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苦楚
江遠諾自是沒敢把日間發生的事情告訴江坤,還好傷口不深,止住血也就是了。舒骺豞曶
江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是兩年來他第一回喝酒。江遠諾看著父親,他只覺得江坤今日不同往日。
江坤看了江遠諾一眼「諾兒,你知不知道今日爹為何飲酒?」江遠諾搖了搖頭。
「孩子,爹爹從不和你說起過往,你是個聰明孩子,你心中自是有很多疑問。好多事情爹爹本是等你長大後才說給你聽的。但今天爹爹想是喝多了,便想和你聊聊!」
江遠諾似個小大人般點了點頭「孩兒雖不明白,但我知爹爹定是大英雄!」
江坤苦笑一下「大英雄?哼!哪裡來的大英雄,無非都是血肉鑄成的廢人一個。連妻兒亦不能保護,算什麼英雄?」
江遠諾咬了咬嘴唇道「爹爹,母親和小哥哥自是不會怪爹爹的。」
江坤淚意早現,他撫了撫江遠諾的頭「孩子,爹爹十五歲闖江湖,自是知道江湖險惡。因此不願你習武,但憐你是塊好材料,不去練武憑白辜負了這副筋骨。那夜見你偷看我練劍,知你喜歡。便想順其天意,你如繼續觀看,我便暗傳。」
江遠諾鄭重點了點頭「爹爹,諾兒自然知道父親有意相傳。所以不敢懈怠日日習練。」
江坤點了點頭「好孩子,今日是你那沒見過面的娘親和哥哥的祭日,爹爹才會飲酒。每每憶起他們的慘死,我夜夜不能安睡,只有靠飲酒麻醉自己。直到遇到了諾兒,才有了活下去的心思。」
「那娘和哥哥是怎麼死的?」
「他們是被仇家殺死的」江坤似是想起那幕慘景,表情痛苦不堪。
「爹爹,你功夫如此高,誰能敵過爹爹呢?為什麼不去替他們報仇呢?」江遠諾有些不敢置信。
「爹爹愚鈍啊!昔日爹爹每月皆與一兩好友暢遊江河湖海。待得回來你的娘親和哥哥早已死去多日。可憐你的娘親自視容顏勝於生命,卻已腐爛如斯。家中連帶奴僕十二條生命無一生還,可憐我那孩兒還在襁褓之中。我欲去報仇,可去哪裡尋得仇家啊!」言罷拂面低泣。
江遠諾用小手輕輕拍著父親的肩頭「爹爹,真相總會大白於天下的,娘親若是泉下有知定會助爹爹報仇的。」
江坤止住哭聲「孩子,你不知道。你娘親昔日曾是江湖紫微宮的少宮主。她為了與爹爹成婚,不惜背離紫微宮。而我卻未能好好保護她,讓她遭此橫禍。實在是心灰意冷啊!於是發誓不再踏入江湖半步。所以隱身於此!了此殘生!」
二橫禍
月黑風高,江坤喝的酩酊大醉,江遠諾卻久久不能安睡。每夜這個時候都是江坤演練劍法的時候。今日也因了他的酒醉停下。
江遠諾聽著蟋蟀的叫聲,迷迷糊糊似要睡著。卻聽得院中微微一響,似落葉墜地之聲,他忙警醒。偷偷睜開眼睛只見一個暗影在窗外一閃而過。
他忙輕推了江坤一下,江坤翻了個身繼續睡著。江遠諾用火折子點亮了油燈,站在窗口向外張望卻空無一人。
這時江坤一下子坐起「孩子,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人?"
江遠諾點了點頭,江坤道」諾兒,我有種預感,這人定有什麼來頭,說不準是與你娘親有關。此人定是來探虛實。你趕緊藏起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這是爹爹的命令,如若爹爹遭遇不測,你也不能出來,你該知道爹爹不能對付之人,你如出來也是送死。反倒讓爹爹憑白多了牽絆。好男兒要重言守諾是不是?」
江遠諾含著淚水鄭重地點了點頭。
江坤讓江遠諾藏在後院髒桶之中,他素習閉氣倒也不覺得臭。然後他於桶下抽出長劍。但見寒光一閃,映得江坤的臉無比凝重。江遠諾這才明白緣何每夜江坤進屋就不見寶劍,原來寶劍一直藏在髒桶之下。
江坤安排妥當,就坐在院中。約半盞茶功夫,江遠諾聽得悉悉索索腳步聲起。聽得江坤朗聲道「來了就現身吧!江某這裡還有些剩酒待客。」
只聽得一聲冷笑「江坤,找得你好苦啊。倒在這裡享福呢?」聲音壓得很低,似不是原聲。
「哪裡鼠輩。竟不敢真面目示人,亦連聲音都不敢示人?你們找江某何事?」
「嘿嘿,找你何事?找你去見閻王!」此人奸笑令人心內發寒。
「見閻王?江某劍底不收無名之鬼,有膽量報上名來。」
「我是誰不重要,已讓你僥倖活過這十一年夠本了。還不受死?」說罷揮手道「上!」
江遠諾聽得似乎總有六七人之多,江坤道「等,我只想問一句,當日我妻兒可是命喪爾等之手?」
那怪聲人道「不錯,算你命大!殺那麼個大美人我還真有些捨不得呢!別廢話了,今日老子送你去和他們團聚!」
江遠諾只聽得院中兵器交接之聲不絕於耳,不時有悶哼和慘叫之聲傳來。他使勁分辨有無父親的聲音,聽不到既喜且憂。
約一炷香過後,突然變得好安靜。江遠諾把心提到喉嚨裡,須臾聽得外面一人道「主人,他確已沒了呼吸。死了!」江遠諾使勁咬住嘴唇才沒有哭出聲音。但聽得那主人笑道「哼!去搜!」
江遠諾只聽得屋內乒乒乓乓響聲不斷,想是並沒有找到他們所要之物。那主人道「可惜沒留個活口,日間那小鬼呢?看那小子劍法肯定得他親傳,說不定他把那物件已交小鬼帶走了。派人去抓那小鬼。天快亮了,我們走吧!不然官府介入就囉嗦了!」
江遠諾直咬得嘴唇流血,聽得外面一片安靜了,他忙從髒桶爬了出來,顧不得滿身糞便,但見院內一片狼藉。眼見江坤倒在院中,他忙奔了過去,但見江坤腹部插著一柄鋼刀直沒刀柄。江遠諾扶起父親大哭「爹爹,爹爹。」
江遠諾正哭著,江坤喘了口粗氣,江遠諾忙止住哭聲喜道「爹爹,你還活著?」
江坤徐徐睜開眼睛,氣若游絲道「諾兒,幸好爹會閉氣,但今日爹爹大限也到了,挺不過去了。」說著他吃力地自懷中掏出一個玉鐲「孩子,拿著。這是你娘親留給爹的,有……一天你,你遇到困難……就拿著他……去紫微宮……,他們……總還顧念這……情分的。」江遠諾哭著接過玉鐲子。「爹爹,你不會死的,你還要教我劍法呢!」
江坤吃力的喘了口氣「諾兒,那殺我一家之人定是與我相熟之人。因此……才要蒙面易聲。你去,桶底……有個……油紙。裡面是他們要找的……東西。你一定好……好保管,將來交……給一個叫龍沁的人。」
江遠諾在桶底果然摸到一個油紙包,他回到江坤身旁,只見他氣息奄奄的道「諾兒,記住。江湖人稱龍九子的九個人,因爹爹水性好,人送『龍四子蒲牢』。只因九龍子人人想得到這個油紙包,因此……害死爹爹……的必是九龍其一,你要留……神。」
江遠諾含淚點頭,江坤伸手緩緩替他擦淚「諾兒……長大了,一定是個……好男兒……,只是爹爹……看不到……你娶媳婦……了。」然後他的眼神突地渙散,卻滿臉笑意「柔兒……讓你等我那麼久,我來了……我們終於又要在一起了……」話畢,一口血噴出含笑而亡。
江遠諾伏在江坤屍身上痛哭不已,他家本就偏僻,是以發生這麼大事故也無人知曉。東方已現魚肚白,這時一隻手輕輕落在江遠諾肩上。
三天涯
江遠諾緩緩回過頭來,抬起淚眼只見一白髮老者慈眉善目的站在身後。他即刻認出老者就是日間借自己枴杖之人。
「孩子,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更要珍惜眼前才好。」老人話語溫暖。
江遠諾聽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老者輕輕撫著他的背「孩子,有時鋒芒畢露不是好事啊!你父親在忍氣吞聲裡安穩了十年。你日間一通劍法揚眉吐氣,卻也暴露了行蹤。老朽卻未料得他們下手如此早!還是遲了一步。」說罷面露惋惜。
江遠諾愣在當地「公公,都怪我害了爹爹是不是?他們從我劍法找到了爹爹是不是?」
「孩子,也不能怪你。劍法源於你父親。想是他命該如此。」
老者已毫無老朽之態,他幫著江遠諾把江坤埋葬完畢,江遠諾看著父親一點點沒入黃土之中,心中無比難道。
「孩子,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江遠諾眼睛哭得紅腫,「我沒了爹爹,從此後還要做我的乞兒罷了!」
老者微微笑道「孩子,你既已踏入江湖,就已身不由己了,難道你就任你父親枉死嗎?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嗎?」
江遠諾突地明白,他跪倒「公公,我願隨公公走。還請公公傳授我功夫,有朝一日為爹爹一家報仇。」
老者瞇著眼睛笑笑「我一糟老頭子哪有什麼功夫?身前倒還缺個端茶送水的小童子,你若願意隨我走便是!"說完大步流星的向東而去。
江遠諾在墳前給江坤叩了三個頭,心裡默念「爹爹,此仇不報非君子。諾兒此次隨公公而去,便是千難萬難也要學好功夫。那公公走路腳不沾塵,想必功夫是上等的。請爹爹泉下保佑孩兒學好功夫。」
他站起來緊跑幾步方才追上老者,老者哈哈一笑。白髯隨風而動。一老一小在黎明裡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