是什麼人放出的這些馬匹來害人。」
我轉身看去,只見五、六匹駿馬已衝破那頂轎子左右兩側的護衛,在一片驚呼喊叫聲中,直衝轎子撞去。我忙道:「還記得那二貝子給我們說的突發事件麼?」
許慧心眼睛一亮,道:「難道那頂轎子中坐的人,便是那個納什麼的嗎?」
我含笑道:「不錯,就是那個納合格!你在上面可別亂動,我現在可得去英雄救『美』了。」在許慧心忍竣不禁的笑聲中,我已展開「浮光掠影」飛射而去。
此時那頂轎子已被受驚的馬匹撞上,一條人影快捷地從轎中破頂而出,剛一停得身來,一匹駿馬已衝至身前。只見他忙雙掌一托,閃身側讓,誰知那駿馬勢道奇大,雖避得正面衝撞,但其馬身的餘勢仍把他擦了一個踉蹌。
還未待他反應過來,另外一匹駿馬已奔至其側後方,眼見是再也閃避不及時,一條身影飛縱而來。左掌順劈馬頭阻得馬勢,右手已飛快地抓住自己的衣領,頓時間只覺得自己忽然猶如騰雲駕霧般升空飄飛開來,不多時雙足已落到了實處。
他忙定睛瞧向身旁之人,不是適才那位賣藝的男子又是何來?於是忙抱拳感謝道:「多謝俠士的救命之恩,實不想俠士的劍法不錯,輕功竟然也如此的高明。」
我微作打量便已知此人正是那納合格,口中含笑道:「這位老爺實在是太抬舉小人了。」
這時他的手下已有幾人奔了過來,口中驚呼著女真話,想必定是關切、擔憂之類的話語。他擺了擺手,說了幾句。那些人立即把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還是剛才代他打賞我的那名漢子步上前來,從懷中又取出三個足十兩重的金元寶,遞上道:「俠士適才救我家主子一命,這是他命我打賞予你的,請收下吧!」
我笑了笑,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這麼貴重的獎賞小人可不敢收下,就此告辭!」說完假意轉身便要離去。
那漢子神情一愣,不知我會斷然拒絕,忙把目光投向納合格,等待著他的進一步指示。只見他面上猛自一陣變幻,待我行得一段距離後,才呼聲道:「這位俠士請留步!」
我停步回身道:「不知這位大人還有何吩咐?」
納合格趕上前來,說道:「不知俠士你可有意為官?為咱們建州女真族效力?」
我微笑道:「我是名十足的漢人,只怕在女真族為官會有不妥。更何況我們兄妹實乃江湖賣藝之人,天天均在為食不著衣犯愁,哪還敢去想一朝為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