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面色緋紅,看起來神采飛揚。|
青龍輕輕咳嗽了一聲:「有話趕緊說吧,老婆婆不行了。」
我一聽這話就慌了。老婆婆這一生肯定不尋常,我有很多事要問,但是千言萬語湧過來,又不知道問哪一句。
這感覺就像是考試還有十分鐘結束。但是還有大半面卷子沒做完。要真是考試,老子把筆一扔,不做了。但是現在,人死不能復生,連作弊的可能都沒有。
老婆婆看了看我們,突然指著八嬸身後說:「小翠,你怎麼在這裡?」
這話聽得我心裡一抽。小翠就是徐娘。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難不成冤魂不散,順著這些籐蔓找過來了?
其實不光我,我們所有人都有點害怕。青龍舉著手電衝著八嬸亂晃,八嬸滿臉緊張。愣是沒敢回頭。
八嬸後面是正在漸漸變得枯黃的籐蔓,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八嬸見我們看來看去,每個人都一臉凝重,誰也不說話。不由得有點緊張,問道:「怎……怎麼樣了。」
這話嚇得我一哆嗦,差點尿出來。這根本就是徐娘的聲音啊。
青龍臉上滿是汗:「冤有頭債有主啊。小翠,不不不,大嬸,可不是我害得你啊。」
只聽得身後撲通一聲,楊念魂已經坐倒在地上了。
我們幾個看著被附身的八嬸。八嬸緩緩向我們走過來。突然猛地轉身,撲通一聲,沖牆跪下了。扯著嗓子喊:「小翠啊,咱倆是平輩,姐姐今天跪你,已經給足你臉兒啦。咱們自己人,千萬不要窩裡鬥啊。」
我一聽這大嗓門,立刻放下心來。對八嬸喊:「你剛才學人家小翠說話幹嘛?這黑燈瞎火得,嚇死人了。」
八嬸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你們嚇死我了。我嗓子有點干而已,你們也太緊張了,怎麼就給聽成小翠了。」
我說:「在這麼個地方,擱誰誰不怕?你說的倒輕巧。」
八嬸指了指我身後:「你看人家柴教授和阿進就沒事。」
我回頭,看見阿進和柴教授根本就已經嚇呆了。
青龍揉了揉太陽穴:「全怪老婆婆啊。說的太嚇人了。迴光返照吧她。」
對!老婆婆!我們在一瞬間全都醒悟過來。呼啦一下圍上去。
老婆婆腦袋歪在一邊,已經斷氣了。
對不起,老婆婆。你這一生叱吒風雲。沒想到,臨死的時候,你身邊的人不是在專心聽遺言,而是在捉鬼。
八嬸語聲哽咽:「把老婆婆葬了吧。」
我說:「特殊時期,一切從簡吧。這麼個地方,還怎麼葬?」
青龍指了指石頭上的凹槽:「這裡不有個現成的棺材嗎?」
我們想想也對。把老婆婆放到那石頭上了。
這事情真是諷刺。幾分鐘前還誰也不願意躺這個地方。現在,它卻要成為老婆婆的長眠之地。
八嬸把老婆婆放進去,畫蛇添足得想蓋上些枯籐。
我攔住她:「老婆婆就是被這玩意害死的。你把它們蓋到上面。她能閉眼嗎?」
八嬸想想也是,點頭同意了。然後開始沒完沒了得整理老婆婆的遺物。
我跑過去看桃花。
桃花仍然躺在那個角落裡。很安靜。
我把她的頭髮理順到腦後。桃花雙目緊閉,胸口起起伏伏,似乎睡得很安詳。我見她臉上有血斑。於是想拿塊布把血斑擦去。
桃花不嫌我髒,不代表她不嫌自己髒。
我在身上翻了幾遍。除了一條褲衩,再也沒有別的布了。而我也不敢拿這東西給桃花擦臉。不然讓別人看見了不好解釋清楚。
我搓了搓手,開始用手擦。沒想到那些血跡觸手很硬,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污血結痂了,但是很快我就不這麼認為了。這個硬度,不是血痂。
「青龍!」我大喊一聲:「把手電拿過來。」
青龍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你別在這裡拔,大出血了就完了。」
我接過手電,用手電照桃花的臉。
我自己摸那些血痂。這東西,怎麼有點像鱗片?
我想揭下一片來,但是它和桃花的臉粘的很緊。我稍微一使勁,桃花的臉猛地一抽,但是她還是沒有醒過來。
柴教授和阿進剛剛緩過神來。見我們圍在這裡,也都湊過來。
青龍說:「教授,剛才你也太差勁了,怎麼嚇成那樣?」
柴教授說:「我不是嚇得。這一路太累了。老毛病犯了,靠牆歇會兒。」
青龍說:「你就別謙虛了。你看看你們這一窩人。一個蒙人的教授,一個燒鍋爐的,一個狗屁不會的大學生……誒?劉大拽呢?」
阿進討好青龍:「青龍哥,他在那躺著呢。」
劉大拽躺在地上,身上蓋了一層枯樹籐。也不知道死了還是活著。
青龍對阿進還真是看不上,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柴教授蹲下來看桃花,說:「我在牢裡的時候,時常缺醫少藥,那時候,我還是學了一些醫術的。」
我說:「你叔叔不是柴建功嗎?你坐牢還缺醫少藥?」
柴教授長歎一聲:「那年頭,有什麼不可能的。」
然後,他接過青龍手裡的手電筒,翻開桃花的眼皮往裡面照。
突然,柴教授手一哆嗦,手電筒掉到地上滾出去老遠。他本人也哆哆嗦嗦往後退了兩步。
我問:「怎麼了這是?一驚一乍的?」
柴教授指著桃花說:「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我心裡一沉,桃花的眼睛怎麼了?
我把手電撿起來,翻開桃花的眼皮。
眼前的景象,即使我看見了也難以接受。桃花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上長了一層半透明的膜。桃花的眼睛怎麼了?我隱隱覺得,恐怕不止是眼睛那麼簡單。
我正要仔細看看清楚。手電的光卻越來越暗淡。終於,陷入一片黑暗。
我在手上磕了磕,但是它始終沒再亮起來。
這手電一路上這麼坎坷,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我們坐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這裡不是我家後院。想從這麼個地方摸黑出去,好像不是很容易。
我問青龍:「你還記得我們來時候的路嗎?」
青龍說:「你是指哪一段?從北京到河南,還是從千眼井到荒山?還是從荒山到……」
我說:「歇著吧,我不問了。」
我們全都坐在黑暗裡。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好了。
這地方躺著一個死人,還有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實在不是個歡快的地方。我想盡快把桃花弄出去,但是不知道路。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哎,我說。」
我還沒說出話來。就聽見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向夏天被曬裂了的木頭。
柴教授大喊了一聲:「不好。那塊石頭裂了。」
八嬸急了:「什麼?老婆婆還在上面躺著呢。」
我說:「你別管什麼老婆婆了。這時候最應該操心的不是老婆婆。柴教授,這石頭裡應該沒住著什麼東西吧。」
柴教授在不遠處的黑暗裡:「不知道啊,我……啊……」
柴教授的話沒說完,我就聽見他突然啊了一聲,然後再也沒有聲音了。
我心說柴教授被暗殺了?
看來石頭裡的東西很厲害啊。我閉上眼睛,努力控制著我的身體。鼠毒再次發作,我隱隱約約看見黑暗中一道白光,正向我竄過來,快的像一道閃電。難不成裡面住著一條蛇?
視野越來越亮,但是還沒等我看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不是蛇。它就已經竄到我的腳下。
我連忙跳起來避開,但是它忽然瞬間脹大了好幾倍。我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向下掉下去。
麻痺的,這是條裂縫。
我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大喊道:「青龍,拉住桃花。」
然後,我只覺得周圍好像有鞭子在抽我,一陣火辣辣的疼。
我瞬間反應過來,伸手抓住一大把,是剛才那些枯籐。然後,整個人懸在半空。
我環顧了一圈。這裡白濛濛的,但是看不清楚是什麼地方。腳下不知道還有多麼深。但是我不敢鬆手。
一會的工夫,上面辟里啪啦得掉下很多土來。我冷不防被灌了一嘴。
我低頭,然後覺得後腦被什麼東西擊中,腦袋嗡的一下。我瞬間意識到,不好,上面的石頭掉下來了。
我剛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塊大石頭狠狠砸在我身上,把我砸得差點吐了血。整個人向下掉去。
我兩手在空中亂抓,不時有枯籐被我抓在手裡。然後辟里啪啦得斷掉,把我的手掌蹭出血來。
好容易抓住一把結實的,又被不斷掉落的石塊砸到身上。
只聽得上面青龍大喊:「貼著牆,貼著牆就砸不到了。」
我大聲喊:「青龍,你拉著桃花沒?」
青龍大喊:「你放心吧。」
我稍微放心了些。又問:「阿花呢?」
青龍說:「誰有工夫幫你看著蛇?你那條蛇和桃花加起來得有二百斤。我有心拉著,拉得動嗎?」
這時候,楊念魂在上面喊:「阿花在我這呢。」
我大喜:「你走路都不穩,還拉著阿花,難為你了。」
楊念魂難得的沒有說髒話:「不是我拉著阿花,是它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