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嫵看看床上面色蒼白的男人,細細端詳他凌銳的眉眼,安靜的睡顏,越看腦海裡便越發湧現出另一個人的輪廓,也是眉宇深深,冰涼挺翹,只是不如江恨寒這般直白,凌衍森的英俊,總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隱晦感,似乎是禁藥,告誡著人們,輕易不要沾染,一旦沾染便甩不脫.
她不就是這樣嗎?
現在心裡亂成了一鍋粥,一面告訴自己,她和凌衍森是敵對關係,最終為了多多要對薄公堂,可一面卻又忍不住擔心他,他現在心情怎麼樣?他會不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凌衍森那樣的天之驕子,眼睛裡是容不得半點打擊的,一旦受了打擊,很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會一蹶不振。
想到這裡,清嫵抬眸,看著何儀,明知此時問這些有些不合時宜,但還是沒忍住,斟酌著開了口。
「阿姨,我能問問,之前在陵園,你對凌衍森說的那些話……就是,凌衍森是江恨寒弟弟……是真的嗎?」
果然話一出口,何儀的臉色猛然間就變了,握著咖啡杯的手也攥緊了起來,骨節泛白。
長久的沉默之後,何儀被清嫵盯得有些發楚,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有些尷尬地點點頭,「是的,這是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唉……」
清嫵聽完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心裡卻分外難受。
她恨清楚,這種心絞痛一般的感覺,是因為凌衍森。一想到那個行為古怪性格乖張的男人,他曾經那些冷漠的不通人情的一面,那些冷嘲熱諷尖酸刻薄的語言,甚至在她懷孕時,連許素芸送來的兩籃子水果,在得知她無意中吃了一顆荔枝時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警惕,原來都事出有因。
她一直都知道凌衍森在感情上存在很大障礙,這種障礙,與許素芸給他的重重壓力和打擊有很大的關係。
卻沒想到,他原來被許素芸間接當做何儀的影子,折磨了將近三十年。許素芸一直在利用凌衍森對於母愛的渴望,而將凌衍森當做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報復資源,這裡頭只有命令和服從的屬性,沒有半分人情味可言。
而今,莫名的一天,凌衍森莫名的被告知,自己不是許素芸的兒子,是許素芸替小三養了二十來年的野種,並且,還和情夫凌大國沒有半分血緣關係。
可以想像,這個打擊對凌衍森來說有多大。
難怪之前他是那般心如死灰,眼眶裡含著深深的霧靄,無力的祈求她,祈求她留下來,陪他一會兒。
他該有多難過。
「小段,聽了這些,你一定覺得我是個極其自私的女人吧?我為剛才對凌衍森衝口而出的責怪感到抱歉,也為自己感到無地自容,我之前就聽小寒的父親提起過凌衍森這個人,說他是欒城的中流砥柱,他父親還一度想拉攏他作為堅韌的財團後盾,好讓自己的仕途走的更遠。可笑的是,江慕濤永遠都想不到,這個商界翹楚竟然就是自己的兒子。也難怪,我今天見到他,只覺得他太過老成,長相也不太像我和江慕濤,難怪之前小寒和他摩擦了那麼久,都沒看出來一些端倪。不過也在情理之中,我的小兒子被我丈夫無情地從我手中搶走丟棄的時候,不過一歲多一點點,還沒斷奶呢。小段,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這麼多年,我一直潛意識認定,我的小兒子早就死了,今天貿然從許素芸嘴裡聽到這些,說實話,我到現在還不大能接受,我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若是真的死了,那倒省事兒。這麼多年,我把對小兒子的思念全部傾注到小寒一個人身上,他就是我的命,忽然之間跑出來一個活生生的兒子,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像覺得那麼陌生,遙不可及。」
清嫵點點頭,表示理解,「阿姨,您別多想,人之常情。只是阿衍他這些年過得並不容易,若您知道他經歷過什麼,您也就能夠理解為什麼他總是陰沉著一張臉,不太愛說話,冷漠又不擇手段了。他在凌家過得很……很艱辛,許素芸一直把他當做你的影子,您也知道,許素芸對你的敵意至深。阿衍內心深處一直在渴望母愛,因為他從未獲得,所以便強烈的渴望,但許素芸就那樣一直吊著他,給他希望,讓他聽話,幾乎成為了一個傀儡,替她復仇,也就是報復我段家的傀儡。阿衍他也知道,他也一直在掙扎,可有時候人性就是賤的,越得不到越想要,阿衍他其實很簡單,他對我說過,他所渴求的全部不過是一間房子,家徒四壁也無所謂,一雙兒女,還有一個為他留燈的女人。曾經有段時間,我們眼看著就想實現這個夢,但後來因為我父親和我弟弟鬧出來的種種,這個夢最終破滅。阿姨,阿衍他太讓我心疼,他做了很多對不起我的事,因為這些事,我只能離他越來越遠,我恨他,但今天得知他出生的秘密,我又忍不住替他擔心,我想我真是瘋了……大概……」
何儀看著清嫵,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冷淡,不是清嫵的話她不為所動,而是,床上躺著的兒子,對眼前這個女子一往情深,而清嫵的話裡行間,卻字字透露出對凌衍森的眷念和複雜的情感。
她有些替兒子感到不值當。
「小段,如果……我是說如果,小寒他真的命不久矣,你會考慮犧牲一下自己,陪他度過他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嗎?」
「阿姨,您……您說什麼呢?」
清嫵猛地站起來,顯然有些吃驚何儀會說這樣喪氣的話,但她並不是因為何儀的喪氣而感到震驚,而是,何儀這話,讓她根本答不上來,她覺得這似乎有些可笑。
何儀看著清嫵的反應,冷了臉,有些失望,「小寒他對你一往情深,他一直守在你身邊,你坐監獄那三年,他每週去看你一次,風雨不斷,就是臨時他父親交代他任務,他也不去完成。小寒他一直敬畏他父親,從不敢違抗,但為了你,他和他父親史無前例吵過很多次。小段,難道你不感動嗎?你對小寒就沒有一點點兒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