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諾和巨蟒告了別,獨自行在回往久久谷的路上。舒骺豞曶沿途還存著上官雲飛留下的布條記號,可是那個留下布條的人此刻卻化成了灰,靜靜躺在了江遠諾的背囊之中。世事難料,幻化無常,江遠諾只覺得自己早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穿出了森林,氣候漸暖。江遠諾經過了一夜的勞頓,終於到了久久谷的附近,想著自己信誓旦旦的去救上官雲飛,卻只背了骨灰回來,心中好不惆悵。
走進了谷中,花木依舊,鳥聲嘀啾。江遠諾心中竟有了劫後餘生之感,對於在臥龍山中所遭遇的一切,恍然若夢。憶起險些就葬身於巨蟒之口了,真是又驚又怕。這些要是說給小若聽,她可未必會信了。倒是說不得還要請教啞奴柳一刀,自己在臥龍山中所食野果究竟是什麼果子,因何吃了能夠增長功力。
谷中還是春風陣陣,花香飄飄,水聲流瀉,與之谷外真是天壤之別,江遠諾的腳步不覺輕捷起來,他快步要去木屋找尋小若與啞奴柳一刀,把這一路的奇遇說與他們知道。可是當他到了木屋所在之時,哪裡還有木屋的影子?本該建有木屋的地方,卻是被碧草野花鋪得滿滿的,便似從未有人居住過一般。
江遠諾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事情,莫非自己找錯了地方不成?他忙在附近查看。就連小仙小若所住的木屋也是不翼而飛了,那花枝屏障卻還在那裡好好的。江遠諾忙施展開輕功到了溫泉附近,那座木亭也是蹤跡全無。溫泉水自泉眼裡篤篤流出,散發出溫熱的水汽,使這個地方似夢如幻。江遠諾頹喪的坐在了地上,腦中一片混沌: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難道就從沒有過小若、小仙、啞奴這三個人?或者他們本就是狐仙幻化而成?如今紛紛隱退了彗?
念及小仙,江遠諾突地想起了小仙的墓,如若這一切只是幻境,那麼小仙的墓也不會存在了。他忙三步並作兩步奔向了那裡。遠遠就見一個土丘立在青青草地之上,他這才放下了心來,放緩了腳步,這座新墳還在,就證明這一切是真實的,並不是幻覺。
芳草萋萋,蟲鳴陣陣,才走了三天,墳上就已經長滿了青草野花。雖有了生命的綠色,卻更顯的一片淒涼落寞,好好的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靜靜躺在了土地之中,再無聲息。
江遠諾拿出匕首在小仙的墓旁掘了一個深坑,畢恭畢敬的把上官雲飛的骨灰放在裡面,埋上新土,看著這個小小的土堆拜了三拜,心中湧起傷感鼓。
「小仙姑娘,上官伯伯,雖然你們生前不甚和睦。但因緣際會現在卻葬在了一處,也好叫上官伯伯照顧小仙姑娘免受惡鬼欺凌。你們在一起作伴下下棋,也省著孤單寂寞了。你們安息吧!我江遠諾一定去找到殺害你們的人,為你們報仇血恨!」
江遠諾站了起來,歎了口氣。想起自己初出江湖之時,那是何等意氣風發,滿臉都是不屑的笑,對於什麼都是不放在眼裡。甚至覺得為義父報仇也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真的到了江湖之中,才知道處處玄機,時時危機四伏。要報仇是那麼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就連保住性命都是奢望。也難怪義父會隱居逃避仇殺,寧可去到最污穢不堪的髒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這樣的吧!在這個滿是仇殺,弱肉強食的江湖想要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是何其難的。這時他反倒羨慕起師父三大閒人來了。似他們那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四海遊歷,不問世事才能落得個清閒自在。可是自己也能夠嗎?假如自己不替義父報了仇,不找到油紙包的主人龍沁,這一生過得能夠自在嗎?就算是能四海遊蕩,心中便能安穩嗎?
江遠諾徐徐走在出谷的路上,方才出谷的小舟已被自己擊沉,這樣這個久久谷本就偏僻,沒了小舟,就不會再有人進入久久谷了。這裡或許會如挑花源一般消失在世間。
穿出了滿目瘡痍的避世山莊,除了那條河還能辨出它原本的樣子外,什麼都是物是人非了。那個龐大的避世山莊曾經固若金湯,如今也終於完成了他的使命。靜靜地回復到了原始的姿態。弱柳焦黑,枯死大半。想來就算怎麼樣的春風也不會喚起它的生機了。
江遠諾無奈的歎了口氣「大鬍子,大鬍子,我與你還有相見的那日嗎?哪怕還能再與你說上一句話,那也是很好的!」
二丑顏
鞭炮聲聲,處處繁華。每家每戶飄出了燉魚燉肉的香氣,原來今日竟是除夕了。
江遠諾徐徐走在街頭,望著喧嘩的街頭,心中空落落的。匆匆行在街頭的人們,都急於回到家中與家人吃上一頓團圓飯。他們與江遠諾擦肩而過,皆是遠遠的避開了他。唯恐碰到他沾到一絲晦氣。江遠諾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除夕』這是一個多麼奢侈餓的詞語,對於沒有家的人,就似一根針,深深刺在了心底。
漸漸人煙不再稠密,稀稀落落幾處房舍,他路過一家住戶,正有夫妻兩個在門扉上貼著福字,一個花一樣的小小女孩子,穿著花棉衣棉褲,邊跳邊拍手,一邊喊著:倒了,倒了,爹爹,娘福倒了!」
那夫妻兩個笑的眼睛彎彎,男人說「晴晴她娘,你看福到了!」女人也是笑的合不攏嘴。
江遠諾遠遠看著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心中羨慕之極。如果自己能在父母的跟前這樣一日,就是立時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他就這樣癡癡看著這樣的溫情的畫面,竟是呆呆的愣住,不走不動。
那個叫晴晴的女孩子一轉身就看見了江遠諾遠遠站在自家門前,她忙躲在了女人的背後「娘,晴晴怕!」
那女人伸手把小女孩拉了出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小女孩一溜煙的跑進了屋中,江遠諾看著有趣便未離開。不一會兒,小女孩就跑了出來,手中卻是托了個碗。她怯生生的走到了江遠諾的身前,用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看著江遠諾。
江遠諾低身看去,碗中盛著一個金燦燦的窩頭,窩頭顯然是剛出鍋,還冒著熱氣散發出誘人的玉米香氣。小女孩高高舉著碗,怯生生的說「老公公。你一定是餓了吧!娘讓我送給你吃的,還熱著呢!快吃吧!今天過大年,都要吃好吃的,一會兒還有大肉吃呢!晴晴又長了一歲呢!你呢?你也長大一歲嗎?」小孩子先前倒還懼怕江遠諾,但說到了後來記起大魚大肉心中歡喜,便忘記了這個奇怪的人有多可怖。
江遠諾接過了碗,伸手拿起了窩頭放在口中咬了一口,玉米香氣溢滿口中,一股暖流蔓延全身。「是的,我也長大了一歲了。」
那女人喚道「晴晴,別亂講話,讓公公吃吧!」小女孩就蹦蹦跳跳的跑回到他的父母面前,男人把小女孩高高抱起「你這小調皮,不聽話就不長個子啊!」小女孩做了個鬼臉不再言語。
江遠諾心中奇怪:何以叫我公公?難道我很老嗎?還是他們這裡的習俗就是這樣稱呼男人?
他三兩口就吃完了窩頭,把碗放在了地上,也沒有道謝,便緩緩向街的盡頭走去。腳踩在紅紅的鞭炮屑上,沙沙作響。似是孤獨人的碎語,越說越孤獨。
那女人看著江遠諾走遠,這才對著男人說「這個叫花子老頭真是個怪人,吃過了也不道聲謝。你去把碗拿回來吧!」
男人應了一聲放下了孩子,道「也是個可憐的人,大過年的獨自在外。想必是記起了自己的家人吧!幫助了別人,咱們難道還稀罕一聲謝嗎?我這就去把碗拿回來。咱們就回家吃飯去!」當他走到了放在地上的碗邊時,驚呼一聲「我的老天爺啊!晴晴她娘你快過來看啊!」
女人拉著孩子忙跑了過來,只見一錠黃燦燦的金子放在碗底。女人迅速的抓起了金子,拉起男人的手。一家三口子迅速的進了家中,關緊了房門,插上門閂。女人靠在門上手拍胸口「晴晴他爹,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男人傻里傻氣的掐了女人胳膊一把,女人驚叫一聲「好疼,真的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是真的!」
男人女人拉了孩子齊齊跪在財神像前一起磕頭。女人口中喃喃道「多謝財神爺顯靈,送金子給咱們家,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女孩雖然跪著,卻是望著財神像「娘,爹爹。可是那個公公怎麼和這個財神公公模樣一點都不像呢?」
那兩夫妻哪還有心思理會小女孩,一齊捧著金子笑開了花。這一錠金子是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如何不歡喜!其實平民百姓的快樂都很簡單,這突如其來的金錠足以讓這家善良的人豐衣足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