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咫尺
趙一邁罵道「真他娘的邪門。舒歟珧留老子這還沒地方睡呢,卻又來了人了。我倒要看看鳳姑娘怎麼下這逐客令了。左右無事,出去看看熱鬧也好。」隨即站了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其實最想出去看看的人是江遠諾了,可是他的腿卻如同灌了鉛一般,根本就挪不開半個步了。只躺著呆呆瞪著屋頂,屋頂被油燈照的凹凸不平,竟似一張怪物的臉。張牙舞爪得似要向江遠諾撲來。江遠諾只一味想著:既見君面,雲胡不喜?
一切的嘈雜都彷彿是很遙遠的,幻化成了穆青果的笑顏「小鬍子,我在這裡等你啊!你要早些回來啊!」
江遠諾不知道見了穆青果還能怎樣,被她認出來會怎麼樣,假如被她認出來了,可是穆青果卻不再願意同自己在一起了可又怎麼辦?這一切都在他的腦子裡盤旋,可是哪一個都沒有答案屙。
此時江遠諾在這裡神思游離,那崆峒派掌門喬子羽見趙一邁久久不來,也便推門出去看個究竟了。此時屋中只剩下紀小風和江遠諾了。紀小風湊近江遠諾低聲道「小祖宗,你別再招惹是非了成不?照你這樣下去,咱們都不能順利地到慕龍谷了。這兩個人是崆峒派的掌門和他的師兄,兩人都不是善類,你再要這樣搗亂,咱們非在這裡打一架了。那三位老哥哥派我看住你,保你順利進入掌門人大會,你可要老實點了。」
江遠諾仍是牢牢的盯著屋頂,不發一言。紀小風只道他見自己責怪他心中鬱悶所致,於是接著小聲道「江老弟,你且忍得一時,等到了掌門人大會之上,定讓你好好的展示一番。到時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豈不是好?從現在起,你只需裝瘋別再說話就是。一切有我來搪塞好了。」他見江遠諾仍在發呆,用手推了一推他。
江遠諾這才如夢方醒的點了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紀小風都說了什麼,只是聽到了最後一句一切有紀小風搪塞。因此茫然的點了點頭介。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喃喃道「我要出去看看,我不能不去看看。」
紀小風見江遠諾突地如癡似癲,心中大惑不解,這時江遠諾已經下了地,待要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他只有無奈的跟在後邊,同江遠諾一齊出了房門。
外面天色已經大黑,院中掌起了燈籠,再加上積雪的反射,倒似白日一般。
雪花紛紛揚揚又再下了起來,院中站著幾個人。
江遠諾第一眼就看見了穆青果,此時穆青果雖是戴了風帽看不見容顏,穿了貂皮斗篷遮住了身子,但再厚重的裝扮,都不能阻擋江遠諾認出她來。
她手裡牽了一匹小白馬,站在馬側離著江遠諾那麼近卻又似那麼遙遠。
上官灼牽了一匹黑馬,卻著一身銀色貂皮大衣,更顯得玉樹臨風器宇不凡。上官灼正與鳳姑娘說著什麼,趙一邁與喬子羽連連點頭。
只聽趙一邁道「上官公子一起住進來就是,待得明天天放晴了,咱們再一起趕路就是。」
上官灼微微一笑「那就叨擾趙前輩了。幸好在這裡遇到了趙前輩。要不然真不知道是不是要露宿雪地了。」聽這口氣,趙一邁竟是與上官灼相識的了。
紀小風神色一凜,心道:若是這二人再住了進來,那我們卻是以二對四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可是該要怎生得回絕才是呢?
念及此,紀小風哈哈一笑「來了新朋友固然是好,只是那屋子太過窄小,能住得下嗎?」
江遠諾此時生怕穆青果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忙沙啞著嗓子道「不妨不妨,我同你擠在一邊,另一邊讓給他們就是。」
上官灼看了一眼江遠諾,見是一個又老又髒的叫花子,滿上露出厭惡之色。可是礙於面子,拱了拱手道「這個最好,只是有勞前輩受委屈了。」先前他們曾經見過面,只因那時江遠諾的頭髮未曾染白,又隔了幾天才未被認出。其實江遠諾就算不把頭髮染白,天下叫花子大體都是這副樣子,誰又會去端詳這樣一個又臭又髒的老叫花子呢?
鳳姑娘見他們本就認識,嬌笑道「好,好。真是太好了。我還正發愁讓這兩位客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呢。正好幾位都是老相識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一會兒我差人送幾床被褥去,就算是在地上睡也不會著涼的,總好過冰天雪地的挨凍了。」
趙一邁忙附和道「多謝鳳姑娘,真是勞你費心了。你這麼年輕就獨自支撐起這樣一個客棧,真是讓在下佩服佩服啊!」
鳳姑娘微微一笑,便如百花盛開「客官真會說話,我這不也是繼承了祖輩留下的客棧嘛!總不能讓它荒廢了。那樣像大爺這樣的來往客商卻都要風餐露宿了。」
紀小風知道方圓百里之內果然就這麼一家客棧。只因這裡並非官道,因此走這裡的人不是很多。
鳳姑娘看了看上官灼與穆青果身上的奢華貂皮,知道兩人非富則貴,到了門前笑道「幾位客官裡面請,我這就差人去做準備。剛來得這位公子,你們夫婦先委屈一下吧!」
江遠諾跟在後面心中猛地便如巨錘錘了一下,險些叫出聲來,心中只道:難道他們已經成了親了?
卻聽上官灼咳了一聲道「我與世妹還未結親,你不要亂說。」
江遠諾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幾人進了屋。自有人進來收拾被褥,打洗臉水等等一切事務。
二天涯
這時上官灼已經接過了穆青果脫下的斗篷與風帽,因背對著江遠諾,江遠諾只看見穆青果纖腰一搦,便似弱不禁風一般。穆青果緩緩回過身來,一張玉面竟如筆削般瘦了下去,只顯得一雙眼睛更加的大了。那雙眼睛只是盯著地上,櫻桃般的小嘴失去了往日的紅潤,略見蒼白。
江遠諾癡癡望著這張令自己魂牽夢縈了好久的面容。此刻真真切切的就在面前。江遠諾真想立時衝了過去,緊緊抱住穆青果問她為什麼這麼瘦了?為什麼這麼憔悴了?這些日子是不是過得不好?是不是哪裡生了病了?
江遠諾此刻的心便如被人掏空了一般,眼中模糊了,腳步不自覺的要去走向穆青果。正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江遠諾的臂膀,正是紀小風。紀小風向著江遠諾道「咱們讓出東邊給這公子和姑娘吧!你說怎樣兄弟?」江遠諾茫然的點了點頭。趙一邁與喬子羽心中暗道:看來這叫花子失心瘋又發了。
江遠諾被紀小風拖著縮在了火炕的西半邊,中間隔了小食桌。
上官灼向著紀小風點頭致謝,然後把被褥鋪好,自己又在靠近西邊炕腳地上鋪了一床被褥。
他回身對著穆青果溫言道「果兒,你在炕上歇息,我就在這裡,有事情你叫我就好。」
穆青果輕言道「灼哥哥,你也在炕上睡吧!地上冷。」
上官灼笑著搖了搖頭,穆青果身子一飄便已經到了炕上,斜斜的躺下了。上官灼微笑著看著穆青果,然後矮身躺在了地上的被褥上。
趙一邁與喬子羽也在牆角處鋪了被褥,和衣躺下。趙一邁嘴巴一吹,牆上的那個油燈就滅了。
紀小風心中一凜:這趙一邁的獅吼功果然厲害,只這輕輕一吐氣,就把隔著一丈之外的油燈吹滅,我就是萬萬不能的。
空中頓時黑了下來,但只過了一會兒,窗外的白雪映在窗紙上,屋中影影綽綽便能視物了。
江遠諾就這麼靠在牆上,癡癡地看著穆青果。他已經知道那個沿路戲弄自己的人並不是穆青果了。要不然穆青果也不會這樣對自己都不看一眼的。
他只是呆呆的看著穆青果,夜色把穆青果的臉鍍上了一層幽蘭。只見穆青果雙目微合,眉頭微微蹙著,不知想起了什麼憂傷的事情,竟有一滴清淚順著她瘦削的臉頰流了下來。江遠諾的心中說不出的難過,真想過去替她把淚水擦乾。身子只微微一動,紀小風的手始終牢牢攥著自己的手腕,見他一動立時微微用力去拉住了他。耳中雖聽到紀小風的鼾聲,但江遠諾知道,紀小風根本就沒有入睡,他那手臂如此有力的牢牢縛住自己。始終是不放心自己的。
屋中此起彼伏的響起了鼾聲,想來眾人都是疲累已極了。
窗外飛雪,江遠諾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這飛雪飄散了。不由得記起了同穆青果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一幕幕彷彿還在昨日。那時也是飛雪連天,穆青果扮作大鬍子在自己身前巧笑顧盼。而自己更是意氣風發。再看此時,伊人憔悴泫然欲泣。自己落魄如斯,情何以堪……
既見君面,雲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