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鐵馬」酒館裡人來人往,來喝酒吃肉的客人絡繹不絕,老闆和服務生忙昏了頭,不得不叫上十五歲的孩子來幫忙算賬。在這樣繁忙的日子裡,能夠有一兩桌安安靜靜、不大聲喧嘩的客人簡直就太美妙了,可這是幻想,到處都有人在高聲叫罵。
「我不能因為它上面印著『墨菲亞』就承認它是正宗的墨菲亞海洋之酒。」巴斯塔奈舉著瓶子,站到桌子上去,對著一臉委屈的服務生吹鬍子瞪眼,「同意我的看法吧,小伙子!有人把劣質的龍舌蘭酒倒進了這瓶子裡面,而你們卻不在價格上做些低級的減法算數題!別以為我沒喝過這種酒,我在墨菲亞城的港口上和海盜決鬥時,你還在馬廄裡清理馬糞呢。」
「冷靜,冷靜。」伯特伸出手把巴斯塔奈拽下來,「讓我嘗嘗……」
他擰開酒瓶蓋,仰脖喝了一大口,滿意地咂咂嘴:「要我看來,你估計是吃多了辣椒,舌頭已經被麻得分不清楚好酒了,我看這就是瓶墨菲亞海洋之酒。」
「你要明白,只要他們承認這是麥酒,我們就能多出一瓶『燃情歲月』的金幣。」巴斯塔奈痛心地說道,「我以為你會站到桌上來和我一起面對狡詐卻缺少經驗的服務生的。」
「我從不做那種事情,要知道,拉羅夫殿下已經許諾我們子爵和大塊封地了。呃?你的封地好像是一個小鎮以及旁邊的大片麥田。」伯特高聲說道,生怕別人聽不見一樣。
「拉羅夫殿下?」服務生喃喃自語,「這可不是個好消息,聽說王子殿下正打算收拾掉有異議的人。」於是他跑到櫃檯後面,跟老闆說明了利害關係。由於一片混亂,老闆根本沒聽見這個年輕人在說什麼,草草遞給他一瓶「燃情歲月」就去應付別的惱人事了。侍者拿起酒,迅速地衝到巴斯塔奈旁邊,裝作不小心的樣子將酒撇到桌上去。
「聽著,夥計,這才是好辦法。」伯特得意地抬抬眉毛。
奧莉卡坐在伯特旁邊,神情閒適地靠在他的肩上,胸前佩戴著桑迪福德家族的徽章。她現在已經確定了和伯特之間的戀愛關係,在這酒館裡痛快地吃喝之後,接下來的日程將會排得滿滿的,其中包括大劇院、花園以及高級餐館。
「離大公爵的距離又近了一步。」傑斯當醉眼朦朧,沃蘭娜想方設法把他從自己的膝蓋上挪開。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是穆萊門廷回復的,大意是他趁機進入了西部幾座城市的市場,便宜傾銷了不少生活必需品,得到了不少利潤,最重要的是成功溝通了他的大本營虎步城與西部的私人貿易路線,他目前已經得到了一大筆金幣,正想辦法逃稅。安德斯特監獄正瞅著這個和泥鰍一樣狡猾的庶務修士,打算從他身上搾取出不合法的金幣。
假如穆萊門廷真的像他信裡所說的,能逃掉多少稅,就給傑斯當送來多少錢的話,很快他就可以買下一座大城堡了,而且還是絲毫不感到肉痛的那種。
「這混蛋。」沃蘭娜拿過信,「……居然逃稅,而且打算把錢全部換算成便攜的鑽石寄過來。嘖,我看到半路上就會被截下來了吧……不過……一整袋的鑽石……」
利爾一臉的憂鬱,他正不斷地喝酒,喝酒,彷彿要用酒精衝垮自己內心的悲傷。狐依還是一副感覺不到任何煩惱的樣子,想辦法讓利爾開心起來。看到各種方法都不奏效後,她拿出了最後的絕技,足以讓利爾瞬間恢復精神。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狐依問道,「li——ear?」
「啊。」利爾轉向狐依,「你是怎麼想的?」
「聽你的啦。」狐依嬌滴滴地說道,「只要li——ear——定下日期就好了。」
「婚禮……」利爾陷入了沉思,「鷹背城還是戰歌都,這是個問題。」
「讓我來一手操辦吧,保證讓你大吃一驚。」傑斯當興致勃勃。
「你用的形容詞暴露了你的意圖。」利爾沉穩地反擊,「你小子,別想把我的婚禮舉辦成嚇人的所謂『驚喜』。我覺得庶務修士會做的更好。」
「傑斯當,我和你的婚禮呢?」沃蘭娜拍了拍傑斯當,「我已經不奢望在公爵城堡的陽台上舉行婚禮了,到那時候,我不知道已經多少歲了。聽著,我想要盡早結婚。」
「別催促咯,說好的就是說好的,男人的諾言不容許玷污,不管巨龍還是沃蘭娜。」傑斯當高聲說道,「貴族,高貴而優雅,我們將會在無數羨慕的眼神中走向神甫。」
沃蘭娜直接抬起了膝蓋,讓傑斯當從椅子上摔下去。
小奧拉瓦從旁邊的桌子站起來,將哀嚎著的傑斯當扶起來。他現在也是志得意滿,父親的名字已經被送到德芬斯帝國的英雄碑上,拉羅夫殿下也承諾了一個光榮的男爵頭銜,外加三極戰功勳章。年輕人為了避免傑斯當和沃蘭娜之間爆發第二輪爭吵,於是立即說道:「看,門口來了個漂亮的貴族小姐。」他成功地將傑斯當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果然,門口站著一位穿著華貴的貴族小姐,看起來很美麗,雖然面色倉促,可是掩蓋不了她身上的高貴氣息。她穿著很長的黑手套,以及一雙有些髒的短筒靴,肩上則披著銀白色的水貂皮披肩。可以看得出她風塵僕僕,因為這位小姐正在喘氣。
「這裡怎麼會來這麼漂亮的一位姑娘……」酒客們紛紛議論著。
「我懷疑她是某位大公爵的女兒。」一個男人小聲說道。
「哇,那件披肩,也許來自於一隻叫『閃電貂』的魔獸哦……」一個女孩掩蓋不住自己語氣中的嫉妒,「真是太漂亮了……我也想要一件。」
酒館裡的空氣一時間凝固了,沒人再敢大聲吵鬧。樂隊停下了演奏,吟遊詩人放下了稿子,侍者訥訥地將盤子放到一旁去,隨後作出自己最優雅的姿勢。可是沒人敢上去搭訕她,她身上的高貴氣息成功地阻攔了一切凡夫俗子。
「她來這裡幹什麼呢?」有的酒客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對啊,居然會對這種低級的酒館產生興趣……」有個付不起酒錢而在刷盤子的人小聲嘀咕,「真想灌醉她,然後撫摸一下她白嫩的手臂……或許還可以進一步……」
十秒鐘以後後,他已經被打得不省人事。
「在哪裡……」她的聲音如同天籟,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酒客,最後鎖定在了一張桌子上。所有人都懷疑她看的是自己的桌子,儘管她所看的地方離自己相隔很遠。
「有人來了嗎?」伯特這時候才從「燃情歲月」的作用中清醒,他轉過頭來,看了看那個貴族小姐,隨後,他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脖子了。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越來越多的酒客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愚蠢,居然覺得她會接近自己的桌子。她擦過好幾張油膩而且帶著傾倒酒水的桌子,帶過一縷香風,在那裡的酒客們陶醉了好久好久,緊接著就是開始瘋狂地擦拭桌子,直到黑色的木頭桌子能反映出自己的臉為止,同時開始焦急地希望這位小姐不會因為自己桌子的髒亂而嫌棄自己。
「你……你來幹什麼……」伯特站起來,低聲說道。
有酒客想要上去暴打伯特一頓,後來看了看伯特的身高,作罷了。畢竟,其他人連靠近這位小姐都辦不到,這個大言不慚的混蛋,居然還說「你來幹什麼」這種讓人憤怒的話。
「我求求你……」凱蘿絲丁說道,眼眶微紅。
這回,整個酒館裡都快炸開了,如此高貴不凡的小姐,居然對一個只是稍微高大一點的普通人說出「我求求你」這種低聲下氣的話。他們歎氣,垂頭,為一朵嬌嫩的鮮花落入墮落之手感到悲傷。於是,想像力豐富的詩人們在酒精的作用下,找到了一個新的創意,開始寫一個落魄的戰士,和一個高貴的女孩發生了一夜說不出口的事情,在經歷了一番波瀾壯闊的史詩後……總而言之,能想像出來的東西,詩人都敢寫。
「我不覺得我們還有什麼可談的。」伯特冰冷地回應。
「只有你能幫我了。」凱蘿絲丁咬著嘴唇,「莫爾克家族和卡斯霆家族,由於支持大王子,拉羅夫殿下即將對我和我丈夫的家族進行打擊。我的父親……他已經開始準備將我送到庇護之地去了……伯特,我求求你,替我向王子殿下求情……請求你……」
「不,我只是個普通人。」伯特搖頭,「辦不到什麼事情。」
「我知道我傷透了你的心。」凱蘿絲丁說道,「……科蘭和你,我選擇了科蘭……可是,請你……再想想吧,你愛過我,不是嗎?請你……看在昔日,幫幫我們吧。」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能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得讓伯特感到吃驚。
「我實在是愛莫能助。」伯特堅決地搖頭。奧莉卡吃驚於凱蘿絲丁所說的秘密戀情,她一臉難受地看著伯特,好像隨時都會被他所拋棄。
「為什麼……」凱蘿絲丁絕望地說道。
伯特的心中醞釀著復仇的快意,他衝動得很,毫不猶豫地因為她曾經選擇了別人,而拒絕幫助她。不過,看到凱蘿絲丁絕望的眼神,伯特實在是無法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