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魏忠賢把這件事和他的親信王體乾商議的時候,王體乾提醒魏忠賢說:"主上凡事憒憒,獨於夫婦、兄弟間不薄,一不慎,吾輩無遺類矣。"魏忠賢聽後也心中暗驚,於是遂將那幾個人處死,殺人滅口,化解了此事。後來,張皇后在信王朱由檢即位一事上,起了很大的作用。熹宗臨死前不久,對張皇后說,魏忠賢告訴我說後宮有二人懷孕了,以後生男就立為皇帝。張皇后表示反對,認為應當早立信王。信王想推辭,皇后自屏風後走出,說:"皇叔義不容辭,且事情緊急,恐怕發生變故。"信王才願意繼承皇位。熹宗對於張皇后,始終愛惜。他臨死之時,將張皇后托付於弟弟信王朱由檢,命曰:"中宮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諫,獲益頗多。今後年少寡居,良可憐憫,善事中宮。"此後,思宗對張皇后確亦非常敬重。有一次,思宗的皇后周氏對思宗說周延儒人品如何不行,思宗心中不滿後宮議論朝政,問周氏怎麼知道,周氏以張皇后對,思宗遂無言。
不過,在遍佈魏忠賢和客氏爪牙的後宮中,張皇后還是遭到客、魏二人的暗算。天啟三年,張皇后有孕。魏忠賢和客氏密令宮女在為皇后捻腰的時候下重手。一個年方18歲的皇后,哪裡明白這些道理。宮女們按魏、客的吩咐,"捶之過猛,竟損元子"。這一事,後來成為楊漣彈劾魏忠賢的第十條罪狀。其實,作為皇后,雖然寬容待人,而且正直敢言,但是無法糾正宮中的歪風邪氣,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清代學者查繼佐在《罪惟錄》中說,張皇后敢於在當時陳《趙高傳》於几案,就說明她的"不慊"的勇氣,然而"即以慊風諸妃,萬不能實諸妃妊,他日稱皇太后也,惜也。"談遷也說,儘管張皇后謙而不妒,使妃子們都能接觸到皇帝,但是卻不能保全諸妃的生育,以致自己也無法在天啟以後做皇太后,真是可歎。這樣的批評,應當說是苛求了。在當時的情形下,張皇后能保全自己,已經是她不膽怯的最好結果了。
天啟五年八月,熹宗在客氏、魏忠賢的陪同下到西苑遊樂,在橋北淺水處大船上飲酒。然後,又與王體乾、魏忠賢及兩名親信小太監去深水處泛小舟蕩漾,卻被一陣狂風刮翻了小船,差點被淹死。經過這次驚嚇,熹宗的身體每況愈下。天啟七年夏,病情加劇。八月十一日,召見異母弟信王朱由檢,招呼弟弟說:"來,吾弟當為堯舜。"次日,召見內閣大臣黃立極,說:"昨召見信王,朕心甚悅,體覺稍安。"體覺稍安,只是因為安排了後事,所以放心了許多。10天之後,熹宗就駕崩了。信王朱由檢,即後來的明代最後一個皇帝思宗。
朱由檢比熹宗朱由校小5歲,受過比朱由校更好的教育。這是因為,朱由檢在天啟二年被他的哥哥朱由校封為信王。13歲的信王,年齡也剛好到了接受教育的時候,由進士出身的翰林院官員們悉心**。等他18歲的時候,朱由校又替他完婚,聘周奎之女為王妃。從這些事情看來,朱由校本人雖然貪玩,但是對於一個長兄應該做的事情,卻一點也沒有耽誤。所以,朱由檢的文化修養比他的哥哥朱由校要高得多。朱由檢善書法、詩文,也善於彈琴。朱彝尊說朱由檢的書法"龍騰虎躍",氣韻非凡。其次,朱由檢少年時期的生活環境要安靜得多。
熹宗朱由校因為是皇長孫、皇太子,一直被後宮中的投機分子如李選侍、魏忠賢等人居為奇貨,導引壞了。而朱由檢雖然也是從小失去生母,但一直在另一位李選侍的撫養下,比較健康地成長。東李人品極端正。受東李的影響,朱由檢從小就養成了**奮鬥的剛毅性格和良好的生活習慣。在當時,熹宗朱由校無子無女,孑然一身,而兄弟七人也只剩下五弟一人,朱由檢已經是朱由校惟一的繼承人了。在朝臣們心中,期盼信王朱由檢繼位的願望也早就有了。一些在野的大臣們閒聊的時候,都主張勸信王早日出閣講學。出閣講學,一般是皇太子的禮節。當然,這樣的奏疏,是誰都不敢上奏的,因為這無異於詛咒熹宗早死無後。但是,在信王朱由檢那裡,卻是一種韜光養晦的氣象。信王朱由檢基本上托病不願上朝,以避免遭到魏忠賢的猜忌。
天啟七年八月十二日,熹宗讓信王入繼大統的決心已定,而留給信王的囑咐是兩點:一,善事中宮;二,重用忠賢。也許,熹宗壓根就想不到,侍奉他小心謹慎的魏忠賢並不會同樣如此侍候信王朱由檢的。熹宗彌留的最後幾天,魏忠賢一直在苦思良策以應對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他想居攝,但是內閣大學士施鳳來卻說:"居攝遠不可考,且學他不得。"他想搞宮廷政變,但是兵部尚書崔呈秀卻說:"恐外有義兵。"在明代的政治環境中,異姓稱帝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所以,熹宗死的第二天,魏忠賢無可奈何之下,向外公佈了張皇后的懿旨:"召信王入繼大統。"此後的數月中,在魏忠賢與新即位的朱德陵由檢之間,將進行著一場殊死的較量。清除前朝的寵臣,似乎是明代政治發展的一種規律,在崇禎一朝也同樣會發生作用。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熹宗的去世,標誌著明代一個黑暗時代的結束。清代學者談遷在其《國榷》中說,天啟一朝,與正德一朝極相似。熹宗"好獵樂內,嫉諫悅■(xing),無一不同"。以此看來,天啟一朝,魏忠賢誠然罪過極大,大臣更顯無恥,然而作為最高統治者,熹宗亦難辭其咎,不能不為這一時代的黑暗承擔責任。
思宗可能是明代皇帝中性格最為複雜的一個。正如一位學者所言,在思宗身上,機智和愚蠢,膽略與剛愎,高招與昏招,兼而有之。當然,複雜性格的背後,是複雜的政治形勢。農民思宗御押
起義、後金軍隊的入侵、災荒、大臣之間的黨同伐異,都是讓思宗頭痛的難題。處理這樣的難題,成功或者失誤都屬於正常。在史學界,有一種所謂"17世紀危機"的理論,即認為17世紀中葉全球氣候變冷,導致處於溫帶的中國北方莊稼生長和收穫期明顯縮短,並進而引發饑荒和瘟疫,以及長江中下游稻米高產區因過度追求貨幣的增值而導致糧食匱乏,動搖了明王朝的社會與經濟基礎結構。清兵的入關與清朝的建立,才引導著中國從危機中走了出來。這樣的理論,似乎也可以為思宗這個亡國之君開脫了。
孟森說:"思宗而在萬曆以前,非亡國之君;在天啟之後,則必亡而已矣!"思宗死的時候,也是這樣自解的。此後,歷史學家對于思宗普遍抱有同情,以為崇禎帝的一生實是"不是亡國之君的亡國悲劇"。然而,人才何代無之?要在知人善任罷了。然而崇禎一朝"有君而無臣"。思宗既想有心為治,卻不識用人之道,以致釀成亡國悲劇,未必無過。而且,孟森也說思宗"苛察自用,無知人之明"、"不知恤民"。因此,一方面,一個勤政、自律、立志有為的皇帝無奈成為亡國之君,固然使人同情;然而,另一方面,思宗用人之拙、疑心之重、馭下之嚴,卻正是加速了明王朝覆亡的催化劑。
"神明自運"四字,是明末清初松江名士夏允彝對思宗除去太監魏忠賢一事的評價。稍後的歷史學家如談遷等人,對于思宗在除魏忠賢一事上所表現出來的穩重、魄力,都歎賞不已。的確,在天啟末年和崇禎初年,思宗的政治才能曾曇花一現般絢麗奪目。他在接替自己的長兄朱由校的皇位之後,很快進入角色,並順利排除一切影響他皇位和執政的因素。在明代歷史中,思宗幹得最漂亮的一件事,無疑是在不動聲色中除去了權傾朝野的魏忠賢。天啟七年八月二十四日,天啟皇帝死後的第三天,朱由檢正式即皇帝位,定次思宗手書"九思"
年改元崇禎。當時,魏忠賢以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魏忠賢的親信田爾耕為錦衣衛提督;崔呈秀為兵部尚書。朝廷內外自內閣、六部乃至四方總督、巡撫,遍佈魏忠賢的死黨。魏忠賢不敢公然加害思宗,只是因為明代皇權的權威而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暗中的毒害還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