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興的話,絕對不是在誇唐凱麗。
我們也全都聽出來,這話不簡單。可以說,那時候,我們的思路馬上被陳永興牽引過去。每個人都開始懷疑,唐凱麗一早就看出來船老大的夢遊和喝酒有關,所以才讓他戒酒,那麼昨天晚上,船老大喝酒的時候唐凱麗也在現場,她為什麼不制止呢?
唐凱麗看著我們疑惑的目光,有點不自然了。沖陳永興大喝:「你瞎說什麼?只是巧合而已。難道我要用一個整天爛醉如泥的人做事嗎?我當然需要他時常醒著。」
陳永興嘀咕了一聲:「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承認了又何妨?」
唐凱麗勃然大怒:「你再胡說?老娘還不是為了給你治病?」
陳永興不說話了,低下頭,一言不發。
青龍捅了捅我,小聲說:「這個陳永興不傻呀。看著挺呆,但是心眼真不少。」
我撓撓頭,思緒混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三個老頭忽然發話了:「完了完了,警察來了,咱們要被堵到屋子裡了。」
隨後,我聽見院子裡一陣腳步聲。
我心說,這下可壞了,如果真的是警察,我自己逃跑應該沒問題,這拖家帶口的,又是老又是病。
正在想著,外面的人推門進來。原來是鐵蛋和楊念魂。
我看見這兩個人,懸著的心放下來,一股親切感湧上心頭:「怎麼樣?」
這兩個人搖了搖頭:「沒找到。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告訴他們:「船老大死了。」然後把情況簡明扼要得說了說。
鐵蛋臉上不起波瀾,看似漫不經心得應了一聲:「死了就死了唄。咱們吃飯,歇一會上車了。」
唐凱麗去廚房收拾了。我們個個心懷鬼胎,誰也不說話,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著瞎想。
一會的工夫,飯好了。
飯桌上,唐凱麗問我們:「你們要走了嗎?」
我點點頭。
唐凱麗說:「我不走。」
我有點詫異:「你不走?」
其實這時候,經過兩天的磨合,我也基本上接受了唐凱麗是我媽這個事實了。所以現在聽見她說不走,實在是有點詫異。
但是看見她斬釘截鐵,一副肯定不聽勸的樣子,我也就懶得自討沒趣了。
唐凱麗接著說:「永興,還有這幾個老頭也不走。」
我說:「既然你不走,他們留在這也好。我們這幾個人東跑西竄的,帶著他們沒準死到半路上。不過,桃花媽我得弄走。」
唐凱麗嗯了一聲。
吃過了午飯,看門人站起來,衝我們一抱拳:「我先走一步了。」
我們全都站起來道別,說了兩句場面話,也就算了。沒人問他去哪,因為沒人關心。我們這些人,亂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會在哪,哪還有心情管別人。何況,看門人也算不上我們的朋友。只不過認識了幾天,一塊做了些事罷了。我們幾個商量事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躲著他。如果他跟著我們,那才叫麻煩。
吃過午飯,人就容易犯困。鐵蛋等人很快就歪在床上睡著了。
我拍了拍青龍,這小子果然還醒著呢。然後叫上楊念魂。我們三個悄悄走出來。
如果說真正信得過,還得是我們三個。
我說:「咱們這就要走了。我覺得走之前,最好商量商量。」
楊念魂說:「有什麼好商量的,信誰不信誰心裡還沒個底嗎?」
我說:「就是因為信你們,所以有的事,還是問清楚了比較好。前幾天一直在刀尖上過日子,稍不注意就扎個透心涼,所以有些本來就想問的事一直沒問。現在,總也該問問了。」
青龍看著我:「大力,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兜圈子了?你以前可不這樣啊,有什麼說什麼的脾氣,你怎麼越來越鐵蛋了呢?」
我說:「你既然知道我在說什麼。那你還嗦什麼?老實交代吧。」
青龍撓撓頭:「你是不是想問我,體內那只蜈蚣的事?」
我點點頭:「你的名字絕對不是偶然的,和蜈蚣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淵源。」
青龍嘖嘖有聲:「就你這文化程度,還背上詩了?」
我說:「別說詩了,楚辭我也會背,有空了要多少有多少。但是現在,你告訴我,怎麼回事。」
青龍撓撓頭:「你信我不?」
我說:「你這不是廢話嗎?我要是不信你,還把你拉出來幹嘛?逗我自己玩?」
青龍鄭重其事得說:「你要是信我我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說:「啥?青龍,你可不能這樣啊。」
青龍說:「你看吧,我說了你又不信我。我這個名字是老大幫我起的,我真不知道還有這個來歷。我也不知道我身上怎麼有只蜈蚣。哎呦,等見了老大你自己問他吧。」
我問楊念魂:「他說的真的假的?」
楊念魂忽然表情緊張:「大力你可別亂咬啊,我可不是他老大,我怎麼知道?哎,青龍,你那老大是那個老鼠臉吧。」
我說:「楊念魂你別在這打岔,你不是號稱心無雜念,洞察一切嗎?」
楊念魂瞪著眼:「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個?我心無雜念嗎?」
青龍一副同情的樣子看著我:「大力,你還不知道?自從上次在禁地,咱們四個吸收了那兩枚丹藥之後,楊念魂一直沒有再換過魂魄,你難道沒注意到?最近一直是這個二了吧唧的楊念魂撐著。」
楊念魂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和青龍過上兩招。
我攔住她:「你現在這樣子也不錯。既不古板,身手又不錯。哎,精神分裂治好了估計也就是這樣的。」
青龍還在挑事:「就是蠢了點,智商還不如三歲小孩。」
這下我再也攔不住了,楊念魂怒火上撩,我再攔著恐怕連我也得挨揍。於是我笑嘻嘻退開。這倆人打個鼻青臉腫,關我什麼事呢。
我正在一旁看好戲,忽然有人在我身後說:「同志,你好。」
這年頭還能用這個稱呼的,八成是警察什麼的。我腦子裡轉的飛快。八成是殺人的事暴漏了。不好,院子裡破棉被下面還蓋著船老大的屍首呢。
我在一瞬間想到了各種可能。過一會,我是招呼大家逃走呢,還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了警察算了。但是濫殺無辜不是我的作風,我豈不是成了鐵蛋了。
我猶豫了幾秒種,始終沒有得出答案,只得轉過頭來,走一步看一步。
我身後站著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年輕的漢子。兩個人都是一派儒雅的樣子,一副很乾淨的打扮,站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我心想,看這倆人的打扮,絕對不是鄰居來這裡串門的,八成沒什麼好事。沒準就是便衣警察喬裝打扮。
我還沒開口,那老者禮貌的說了句:「小同志,請問唐凱麗在這嗎?」
我點點頭,指了指那間屋子。
兩人道了一聲謝,進去了。
楊念魂和青龍一人一個熊貓眼走過來:「怎麼回事?」
我說:「找唐凱麗。」
楊念魂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智商高,並不像青龍說的一眼望到底,沉吟道:「我看這兩個人不簡單,不會是警察吧。」
青龍說:「哪啊,我看這倆人來頭更大,你們說,他們和後來佔領精神病院的車隊有沒有什麼關係。」
我說:「不能吧。他們手這麼長?距離這麼遠都能找過來?」
我們三個正要跟進去看看,陳永興走出來,拉這個臉衝我說:「大力,你媽叫你。」
我聽這話聽著彆扭,不過,還是走進去。
唐凱麗看見我,一把拉過去,對著那兩個人說:「這就是我兒子。」
那老的說:「我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剛才忙著找你,顧不得說。」
我問唐凱麗:「這是誰?」
唐凱麗說:「這就是當年幫著媽接生的醫生。當時我難產,眼看就要死了,幸好又遇見了他,這才母子平安。」
我撓撓頭:「我只聽說過接生婆,怎麼男的也能替人接生?」
那老頭哈哈大笑:「我可不是專門給人接生的。只不過走到路上遇見你媽,不能見死不救,這才出手。」
唐凱麗對那老頭說:「我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拜訪你,這就要走啦。」
老頭說:「我知道,你一直住在土地廟。前兩天聽見土地廟失火。我正好出診,走到這裡,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唐凱麗點點頭說說:「就是因為土地廟失火,這才忙著找著新住處。」
老頭倒很熱情:「姑娘,二十年前我都有孫子了,你在外漂泊。現在我孫子都要娶媳婦了,你還在外面飄。這麼漂泊不定的,何時是個頭啊。你要是沒地方去,乾脆去我們家,就安定下來。」
我站在一旁,聽他們兩個嘮嘮叨叨。也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候,鐵蛋走過來,身上背著個包袱:「走吧,媽也認了,接生婆也見了。早點上路吧。」
唐凱麗見我們要走,滿眼的捨不得。忽然回頭對那醫生說:「本來我打算跟著兒子一塊走的,只是有這麼一大攤子人。個個要我照料。」
那醫生聽出唐凱麗的話外之音:「這個好辦,讓他們住在我家也行,你們母子團聚,一塊走路也好。」
我見唐凱麗臨時變卦,很是突然,不由得有點不踏實。總覺得剛才出了點什麼事,左右了她的決定。
這時候,那三個老頭先叫起來了:「大仙,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誰,誰按時給我們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