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跟著情,梨裳什麼都看不見。舒榒駑襻若現在情要是鬆開她,大概就永遠都走不出這團黑暗了。一想到這裡,就會毛骨悚然。
彷彿很久以前,也有過這種經歷,在黑暗的地道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可是那個時侯,有一隻微涼的手握著她的手,很用力的握著,讓她可以全然相信,什麼都不用擔心。
梨裳!你又在想什麼!她用手捶打自己的腦袋,把不該再記住的東西都壓到腦子裡最深的地方去。
兩人似乎是進一個山洞。梨裳靠著牆壁坐下,情坐在不遠的地方,防止她逃走。
他能看見,她卻看不見。真是很不利。
這也是北王朝人在黑暗中得到的一種技能吧?
「走了一天,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情說,「你要不要吃東西?」
她說不用,空洞洞地望向虛空。
她不想回南王朝。既然這個情是作此打算,過了歸墟後她還是得想辦法逃。
不過那個時侯就有陽光了。有陽光怎麼都好辦。
不過梨裳覺得這個情也是天真。沛頊怎麼會同意用一個那麼重量級的罪犯來換她?她算什麼啊?不過這話不能讓情知道,否則他一怒之下把她一個人仍在這黑暗裡,可吃不消。
話說回來,也許沛頊真的會因為她是神識,擔心她被北王朝利用,而留下她。
然後呢?然後她會有機會報復他麼?
不,現在她還太弱。
梨裳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報復沛頊。
還不到時候。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劫我?這麼多日子了,你的幻顏還活著麼?」梨裳漫不經心地問。
情沉默了好久,久到梨裳以為他沒聽到她的話。
然後情堅定的說,「她一定活著。她要是死了,我感覺得到。」
「為什麼之前不這麼做?」
「因為……他們一直都讓我在公主府看守古鏡。他們都瞞著我……若不是靖公主上次讓我去樞密館偷一個卷宗,令我無意中看到了關於這件事的文書,我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裡。」情恨聲說著,「後來我無意中聽到靖公主跟別人笑談時說,沛頊正滿處找尋你,卻不知道你已經在北王朝了。所以我才會想到利用你。我與你無仇,如此利用你是我不好。對不起了。」
是素瓏?
梨裳暗自心驚,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素瓏是公主,要救她的話,親自出手,或是直接授命,都免不了要出紕漏。加上她自小在敵國潛伏,本就容易被懷疑。不直接參與,也是應當的。所以她讓情去偷卷宗,間接告訴他念情被捕,然後再故意讓他聽到沛頊在找她的傳言。
這樣看來,素瓏應該在後面還有安排。她知道梨裳不想去南王朝,估計在歸墟缺口的地方,還有文章要做。
果真如此的話,梨裳就不需要太擔心了。
即把她送出去,又不會惹禍上身,她走得也會比較放心。素瓏果然是很聰明的。14759708
可是,這樣一來,這個情未免太可憐。不僅救不了他的心上人,還得把自己賠進去。被算計在其中,卻毫不知情,一個人努力著,還覺得對不起梨裳。
梨裳現在看情,倒是很像以前傻傻的自己。只不過,現在她成了算計別人的人。
其實,不管是梨裳,素瓏,墨汐,還是沛頊,都是一樣的,都是殘忍自私的。
就像她自己,雖然覺得對不起情,可是她什麼都沒說。
素瓏會給情求情的吧?
如此赤&裸地推卸責任…梨裳只能自我鄙視……
實在不行,她到時候就給素瓏使個眼色,讓她把情帶走,到了那邊再說明實情。事到如今,梨裳本就自顧不暇,也做不到更多了。就算她真的拿自己去換念情,就算沛頊真的賞臉同意了這樁買賣,他最後也不可能真的讓這兩個人活著離開,還不如到了那邊以後讓情死心。
梨裳在心裡把計劃想得完美,心也輕鬆多了。彷彿自由的日子就擺在眼前,不用再摻和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了。
以後去哪裡呢?要不就去中州。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怎麼著都能活下來。
心一放下來,疲勞感就來了。梨裳漸漸入睡,竟是難得的好眠。
她本以為這回不會再有變故了。卻不知道,這雲荒之神第三神識的身份,注定她過不了想過的日子,哪怕一天。
已經走了四日。途中經過幾座小城,人丁寥落,也沒什麼兵士。梨裳與情的畫像赫然被張貼在牆上,不過因為兩人路上一直戴著兜帽,倒也沒有被人發現。
他們買了兩匹好馬,腳程快了三倍以上。過不了幾日,就會進到歸墟的區域了。
「歸墟安全麼?」
兩人此時正坐在一個小村的客店裡。這裡的光線暗淡,每個人都縮在陰影中,像鬼魅一樣。這是到歸墟前要經過的最後一個村莊了。
情低聲說,「歸墟被發現的缺口共有三個。其中兩個是完全安全的,沒有什麼氣流,但我們不能走。我們要走的這個缺口並沒有被完全修補好,如果不小心,還是很有可能被吸進去。但把守的人會比較少。用上一些神力護體,應該可以安全通過,到時候跟緊我,我帶著你。」
梨裳點點頭,穿越歸墟,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問題是,她不一定會跟情一起過去啊……
素瓏知道她不希望去南王朝,這樣的話素瓏大概不會讓情跟她一起過去。不知道素瓏會如何安排。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到歸墟的區域了。」
梨裳應了一聲,心中忐忑。
真的能成功麼?真的能這麼容易就離開麼?
事到臨頭,她卻有些拿不準了。不祥的念頭一直在腦子裡轉來轉去,心臟慌張地跳著。
她得相信素瓏,素瓏一定會安排好一切。要是有懷疑,配合不好出了差錯,不僅自己走不了,還得連累上別人。
第二日清晨兩人便騎上馬出發,前行了大概十里左右。多天在黑暗裡摸索,梨裳的眼睛也漸漸能看到東西了,只是仍舊模糊,不很清明。一路上再沒有任何人跡,只有一望無際的荒原,巨石和低矮的灌木像蟄伏的怪獸,黑乎乎的,星星零零盤踞在沙地上。
風明顯疾了很多,她能感覺到全在往一個方向湧過去。
已經是歸墟的地界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那深然過。
梨裳側過頭,看著情嚴峻的側臉,全身都繃得很緊。他應該是非常緊張的,畢竟他現在做的事,形同叛&國。
為了一個女人,背叛自己從小效忠的主人,甚至於自己的國家,該說他負義還是癡情?
梨裳忽然對他有些好奇了。「你和念……幻顏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情看了她一眼,頗為詫異。
她說,「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不想說就算了。」
「你是覺得我忘恩負義吧?」情的聲音平平,可是暗含苦澀,「陛下一直對我很好,我卻背叛他。」
這種情況,她應該安慰他……可是,這是叛&國啊,這種行為,可以鼓勵嗎……
梨裳囁嚅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情也沒打算聽梨裳所什麼,淡然地繼續說著,「幻顏是從小被選中的,因為她擁有比常人高出許多倍的神力,而且父母雙亡,了無牽掛。他們從小就告訴她她不是幻顏,而是雲荒之神。他們讓她背從南王朝搜集到的一切關於憐幽的信息,讓她忘記自己。他們告訴她要憎恨南王朝,憎恨雲神,用各種殘酷的辦法訓練她,讓她可以一邊擁有孩子一樣單純的笑容,一邊毫不猶豫地殺人。」
梨裳聽得心驚。
這種訓練的方法,好像不止是訓練一個探子這麼簡單。
倒有點像……刺客。
「她甚至不能擁有自己的臉。」情低著聲音,「在她十二歲生日那天,他們就用人類的易容術把她的臉完全改了。改成憐幽的樣子。不是暫時的那種,而是用刀完完全全把骨骼臉皮都改了。她原來的樣子,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梨裳睜大眼睛看向情。他沉默著,彷彿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在旁邊滑動,安靜得有些憂鬱。
記憶裡那個總是穿著綠裙子笑得傻兮兮的少女,竟然是這麼長大的?根本就一點都看不出來……zvfo。
連臉都不是自己的……
沒想到,北王朝對自己的人也能這麼狠。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著麼死在南王朝了。她還沒有真正的活過,用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能死。」
聽著情自言自語一樣的低沉聲音,梨裳心下澀然。
他該是很愛幻顏的,幻顏也該是很愛他的。不然的話,她不會在說起自己喜歡的人時笑得那麼好看,他也不會隻身劫走第三神識,天真地想把她換回來。
只可惜,她幫不了他們。
素瓏故意讓他看到的卷宗應該是真的。畢竟如果是偽造的,就容易給人留下把柄,素瓏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幻顏多半真的被抓了起來。但沛頊是不是在到處找她,就不一定了。
就算沛頊真的在找她,梨裳也不想幫他們。她已經沒那麼高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