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把莫悲踹了起來,他迷茫地看著她,「陛下?怎麼了?」
她一把揪住他耳朵,「那孩子呢?」
莫悲轉動著腦袋找了一圈,眼睛一點點睜大,眼神越來越驚訝,最後脫口而出,「沒了?!」
一瞬間梨裳有想要用上神力揍他一頓,「你居然沒察覺到他出去了?!」
「屬下該死!!!」莫悲手忙腳亂爬起來,頭與地面撞擊出「咚」的一聲,「雲後恕罪……雲後饒命……」
梨裳連忙跑出洞外,卻見四下草木茂密,哪裡還有半點人影,運起化雲術搜尋慕淵的位置,卻找不到他。舒歟珧留
他已經走出化雲術的探查範圍了。11gir。
莫悲在她身後說,「陛下,屬下這就去找軒轅帝。」
梨裳這會兒也沒工夫處罰他,她頭也不回地說,「分頭找,找到了回來這裡。」
「那您……」
「再廢話本宮現在就廢了你!」
裳裳陛怎子。「……」
梨裳在樹叢裡御雲而起,入目全是蔥綠的草葉,樹葉,到處都不見那個少年。
他一個孩子,會去哪裡?是他自己離開的,還是被帶走的?不,如果是被帶走的,她和莫悲怎麼會一點兒事沒有?況且如果真是有人來,她一定能聽到的。
他要去哪?
難道……他要回去?
梨裳慌了神,不斷用化雲術查探著,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慕淵。
也不知走出去多遠,忽然,探查到一絲屬於慕淵的震動,沿著她發出的雲潮傳了過來。梨裳立馬衝著那個方向奔過去,樹一棵一棵從面前閃過,被雲刃帶斷的枝椏發出乾燥的脆響。
「慕淵--」
忽然間,空氣裡隱隱傳來流水的聲音,泠叮作響。前方幾顆樹在眼前退到兩邊,後面現出一片難得一見的美景。
一道並不磅礡的瀑布,彷彿一條垂掛在山崖上的水晶帶子,嘩嘩地墜入下方翡翠色的潭水中,濺起一片薄薄的水霧,四周的岸上長滿了粉紅色的杜鵑花,宛如天邊降下的雲霞,濃郁的香氣與山泉的甜味融匯在一起。朝陽的光線從樹梢頂掠過,把碧綠染成了金黃,最終照射在潭水中一個人的身影上。
是那個少年。
他沒有察覺到梨裳的到來,正輕輕把微卷的頭髮撥到一邊,用潭水清洗著,露出瘦削的背脊。
她卻如遭雷噬般,看著他的背影。
那白希的皮膚上,縱橫交錯著無數猙獰的紅色傷痕,有些已經變為青紫,有些結了疤,彷彿一張細細編成的網,纏在這副還未成熟的軀體上,支離破碎,觸目驚心。
感覺心臟被一股力量抓住,捏的生疼。
是誰,對這個少年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
他才十七歲啊,怎樣狠心的人,才忍心對著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下如此毒手?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
指甲陷入掌心,卻不覺得疼。那一瞬間,她真的起了殺意。
彷彿是感覺到什麼,慕淵轉過神來。看見梨裳的一霎那,他的眼中閃過驚惶。
而她早已說不出話來。
慕淵很快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地披上衣服,走上岸邊,出水的一瞬間,梨裳發現他的小腿上,腰腹間,凡是原本隱藏在衣服下的身體都有那樣的傷痕。那樣青澀而美好的身體,生生被摧殘成了這副樣子,想像不到當時他會是多麼地疼,多麼地害怕。
整理停當,慕淵遠遠看著梨裳。她衝他走過去。
「是誰做的?」梨裳問,卻能隱約猜到答案。
慕淵淡然地說,「與你無關。」
「是莊姜氏,對麼?」
他不做聲。
她卻瞭然,不做聲,就是猜對了。
那莊姜氏真是個毒婦!
他們兄妹,都該除掉!
那女人怎麼敢?!
梨裳看著慕淵無瑕的臉龐,卻猜不到那副冷漠的表情背後,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多少恐懼。他一個人在深宮裡,是如何才能活到現在?
她應該再早一點來的,那些人,都是吃人的畜&生!不知他現在,還疼麼?
不由得放柔神色,梨裳輕聲說,「我幫你療傷。」
「不用。」慕淵又退了兩步,低聲說,「我要回去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去?」
他點點頭。
她逼近一步,聲音也提高了幾度,「你瘋了麼?回去找死?!」
「我現在是軒轅帝,她不會再這樣。」
「那莊珂呢?」
慕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總比死在外面好。」
「死在外面?誰說你會死在外面?」
他漠然地說,「我什麼都不會,在宮裡,最起碼能活下來。在外面,只會死得更快。」
少年的語調很平,平到聽不出感情。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梨裳聽的就是很難受很難受。曾經那個讓她愛過又恨過,讓她幸福過又絕望過的人,竟然會被她以外的人傷害成這樣。
不該如此,只有她能傷害他,別人怎麼能?!
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那雙紫眸裡已鎮定了許多,她認真地看著他,「做這個皇帝,對你來說真這麼重要?」15077311
他也認真地看著她,「除此之外,我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真的是一無所有……
「好吧。」她自嘲一笑,「我帶你去找康王。」
少年一愣,卻沒有太過高興。
他問,「你在可憐我?」
「我可憐我自己。」她低聲說,「現在能讓我看看你的傷了麼?」
少年安靜地坐在梨裳面前,陽光彷彿能穿透他的皮膚,低垂的眼簾下有著些許紅暈,大概是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袒露身體吧。
看著他毫無防備的樣子,梨裳忽然想著,他真是狡猾,死去一百年,然後變成這麼一個什麼也不記得的可憐少年,來博取她的同情,讓她無法下手,無法報復。
她明明不應該再跟他有交集,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停止治癒,手掌心的光華漸漸散去,那些猙獰的痕跡,除了已經結了疤的,便都被消除下去了。但那幾條疤卻永遠留在了少年的背脊上,也不知道當時是多嚴重的傷口。
慕淵穿好衣服,回過頭,靜靜看了梨裳好一會兒。
她心裡煩,冷聲道,「看什麼看。」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忽然問。
少年以為她對他好?梨裳卻人為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而已。
僅此而已。
這個時候有人喊了一聲,「陛下!」
梨裳回頭,莫悲那個笨蛋正往這邊跑過來。
她不由得納悶,這個影衛除了輕功好,會偷東西,還有別的優點麼?
「陛下,軒轅帝。」莫悲衝著兩人行禮,低著頭衝著梨裳,醇厚的面上有點兒緊張。
「對於你這次的失職,回雲境以後,自領三十杖責。」她轉過身,陽光在潭水上細碎地閃爍著,「現在你準備一下,我們去西關。」
「西關?!」莫悲有點兒詫異,「陛下,我們不回雲境嗎?」
「暫時不回去。」
「陛下……會不會太危險了啊……」
為什麼這個傻大個兒的廢話這麼多呢?梨裳瞟莫悲一眼,他立馬沒聲兒了。
此去西關千里之遙,中間經過一些城鎮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一行三人明目張膽地走在大街上,勢必引起不小的轟動。當務之急,是改變裝扮。
慕淵長得太好看,應當易一下容。莫悲摸回長安城,把一名易容師給綁了來,在他的威脅下哆嗦著給慕淵做了張薄薄的面皮。
莫悲本要把這人滅口,但梨裳總覺的少年在旁邊,這麼做不太合適,而且是挺無辜可憐的一老頭,就只給他喝了寂靜,嚇唬了他一番,便放了回去。剩下的兩人比較難辦,尤其是梨裳,從頭到腳就沒有一處像中州人。沒有辦法,莫悲只得去找了個垂著一圈黑紗的斗笠給她。
慕淵這個名字在外面自然是不能叫的,梨裳想要另外給少年取個名字。
她看了他一會兒,問,「叫你『柳憬』吧。柳樹的柳,憬悟的憬。」
少年問,「為什麼叫柳憬?」
「你看這遍地柳樹的,你們中州不是有個柳姓嘛,從心景聲,憬悟也,也很符合你現在的處境。」梨裳爭著眼睛瞎扯……
少年側著頭想了想,點了一下頭,不再說話。
莊珂大概能猜到慕淵會去西關找他叔父,所以,梨裳料想這一趟的路上,恐怕不會太平。
在荒野中行了幾天之後,見到了一個小城,大約中等規模,路上來往的多是外來的商賈旅人,兩旁的屋宅前擺滿大大小小的攤車,貨品琳琅滿目。
她在當鋪裡當掉了身上的兩塊玉珮,得到的錢一部分買了輛馬車,另一部分當做盤纏,如此便不用再讓莫悲去偷東西了。
路上看到小城的告示欄上赫然貼著慕淵的畫像,卻沒說明他的身份,只說是皇族中人,誰若發現這少年並將他的行蹤報告給官府,賞銀萬兩。
圍觀的群眾望著那美不可言的畫像嘖嘖稱歎,卻不知那破畫兒畫得連本人一半的神&韻都沒表現出來。
可惜慕淵現在已經換了一副面孔,變成了一個長相平常青年模樣。
梨裳讓慕淵在外面管她叫「娘。」少年卻眉毛都不抬地還她一句,「你這樣,叫你娘會令人起疑吧。」
她卻未覺得有什麼不妥?難道她已經老到連少年的娘都裝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