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嫵懵了，有種完全不知道何儀究竟想表達什麼的感覺.
這個好像一夜之間忽然倉老了十歲的母親就這樣站在她面前，淚眼婆娑，她的嘴巴一直在動著，以顫慄的弧度哆嗦著。
可是，她的要求也的確太過奇怪了。
何儀很著急，見清嫵愣愣的不點頭也不搖頭，更加急壞了，她乾脆抹掉老臉上的淚水，膝蓋一彎，雙腿便結結實實的磕到了醫院走廊堅硬而冰涼的地板上。
骨骼磕碰地作響，脆脆的好像風鈴。
清嫵聽見響聲，低頭看過去，嚇壞了。
「阿姨！阿姨您快起來，您這是做什麼！阿姨，求求你了，別折殺我了，咱們有事可以好好商量，您別這樣！」
清嫵的一張細細的瓜子臉苦不堪言。
可是何儀卻無動於衷，眼睛裡只有橫衝直撞的光芒，那麼狠，那麼尖銳，好像不刺穿清嫵的心，就不會罷休那樣。
「小段，我明白這件事你很為難，從那天我問你對小寒有沒有一點喜歡你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沉默的情況來看，我已經死了心了。原本想著這次的心臟移植手術一定能救活小寒，沒想到反而害了他！早知道我就不該接受這顆來歷不明的心臟，是我害了他啊，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害了他！小段，你如今也是一個母親，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對嗎？小寒他從三年前看見你開始，一顆心都拴在了你身上，這次，他恐怕是真的要熬不過去了。我不想我們江家沒後，即使……即使真的要是去小寒，如果可以為他留下一兒半女，給我扶養，我都對你感激不盡！所以，小段，阿姨在這裡求你，給我的小寒生個孩子吧。」
清嫵閉上眼，長歎一口氣，終究……終究是聽明白了。
她苦笑著，想要扶起何儀，可是何儀就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抱著一副她不點頭她就不起來的心態，跟她這麼耗著，分明是看準了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阿姨，恨寒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哪裡能夠……能夠……再說了，這樣倉促，我……阿姨，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何儀一個勁的搖頭，「不用你們真的那樣做的，這裡就就是醫院，只要醫生把小寒的……小寒的精*子植入你的子宮，你照樣能為他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小段，阿姨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才回來求你。小寒他對你一往情深，如果你能為他生個孩子，這個孩子必定是極好的。他為了做了那麼多，眼看著就要沒了命了，你就不能拋開世俗觀念和自己心裡的芥蒂，就當是做回善事，幫幫我，也幫幫小寒，為我們江家留下血脈，成嗎？」
「這個……阿姨，即使恨寒真的撐不下去，江家也不會斷了香火的，凌衍森他是您和江叔叔的親生兒子，他也是江家嫡親嫡親的血脈，他是恨寒的弟弟啊……」
「別和我提起那個人！」何儀突然冷了臉，漠然地就像山野間被冰封住的枯籐，一張老臉又急又燥，雙眼裡迅速蒙起一層淡淡的冰霜，諱莫如深的樣子，似乎很生氣，那目光裡透露著什麼，清嫵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但她知道，是恨意，濃濃的冷漠的恨意。
清嫵低下頭，替凌衍森感到悲傷。沒想到他的親生母親一聽到他的名字，竟然是這樣傷人的反應，這也太不能讓人接受了。
何儀從冷漠中回過神，繼續懇求，語氣和態度卻硬了很多，甚至有些責備清嫵不懂事的意味在裡頭。
「小段，咱們做人就要知恩圖報，小寒他為了你付出了太多，你就算是當做報答他，阿姨的這個要求，你也不能拒絕。何況沒有身體的接觸，只是給他生個孩子，這難道很難嗎？生孩子是我們女人的天職，如果你覺得麻煩，不想撫養，那你大可放心，這孩子是我們江家的，我會負責到底，我會把它教成像小寒那樣孝順懂事的孩子。行嗎？」
一席話下來，清嫵知道自己退無可退。畢竟，現在江恨寒是真的回天乏術了，何儀很可能要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楚，這樣打算預防一下，也無可厚非。
沒有身體接觸，只是當做一回善事，替他生個孩子，似乎這個要求真的不高，似乎，她也真的沒有理由拒絕吧。
歎口氣，清嫵點點頭，何儀見她鬆口，眼睛立刻亮堂了不少，清嫵看她那樣，知道她誤會了，趕緊又說，「阿姨，這畢竟不是您和我能決定的事，我們必須徵得恨寒的同意，這樣，我先去問問他，看看他的意見，行嗎？」
何儀又垮下了臉，她的兒子，她怎會不瞭解？
她緊緊握住清嫵的手，目光堅定，「小段，小寒他那樣耿直的性子，是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從前我就和他說過，既然喜歡你，就趕緊告白，你答不答應好歹他也不會遺憾，可他卻說，他不著急，他只想就那樣在身旁陪著你，在你需要的時候即使出現。他的愛真的是無私的，他絕不會忍心讓你為難的……」
清嫵想起這個令人敬佩的男人，心裡也是唏噓不已，她一面希望江恨寒答應，這樣她也算真正幫了他一回，可以免有希望他不要答應，畢竟心裡有道坎，很難跨過去。
「阿姨，我盡量試試，說服他。畢竟不涉及身體接觸，我想，他不會那麼排斥的吧。」
何儀也只能點點頭，一再囑咐清嫵，「你在他面前要表現的欣然願意一點，這樣他才不會有心理負擔，小段，真的很謝謝你，成全了阿姨的願望。」
清嫵笑笑，沒有說話。緩慢而沉重的走進江恨寒的病房，關上門。
她並不知道，就在這時，走廊的另一端，暗沉的光線裡，正走來一具只剩下骨架一般瘦削的身形。
凌衍森是聽說了江恨寒的情況，他心情有些複雜，把周東那條狗的心臟給他，不是出於好意，但也絕不是出於惡意，結果卻陰差陽錯產生了惡果。
他簡直都無力自嘲，看來他實在擠不上好人之列，所以做一回不算好事的好事，都會變成壞事，這大概就是他陰沉的人生的本質。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