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琴廟前停了很多輛車,都是前來應考的人。舒榒駑襻梨裳遠遠的就下了車,徒步走上前,在門口登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指紋,然後就離開那裡,找到上次伏羲神祭時來過的客棧入住。
一個下午,她都呆在屋子裡,練習著引導部分的說辭。
入夜時分,正要睡下,忽然敲門的聲音響起。梨裳滿懷疑問前去開門,以為是客棧的夥計。
可是她猜錯了,門後站著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藍色的長髮,蔚藍的雙眼,絕美乾淨的面容。
是碧落。
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地愣在那裡。
他衝她笑了,一如以前的單純燦爛,「梨裳,不請我進去?」
碧落,他會說話了。
是因為覺醒的緣故麼?
梨裳腦子剛剛轉過彎來,她想笑,想給他一個擁抱,可是剛想動又想起來他已經是雲神了,不知道到底還是不是以前認識的碧落。所以她只能壓抑著重逢的喜悅,站在一邊把他讓進屋。
碧落沒有帶隨從的樣子,逕直走到窗前,向外看著,「明天大概沒有什麼陽光,可能要下雨了。」
梨裳試探性的叫著,「碧落。」
他回過身,看著她微笑。
她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我,還可以叫你碧落麼?」
「當然可以。」
風輕雲淡的一句,笑容依舊純澈。
然而在碧落的眼睛裡,梨裳還是發現有什麼東西變了。
以前那種完全的信賴不見了,剩下的是淡漠和疏離。就算他掩飾的很好,全身都是親切溫柔的氣息,可是在他的面前橫著一條線,那是誰都跨不過去的。
果然,還是變了麼?
她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躊躇半天只能問,「你最近還好麼?」
他點點頭,「還好。很平靜。」
「琉璟呢?」
「他也很好。不過你現在應該叫他沛頊。」
「他是沛頊,你也是沛頊,不就分不清楚了。」
「你可以叫我碧落。但他是沛頊。」
碧落話裡有話,梨裳聽得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明明曾經是那麼要好的朋友,現在卻也開始做這種話裡有話的事。
以前不會說話的碧落,有什麼一定會直接寫出來給她看的。
「我在神侍大試的名單上,看到了你的名字。」碧落說。
梨裳說,「是麼。」
「你要當神侍?」
「是。」
「為什麼?」
「因為我想。」
「是因為沛頊麼?」
半晌,她回答他,「是。」
「梨裳。他已經不是琉璟了。我想這一點已經有很多人告訴過你了。」
碧落也要來阻止麼,她笑容淒慘,如今為了找回琉璟,她好像已經站到了全世界的對立面,所以所有人,包括高高在上的神,都要來反對。
她聖自個。「是有很多人告訴過我。但是我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碧落把臉轉向窗外,淡然說著,「我跟他源自同一個靈魂,有相同的記憶。他的感覺,我最清楚。梨裳,你真的愛他麼?」
這個問題還用問麼,若不愛,她何必這麼幸苦。
「愛。」
「那麼。」碧落轉過身來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請你離他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不需要你。」
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烙印在梨裳耳朵裡,像青天白雲一樣清楚。可是她卻傻呆呆地看著他,如同沒有聽懂一樣。
碧落跟她說,他們不需要她,要她滾遠?
「你說什麼?!」她的語氣,幾近質問。
他說,「我希望你不要再來迦藍城,不要再見沛頊。你的出現只會給他帶來麻煩。」
碧落竟然真的這麼說了……梨裳本來以為,他是不會忘記她,不會忘了他們之間的情誼的。可是他現在卻說了這麼絕情的話。
他們不是朋友麼?
碧落怎麼可以這樣跟她說話?!
原來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哪裡去了?
梨裳心裡難受,特別難受,有種被背叛了的感覺。她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先是琉璟,然後是碧落,大家是不是就要這樣一個一個地遠離她?她犯了什麼錯?
難道他們在一起一年的時間所留下的記憶,真的什麼也不是麼?
梨裳鎮定下心神,忍著喉間的苦澀,問碧落,「這是琉璟的意思麼?」
「是沛頊。」碧落執著地糾正著她。
「是不是他的意思?」
「他還不知道你回來了。」14063269
那她要是知道的話,是不是也會來趕她走?
沒關係……她不怪他……他只是被那幾千年的記憶束縛住了。
「碧落。可以問一下你這樣對我的原因麼?」梨裳凝視著他的雙眼,卻看不到曾經的目光。
碧落垂下眼簾,說道,「對不起。但是這樣對你對沛頊都好。他是我的另一半,我不可以看著他……」話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了,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我已經給你備好車,就在門外,隨時可以啟程。你就算參加明天的神侍大試,也不可能通過。不如今天晚上就走,以後好好生活。與你相處的日子我過得很開心,謝謝你。但願以後不要再見了。」
他這樣從她身邊經過,沒有在看她一眼,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深沉,決絕。
梨裳呆滯的看著前方碧落剛剛站過的窗口,好半天腦子裡都空空蕩蕩的。
她有猜到類似的情況,可是真的經歷了,還是無法釋懷。她想起來碧落在陽光下衝她笑的樣子,他拿著掃帚代替她打掃藏書樓的樣子,他蜷縮在床腳睡得宛如嬰孩的樣子,他用唇形讀出她名字的樣子。這些樣子,以後再也見不到了麼?
為什麼要阻止她,為什麼要打擊她。
但是梨裳不會放棄的。就算是碧落也不可以把她和琉璟拆開。她轉身,關上房門,鑽進被子裡,把頭蒙起來。
還好,她還有一個素瓏。如果哪天連素瓏也這樣了,那她就真成了雲荒史上最不幸的人。x0uv。
第二天早上,梨裳起了一個大早。如碧落所說,似乎要下雨,陽光熹微。她穿戴整齊,往聖琴廟趕過去。
考生三三兩兩的在門口簽到。梨裳上前簽了名,往大門內走過去。第一場考天雲經的背誦,考場設在仙音殿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
考前梨裳閉上眼睛,寧心靜神,同時把能想的到的天神都求了一遍。
就讓她當神侍吧。她一定會很虔誠地給雲荒之神四天帝燒香的。
卷子發好後,考官一聲令下,梨裳立馬開始奮筆疾書。這一個月來她每天晚上都會溫習一部分天雲經,到現在還沒有忘記。
題量很大,寫到最後的時候,她幾乎連筆都快拿不住了,抽筋抽得厲害,好在監事說收卷的時候將將寫完了。
梨裳捂著超負荷的又胳膊出了考場,這一場不出意外是能夠通過的。
第二天通過考試的名單被貼了出來,她果然通過,名字後面寫著還原考試的時間,是當天下午未時。沒有心情吃午飯,一直在門外等著,未時一到,梨裳和另外兩名考生被叫了進去,一路往裡,進入一間偏殿。殿裡坐了三個考官,每個人都黑著一張臉,看不出一絲表情。
當中一個考官一揮手,六個神侍抬上來一個長板,上面是一隻奄奄一息的獨角獸,全身的銀光都黯淡下來,但是沒有外傷,大概是生了什麼病的樣子。
那個考官說,「你們每人只有一次嘗試的機會。誰最先把它治好,誰就可以通過。你們誰先來嘗試?」
考官話音剛落,還不待梨裳反應,一個考生已經衝上去了。她跟剩下的面面相覷,心裡祈禱著他可千萬別治好。
結果那個考生畫了半天法陣,又念了半天還魂咒,什麼起色都沒有。左邊一個考官冷冷地說,「你被淘汰了。」
因為有了經驗,這梨裳跟那個考生幾乎同時衝上前去,不過梨裳還是比他快了一點點,考官判定由她先來。
梨裳圍著那獨角獸轉了一圈,它微微張著嘴,黑漆漆的眼睛裡儘是痛苦和恐懼。她俯下身抱住它,身體竟然火熱。
這是吃什麼東西中了毒吧……
梨裳一邊吟念著寧心咒,一邊在地上畫法陣,獨角獸漸漸安寧下來,眼睛也合上了。法陣完成後,她又念起清塵咒。這種咒術可以逼出原本不存在於它身體中的異物,不多時,獨角獸半張的口裡流出許多黑色的東西,她不間斷地施術,直到那東西流盡。獨角獸很快就醒來了,身上的光澤在一點點恢復,它試探著扭動身軀,嘗試幾次,終於一躍而起。
梨裳得意地看向考官。他們三個對視一眼,然後問,「你是叫梨裳麼?」
「對,我就是梨裳。」
「梨裳,你通過了。明天早上卯時到聖琴殿,參加引導的考試。」
從偏殿裡出來,梨裳心已經放下一大半了。
這兩個月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但是,還剩下的這一門,是最讓她忐忑的。不知道會遇上個什麼樣的考官。
如果實在說不通,她是不是應該考慮武力解決?但是如果打不過怎麼辦……。
梨裳仰頭望天,幾隻靈鳥掠過。
碧落,他說她一定過不了……他會不會做些什麼呢?
晚上,梨裳最後一次練習了明天引導考試的說辭,其中包括她對雲荒之神、伏羲天帝虔誠的信仰,對雲神無比的崇敬。說到兩位雲神的時候梨裳忽然心裡覺得很有意思,他們兩個原本一個是她的朋友,一個是她的戀人,可是現在她竟然要用一種仰望活佛的方式表達對他們的敬愛之情。
原來記憶真的可以改變這麼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