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一驚,視線掃過梨裳,「何人如此大膽?!」
「這個可以晚些再說。舒虺璩酉但這蠱,實在卑鄙的很。」
「敢問陛下,究竟是什麼蠱?」11a8t。
慕淵似乎有一瞬的遲疑,但仍是說出,「鎖情蠱。」
康王雙目忽然一睜,隨後一雙劍眉倏地皺起,怒色隱隱浮現,他厲聲說,「到底是何人,如此下作!」
看這樣子,康王是瞭解鎖情蠱的。
梨裳走到一邊的椅子旁坐下,看著他二人,「康王知道這東西?」
「不瞞姑娘,在下自小便對巫蠱之術甚為著迷,因此略知一二。」康王稍稍斂起怒氣,但在看到梨裳默不作聲擅自就落座的行為後,似乎有些不滿。
「叔父,坐下說話。」慕淵開口,向梨裳望了一眼。
一坐之傾,康王面上有點尷尬,略作沉吟,繼續說道,「鎖情蠱,是巫咸女子常制的一種蠱,目的是為了控制自己的丈夫。此蠱最初與淫&藥相合,在第一次行房後,蠱蟲便被喂活,此後每隔兩天必須與最初那一人行魚水之歡,否則便慾火焚身而死。」
柳眉微皺,梨裳暗暗看了慕淵一眼,果然,這東西是忍不過去的麼?
慕淵聽著聽著就低下頭,耳根處似乎有些泛紅。
康王卻還沒說完,「而且,此種蠱需要秘藥來壓制,否則發作五次後,蠱蟲長成,便會破體而出。」
五次?!梨裳一驚,他們已經發作幾次了?第一次不算的話,好像,有三次了吧?
如果今天解不成,明天就是第四次。王王究梨忽。
「這蠱,可有解法?」慕淵問。
「有是有,只是……」康王面現難色,「這蠱在制的時候,加入的藥物順序不同,解法也不同……若不是制蠱者本人,外人很難破解。」
「就是說,解不了了?」梨裳問。她想起莊珂說過,只有他府上巫醫能解,難不成,真的要去求他?
可即便去了,還來得及麼?
她不會這麼倒霉要死在這小小的蟲子身上了吧?
「這倒不一定。」康王看向梨裳,然後又轉嚮慕淵,拱手道,「若陛下信任臣,臣或可一試。」
康王?
梨裳有點不敢相信,這個康王竟然連巫醫都不找,打算自己來?
這人不是擅長用兵麼?怎麼還會巫蠱之術?
梨裳極度懷疑,看嚮慕淵。那少年凝視著地上一點,思考著什麼,然後抬起頭面對康王,「叔父,你有幾成把握?」
「五成。」
慕淵點點頭,說,「那麼,朕就把朕這條命,還有雲後的命,托付給叔父了。」
康王聽完慕淵的話一愣,然後猛然轉頭,不敢置信地盯著梨裳。梨裳一看這會兒再裝神秘也沒意思了,命都托付到人家手裡了,乾脆摘了頭上斗笠,衝他微微頷首。
康王刷的一下子站起來,難掩面上震驚之色,「雲人……?」
「準確的說,是雲境之主。」梨裳笑笑,忽然想起青凌形容她的話。
軒轅沁怔忡少頃,很快回神,往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個得體的禮,等再抬起頭時面上已經恢復冷靜。他那雙溫和的眸中浮出幾絲凌光,隔空而來,「之前失禮之處還請海涵,在下實在沒想到,雲後會出現在西關。」
梨裳笑容隨和,「不礙事。本宮只是幫朋友一個忙而已。」
「請陛下和雲後放心,臣定會盡力破解。」康王的視線在梨裳和慕淵之間回轉,「只是,不知這蠱已經發作幾次了?」
「……三次。」慕淵回答。
康王臉上神色未有變化,只用平直的語調說著,「臣需要取陛下和雲後的血。」
解法一時半會兒也研究不出來,梨裳就先回了康王為他們備下的廂房。房間中擺著幾尊玉器,看起來是這偏遠之地難得的裝飾物了。只是她不知,康王此人,能相信麼?
他也是軒轅家人,該是不會害自己的侄兒吧?況且他看慕淵時顯露出來的喜悅與慈愛,不像是假的。
可皇家的事,誰說的準?骨肉相殘,兄弟反目,不是再正常不過。
五成把握,她只有五成活命的可能性。
死亡這個概念,好像一下就從三百年後穿越到梨裳面前,笑得眉目森冷。她面對著它,心中發寒,卻沒有太過懼怕的感覺。
跟他死在一塊兒……這樣的結局,倒是挺奇怪的。
她果然是到死都擺脫不了他麼?
不能入輪迴,沒有轉世沒有來生的神識,死後會去何處安身立命?而他,是不是還會繼續在這個雲荒不斷地重生再死亡,從此再也不記得她,甚至再去愛上其他人。
真是……不公平啊……
為什麼只有她,不可以有未來?
心口忽然一陣陣鈍痛,像有個帶刺的東西卡在那裡,細小的毛針鋒利地刺入心肺。
梨裳想如果她不是神識多好?如果她能有來生多好?
來生的話,她不要再做雲人,不要再這樣與一個人糾纏不休。
第二天,解藥果然沒有研製出來。快要入夜的時候,慕淵來到梨裳房裡。
梨裳把莫悲遣走,看向站在門口的他。通紅的霞光從他身後照射過來,在地上拉出修長又蕭索的影子。
那蠱隨時會發作,他們兩人並排坐著,看著太陽在遠處緩緩下落,紫紅色的雲彩佈滿天空,明天大概要陰天了。
「梨裳。」
「嗯?」
「可以為我唱首歌麼?」
「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
「想聽你不用幻術的聲音。」
「很難聽的。」
「沒關係。我想聽。」
梨裳無奈笑笑,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張開口,低低吟唱,鬼使神差地竟又是那首搖籃曲……
「海浪搖,魚兒醉,白雪皚皚,六菱花飛……」
不用幻術修改的聲音有些單薄,竟也有幾分動聽,梨裳沒有停下來,像是有一股力量叫她不要停,一直唱,一直唱。天已經漸漸黑了,屋子裡只剩下那低回的歌聲……
「夜色濃時,孩子甜睡,留下記憶,遠走高飛……」
梨裳最後一個音飛出喉際,晃蕩著在空氣中四散。安靜頃刻間籠罩過來,只有低低的喘息聲。
她側過頭去,卻看到一張佈滿淚痕的臉。慕淵大大睜著眼睛,水色蘊滿那雙黑琉璃,化成剔透的珠一顆接著一顆溢出來,托出一道道濕潤的痕跡。15153599
這是梨裳第一次看見慕淵流淚,流的如此默默無聞,卻傷心欲絕一般。
「你怎麼了?」她聲音有些不穩,他不會是蠱毒發作了吧?可即使是發作了也不應該是這種反應啊?
少年搖搖頭,轉開臉去,不讓她看見。有些狼狽地擦著眼睛,「我不知道……就是這曲子聽了,覺得很難受……」
梨裳腦中紛亂,看著慕淵努力恢復平靜。慕淵的潛意識裡,是不是還記得這首歌?這首雲荒之神曾經唱給他聽的搖籃曲,這首曾讓他注意到那個毫不起眼的她的歌。
這首歌,竟然成了梨裳唯一記得的曲子。
她轉過他的臉,吻上他的唇。少年回應著,甚至反被動為主動,按著梨裳的後腦,深深地奪取全部呼吸。這一吻熱烈而絕望,很久很久才分開。他望入她雙眼,囈語一般說著,「要是蠱解不了,就死在一起吧。」
她笑了,原來少年不是不害怕,只是在康王面前裝得很鎮靜。
「好麼,裳裳……」
慕淵的問句似乎比那蠱更難解,梨裳已無力拒絕……
「好啊……」她湊在他耳邊輕輕說。
少年一愣,旋即低笑,然後吻向她的頸項。
兩人相擁著,倒在床榻上……
康王這兩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府中西角的一個屋子裡,沒有人能見到。還有一天的時間,如果明天晚上蠱毒發作之前解藥還是沒能製出解藥,梨裳和慕淵就只有死路一條。
窗外陰翳的天空,像是窒息起來了一樣,庭院裡的一切都靜止不動,彷彿是死亡已經籠罩了過來,在那片巨大的陰影下,連蟲鳴都被扼殺。
梨裳靠坐在軟榻上,什麼都不想做,就這麼荒廢著很可能是她最後一天的時光。
「我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心裡這麼問著自己。她應該有很多很多未了的心願才對,比如……
比如什麼?她竟然想不出來。
她死後,碧落可以用迦耶鏡選出新的統領,沒有親人,沒有子嗣,沒有人會為她的離去太過傷心。就像來到這個世界一樣靜悄悄的離開,從此歸於虛無,一切該了的未了的也都了了。
真是奇怪,在這片雲荒活了一百多年,到最後竟是孑然一身。
不……也不能說是完全的皆然一身,畢竟還有慕淵陪我她最後一程。
忍不住想,下一世他會是誰?會叫什麼名字?他會不會繼續遇到第四神識第五神識?來世他如果有機會再次聽到那首搖籃曲,心裡會不會殘留有她的影子?
自嘲一笑,都什麼時候了,還跟這兒自怨自艾的。
門口,莫悲正靠在闌幹上發呆。目光直直射入海面,彷彿在看著水中的游魚。
梨裳想她若是死了,莫悲一個人怎麼回到雲境去?這麼缺心眼的一個人,路上會不會被狡猾的中州人抓住?
跟在身邊這麼久了,梨裳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這個傻侍衛。其實他長得還不錯,說不上特別英俊,但五官組合得很舒服。略厚的嘴唇微微抿起,抱臂而立,若不是眼神太呆,還頗有幾分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