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生察言觀色的能力絕對不在左宗棠這個老江湖之上,一番話把個閩浙總督擠兌得額頭現了汗,不得不道,
「若對方所言非虛,那應該就是偽康王汪海洋的義子,老夫當初剿滅發逆,得到的消息是偽侍王孤身去投汪海洋,結果被汪海洋指使義子將其火並殺害…」
「老大人…那這康王義子的首級的賞格,100兩白銀怎麼也打不住吧?剛才您的侍衛可是替您開了100兩白銀的賞格,說抓住汪賊生死勿論,
這會兒,不但您欠著我100兩銀子,福州府得了這一場剿滅發逆餘孽的功勞,怎麼也得把當初許下的賞格給我吧?
要不然我這就去後山割那廝的腦袋去,我掛在腰上直接滿福州大街上走,我叫老百姓都來看看發逆匪首的真容…
末了我用石灰封了裝箱,直接走海關給您郵到京城去…太后老佛爺不能虧待我這個海外赤子吧?怎麼說我都算是救了您老一把…」
林永生信口開河半真半假,把個左宗棠弄的哭笑不得,只得咳嗽了一聲,止住道,
「老夫定會為你輕功,賞格是不是1000兩我可真不知道,總之不會讓勳爵吃虧便罷了…區區一千兩而已,老夫麾下法國人日意格和德克碑的月薪就得是1000兩…
沒什麼大不了的!福州府不給你,老夫的閩浙總督府給你總行了吧?!」
左宗棠說這話的時候,心情卻相當好,他最怕這個雖然年輕卻在墨西哥皇后身邊呼風喚雨的傢伙油鹽不進,那就難辦了,只要對方喜歡錢,那就好辦了…
這會兒閩浙總督卻忘了,當初可是對方一張嘴就要訛大清100萬兩撫恤賠償金的,更不要說一張口就要給自己50萬兩銀子借款…
區區1000兩銀子,當真不算什麼!
「總督大人有這話我就放心了,或許您也知道。我雖然現在是個墨西哥世襲男爵,那是皇后陛下的抬舉,早先不過是個法籍華裔商人子弟,
父母早逝,孤身一人在海外漂泊。說的好聽點是當個行腳商人的學徒。其實也不過是跑個單幫而已,這次來華途中遭遇海難傾家蕩產不算,若非墨西哥皇后陛下乘坐阿米林號巡洋艦路過,只怕得終老荒島當一個現代魯濱遜了。
本人登上阿米林號的時候身無分文,這會兒見著長毛餘孽汪賊的腦袋還能換點銀子置辦點家業,心中歡喜有點猴急,老大人莫怪…」
林永生一本正經的解釋著自己為何如此看重懸賞,一邊端著法海老和尚奉上的茶吹著。喝了幾口覺得茶色一般,比起楓林渡口老麥茶攤上麥家姑娘的紅棗大麥茶都頗有不如…
左宗棠打量著眼前眉清目秀的林永生,覺得這傢伙天生就是個演戲的材料,扮什麼像什麼,之前在後山涼亭前像個唯利是圖的華人牛仔或者有正義感的獨腳大盜,
這會兒呢,低眉順眼和煦如風頗像個懂人情世故社交禮儀的子侄輩的世家子弟,看上去禮數有加然而又不亢不卑,既沒把自己當成朝廷大員閩浙總督的那種侷促不安。卻也處處表示著對自己的尊敬,
而且三兩句話的就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出身,不羞於談銀子,心懷很坦蕩的樣子…
林永生見左宗棠只顧端著茶盞不說話笑瞇瞇的打量著自己,心裡有點發毛。嘴上卻不知為何忍不住道,
「老大人…如何像看佳婿那樣盯著晚生?好叫老大人知道,晚生祖上也是福州侯官人氏,祖父算起來還是文忠公同輩林氏族人。漂洋過海去了法蘭西謀生,
晚生出生於1846年9月。按著你們的曆法來算是道光26年七月二十三…對了,其實我和諸葛孔明是同一天生的…
晚生屬馬,八字是丙午年丁酉月丙午日葵巳時,至今虛度二十一春秋,尚未婚配,有葉落歸根之願,老大人若願意替晚生做媒,感激不盡!」
林永生自己都未必明白為什麼在大清的封疆大吏閩浙總督面前居然毫不見生,一張嘴居然義正言辭的說了這麼一堆話來…
左宗棠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自尊心極強的左宗棠即使在屢試不第落魄的時候,當年也頗得林則徐的推崇,名滿天下的林則徐對左宗棠十分器重,
道光二十九年兩人曾在長沙徹夜長談,對治理國家的根本大計,特別是關於西北軍政的見解不謀而合,林則徐認定將來「西定新疆」,捨左君莫屬,特地將自己在新疆整理的寶貴資料全部交付給左宗棠,並且當面稱左宗棠有轉世諸葛亮之才…
後來,林則徐還多次與人談起這次會見,極口稱讚左宗棠是「非凡之才」、「絕世奇才」,臨終前還命次子代寫遺書,一再推薦左宗棠人才難得。
這會兒眼前這個法蘭西華裔墨西哥世襲男爵前一秒鐘還是個知書達禮的世家子弟的做派,一轉眼居然自己替自己做媒起來,不但稱自己是林則徐的族孫,連生辰八字都一併奉上,還聲稱自己和諸葛亮同一天出生…
就等著我左宗棠替他做媒牽線…這哪跟哪啊?大清國的讀書人基本都是儒家子弟,講究的是知書達禮,哪有第一次見面就敢在長輩面前替自己說媒的?這不是開閩浙總督的玩笑麼!
左宗棠臉色尷尬了半天,這一巴掌還是沒拍在桌子上,勉強穩住心神,問道,「林小哥說笑了…若說祖上是福建侯官人氏文忠公的族人,不知可有去林氏宗祠尋根問祖查查族譜…
至於說媒那自然好說…好說…不過林小哥現在到底算我大清人氏,還是法蘭西人?或者墨西哥人呢?這年頭,若不肯認祖歸宗光想著幫洋人欺負自己同胞的話…只怕那家大人都不敢招這樣的洋女婿吧?」
閩浙總督對林永生缺乏禮儀教化是有心理準備的,雖然他是華裔,但畢竟一直在海外洋人的地界裡長大,眼前這麼一位飛黃騰達暴發戶一樣的墨西哥男爵能說一口流利的福州話已經是大清和自己的福分了,
指望他知書達禮尊崇中華禮教顯然有點過於苛求了,看眼前這位主,倒頗有洋人直來直去的做派,想什麼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