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從扶梯上往下看,強壯的雙臂扣住鐵欄杆,油燈搖曳燭光,照亮昏暗的旋轉階梯。這裡陰暗乾燥,而且有股刺鼻的氣味,伯特分辨得出,這是魔法師獨有的味道。而魔法師大量聚集的地方,這種混雜著百葉萵苣與土豆泥的氣息就格外濃重。
他回頭看著大廳裡的一個很大的圓形圖案,四個法師坐在圖案四角,伸出雙臂,將銀色的光芒源源不斷地注入其中。另外還有一個法師,站在圖案外面,神色專注。
坐在圈中的是充能者,外面的則是計繪者。充能者只需要對這個全世界最大的空間傳送法陣補充消耗用的魔力,而記繪者的責任更加重大,他需要對法陣的目標進行定位。這涉及到繁瑣複雜的高級數學,伯特連「高級數學」這個詞語都念不清楚。
五名法師個個都神情平靜,他們習慣了像現在這樣的每日工作,每天只是按部就班地重複罷了,沒有任何的困擾。而伯特已經開始厭煩等待了。
「早知道我就呆在旅館裡了。」伯特想著,「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用不著提前來這裡。」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就騰起一股煩躁。想著想著,煩躁就堆得越來越多,他的神情在不知不覺中陰沉下來。周圍路過的法師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氣,不由得裹緊長袍。
對於一個戰士來說,魔法師是一個棘手的敵人,他們往往在戰士跑過去之前就釋放出可怕的魔法吞噬掉面前的一切。這兩大職業一直在明裡暗裡地進行鬥爭,因此,伯特看向周圍法師的目光,就帶上了一絲敵意。「如此近的距離,」他想,「發動突襲……肯定會死很多。」
奧莉卡的存在讓伯特收斂了,按以往的習慣,伯特會挑釁某個不知好歹的法師,將對方狠狠地揍一頓。不過,她就站在伯特旁邊,談論有關女人玫瑰色的夢。
其實也不能算得上是玫瑰色,那是火焰的紅色夢境。
「親愛的。」奧莉卡心事重重,「我連續做了三晚的夢,每一次情境都完全相同。一團紅色的火焰,它掃過天際,降臨在我們面前,噴吐出龐大的火焰。我們被火焰所焚燒、吞噬,最後只剩下一點點灰黑色的炭渣……我好害怕,伯特。」
「別在意火焰了。」伯特拍著胸脯,「它們敢接近我們的話,我就整個地削去它們。」
「火焰是斬不斷的。」奧莉卡越來越擔憂,失去了從前的勇敢。
爭論來不及持續下去,沉重的踏步聲在迴旋階梯下響起。冰冷的石頭階梯迴盪出空靈的悶響,這聲音在此時既刺耳又令人煩躁,不過伯特還是耐著性子探出頭看那是誰。
利爾熟悉的臉出現在伯特的視野中,德魯伊拉著狐依的手,另一隻手則高興地向伯特揮動。在發現伯特所處的位置後,利爾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走到了大廳裡。
「這裡就是『卡利斯的瞬風』大廳吧。」利爾打量四周,目光被大廳裡的圓形圖案給死死抓住,「哦——從來沒見過的魔法,我們有幸搭載它回到溫德肯夫大陸嗎?」
「對。」伯特點頭,「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空間傳送,比起這個我寧願徒步。」
「天大的謬誤。」利爾提出反對意見,「最可怕的交通工具是矮人的飛艇,天知道它會不會忽然從天上掉下來……我看過它飛行,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二個走到「卡利斯的瞬風」的是萊茵,致命獅子騎士聳聳肩:「即使沒在半路上看到你們幾個,我也會來這裡和你們告別的。為此我請了難得的兩小時漫長假期。我很遺憾,沒來得及用奶酪圈以及牛奶招待你們,我真希望你們能看看我的女兒,她才四歲……」
萊茵身後的加裡克歎氣,他為夥伴的執迷不悟感到悲哀。
傑斯當、沃蘭娜隨後就來,黑暗法師挑釁般地朝利爾和伯特勾勾手指:「我的妻子她說,能在一瞬間將你們兩個全部閹掉,我想誰打算先來試一下?」
「在你自己的身上實驗吧。」伯特不滿地嚷嚷,「沒人對你的言語感興趣。」
「斯科普恩呢?」利爾問,「他難道不打算回到溫德肯夫大陸嗎?」
「他說要去找能打敗龍的劍和盾,就走了。」伯特說道。
「陛下,說,盡早,回去,參加,登基典禮。」加裡克斷斷續續地說道,「請,快點。」
「這是免費的吧。」利爾走進圖案之中,感覺沒有任何異樣,於是朝其他人揮手。
「我覺得還是乘船比較好。」伯特說道,「要是它將我們傳送到怪異的地方去呢?」
「擔憂的小子是不成事的人。」沃蘭娜大踏步走進圖案裡。
見到此狀,伯特、奧莉卡也走了進去,傑斯當留戀地看了看四周,隨後也走進傳送法陣裡。「也許十幾年後,我們的孩子會和你們的孩子見面也說不定。」傑斯當微笑著看向萊茵,「這樣,你們就能用奶酪圈和牛奶招待他們了,不是嗎?」
「當然。」萊茵點頭,他真誠地看向他們,「一路順風。」
「經緯度確認完畢,大約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幾率……」記繪者大聲說道。
聽到這個「百分之九十五」,充能者們放心地啟動了這個空間傳送法陣。圖案的每一個紋路都被銀白色的光芒所填滿,而傑斯當一行人,也瞬間消失在強光裡。在法陣的神奇作用下,空間將會被折疊起來,就像一張紙的左半面和右半面,走路的話要走很遠,但是將紙折疊起來呢?兩邊的距離就被拉近到觸手可及的地步了。
當然,有時候「紙」並非會被對稱地對折,而是出現了偏差,比如頁碼一不小心和扉頁碰上了。到那時候,被傳送者將會被送到哪裡去,就是不為人知的了。
「你們在幹什麼!大約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幾率……傳送錯誤啊……」記繪者咆哮著。
廣袤的平原上,白光閃爍,傑斯當他們就像被扔出去的水果一樣摔到了地面上。
「這裡是哪裡……」利爾揉著頭,環顧四周。這片平原不屬於阿塔克帝國,因為沒有下雪,很溫暖,陽光柔和,茂密的綠草叢一片生機勃勃的樣子。顯然,這裡是南方。也許是達克帝國,也許是梅格茨帝國,總之離寒冷熟悉的北方很遠。
利爾咒罵著空間傳送,隨後脫掉了自己的毛皮外套,這裡暖和的讓人想脫去身上所有的衣服。狐依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按著額頭,一邊好奇地打量四周。
「那裡!那裡!」狐依跳起來,用手指著草原上獨樹一幟的一棵巨樹。
傑斯當站起身,凝視著那棵高大無比的漆黑樹木:「我的天哪……」
「『黃金之焰』。」利爾吐出這個名詞,每一個音節對他來說都是一個負擔。畢竟,這種可怕的樹木,他今天是第一次看見。他抬起頭,這棵黑色大樹直入雲端,好像沒有頂端一樣。他努力回憶著有關「黃金之焰」的一切,是的,一切都很符合。
草地,溫暖地帶,漆黑色,高大無比,這就是「黃金之焰」。溫德肯夫大陸上只有寥寥十幾棵「黃金之焰」,它在的地方,周圍百里都會被劃為禁區。
「樹苗彼得的故事成真了,不是嗎?」沃蘭娜苦澀地說道,她舔舔嘴唇,掩飾住自己的害怕,「從前有個叫彼得的男孩,他聽說天上住著鳳凰,鳳凰的卵是金色的,能賣許多錢。於是他找到了神奇的魔法樹苗,把它種在地上……」
「樹苗越長越高,穿破雲層。彼得順著它爬上天空,再也沒有回來。不過,不死的火鳥們,卻常常沿著這棵大樹爬上爬下。」傑斯當低聲說道,「我們快走吧。」
「那只是大點的鳥罷了。」伯特冷靜地說道,「不用怕。它們已經一千多年沒有重現人間了。而且,即便是這樣的生物,也曾經被殺死過,它們的羽毛被織成強大的魔法衣服,雙眼變成恐怖的魔法項墜。現在,它們只不過是真正的『傳說』罷了。」
「『傳說』不可能由於曾作亂幾百年,造成可怕的浩劫,以至於所有生長著『黃金之焰』的地方,都禁止其他人踏入,打擾鳳凰的休眠。」利爾一字一句有力地說道,「龍之戰爭裡,曾經有巨龍闖入鳳凰的領地,撞斷了一棵『黃金之焰』。結果,三隻鳳凰從大樹上飛下,很快就殺死了那只巨龍……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已經輪不到他去想該怎麼辦了。漆黑大樹的頂端,忽然有一道金紅色的光芒閃爍。很快,整棵大樹都被熾熱的金色火焰所覆蓋,正是由於鳳凰出現時的這種異狀,所以,這種黑色的高大樹木才被成為「黃金之焰」。此時,那一道金紅色的閃光,猶如流星劃破天空,從大樹頂端垂直飛下,朝著傑斯當他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