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煜關了音頻的文件夾,鼠標繞了一圈,停留在了照片的文件夾上。
他輕輕一點,畫面就打開了,桑紅曾經設計的是照片幻燈播放的模式,於是宋書煜打開之後,就看到了第一張照片——那是林青燃剛剛病好,為了慶祝桑紅考上大學,一家人去給桑紅買衣服時,桑大偉給她們母女倆拍攝的,桑紅後來有了手機,就把那照片拷貝到自己的手機裡了。
宋書煜點了暫停,這應該是桑紅在認識他之前的照片吧。
他帶著一絲陌生感,客觀地審視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林青燃和桑紅並肩站著,胳膊挽著胳膊,桑紅的頭微微地側向媽媽的肩膀,那笑容純澈,堆著滿滿的喜悅,他從來沒有見過桑紅穿著潔白的連衣裙,頭髮被梳成兩根小辮的模樣,雖然那兩個小辮子只有三寸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有了小辮子風格截然就不同了,那純粹是一個乖巧甜美的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小女孩。
林青燃的臉有著病人輸液太多而造成的虛胖,可能是長久不笑,臉上的笑容看著很勉強,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點,讓人能確定她在笑,她所有清麗的痕跡只保留在眼睛裡,那眼神太過靜默,讓她的表情看著更加的耐人尋味,彷彿有點百感交集的模樣。
聽秦洛水說她很多年都沒有下過樓了,看著模樣,應該是做完手術之後,第一次上街吧。
一般人如果十多年不下樓,每天看到的只有兩張面孔,會不會鬱悶到失語?
林家的遺傳基因真的很好,那麼虛弱的一個病人,短短半年多的康復期,竟然就絲毫看不出之前漠然落魄的模樣,他想著幾個月前在林家看到的林青燃,儼然已經是一個標準的大家貴婦的氣質了。
再想桑紅,遇到他的時候還青澀得動不動臉紅窘迫得只會擰著自己的小手指玩,她的青澀氣幾乎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消失了,然後就越來越接近他所喜歡的成熟女人的類型模樣了。
她日常閱讀的書籍穿得衣服吃的食物用的化妝品,全部都是他一手打理的,他竟然從來都沒有問過她是不是喜歡,看著她明麗優雅地一天天地成熟的模樣,他曾經很驕傲,她和自己站在一起顯得多麼般配。
這一點桑紅和林青燃很像,她們的適應能力快得驚人。
看著溫柔可親,可是骨子裡都是很有個性和思想的人,他想到第一次到飛機場去接林青燃夫婦的時候,林青燃夾槍夾棒的一番話,說得他啞口無言。
那時候並沒有林玄玉做她的後盾和靠山,但是,她依然不卑不亢地擺著岳母的架子,對他挑剔至極,又想到後來桑紅出事之後,他竟然徹底再沒有見過林青燃一面,聽人說,她有些精神不正常,總是說桑紅沒有出事,只是出去玩了,早晚都要回家的。
現在看來她哪裡是瘋了,不過是太瞭解自己女兒的心性和本事了,相信桑紅不可能輕易就被人害了,說來好笑,這件事至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這樣想,她甚至堅決不主張舉辦葬禮,迫於外界輿論的壓力,林家當然得辦理喪事,於是,林青燃堅決拒絕參加。
這是一個固執又可愛的老女人。
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可好?知道桑紅活著,然後尚未見面之際,又生禍端,那脆弱的心臟是不是經受得起這樣的大悲大喜、跌宕起伏?
她一定不會想看到他,他的出現,不停地給桑紅帶來滅頂之災。
宋書煜搖搖頭,不讓自己去想這萬千的阻力,關鍵的人還是桑紅,她是不是還愛他,是不是願意跟他走,這是他迫切需要考慮的問題。
他記起來和他真實地生活在一起的桑紅,見到他的時候歡天喜地,有她的家是那麼的有生機有意思,這些都是在他失去之後才意識到的,她的歡喜只有在他出現的時候展現,可是,看不到他的時候,她是如何度過的?
他想到自己扼殺了她的事業,是多麼的殘忍,當她的生活裡變得只剩下一個他的時候,他卻依然沒有任何改變,依然是個工作狂。
「她一定覺得和我在一起很悶吧!」某人自言自語。
回想那天在攝影圖片展上看到的桑紅,她笑得坦然自信,身邊圍了那麼多喜歡她,把她當做朋友的不同國籍的人。
這離出事不過只有四個月吧,她竟然就又在異國他鄉,開闢了屬於自己的朋友圈,如果宋書煜知道,這個朋友圈不是她主動融入的,而是那些熱情的傢伙積極主動地往她身邊靠攏,不知道是不是更加的鬱悶?
宋書煜模模糊糊地想起來,秦洛水曾經告訴他,那個妞兒是一塊寶,你多少有點耐心,她就會給你不盡的驚喜。
秦洛水那妖孽看人果然夠準,這丫頭是他無法看透的,不過,她給他的不盡的驚喜,他深有體會,雖然每一次都是玄而又玄,但是化險為夷之後的甜美滋味,讓他覺得一切都值了。
他曾經覺得桑紅能一天天地變得耀眼,是和他的悉心培養分不開的,她無論做什麼學什麼,總是遠遠地超出他的預期範圍,完成得無懈可擊。
現在他明白了,桑紅身上承載著他的夢想,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夢想,對,她對能讓自己完美和強大的知識或者技能,充滿無限的嚮往。
所以,他稍微一點撥,她就能舉一反三,不是他點撥得好,而是她探究的*太過強烈,毅力太過堅韌,她就像一塊海綿,對知識的吸收,就像對水一樣,無論多少都能浸潤到她那不可思議的小腦瓜裡。
她在失望絕望之際,轉身離開了他,他以為會在異國他鄉的一個陰暗的房子裡看到一個幽怨的眉目如煙的小女人時,她用她鏗鏘有力的生命力,向他展示了她頑強的韌性和生命力。
這不啻於當頭一棒!
他的心裡到現在還是充滿著不可置信——她是那麼的有魅力,離開他的威壓範圍,她活得如魚得水,自信明朗。
她現在事業正如日中天,想要再讓她跟自己走,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過上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她一定不會同意。
他自己也覺得不可能,籠中的鳥兒之所以願意呆在籠中,那是因為已經被馴化了,可是,這樣一個性格明銳到尖銳的女孩子,她是無法馴化的。
他能提供給她的東西和林家相比,只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愛情和身體的吸引。
只有他的愛能讓她心甘情願地放棄一切呆在他身邊。
他不由想到了山洞裡那個狂亂的夜晚,她欲迎還拒的嬌羞模樣,他們彼此習慣癡迷對方的呼吸和熱情,很快就能感受到融為一體的瘋狂快感,她爬在他身上眼神迷離的嬌弱,她滾燙的面頰和纏繞著他的肢體,她蜷縮在他懷裡的恬靜呼吸,都讓他確定一個事實,她是他的,永遠都是。
宋書煜繼續往後翻看著照片,他發現這個小丫頭一點都不喜歡自拍,她相冊裡的照片,最多的還是他的面孔,他的手機裡的照片,她幾乎算是唯一的了。
這讓他一點點地堅定了自己的心,無論前方有多少險阻,他都會努力地衝過去,重新獲得她的愛情、她的信任。
王小帥聽到他叫人的聲音進來的時候,看到宋書煜滿臉都是振奮和熱情,不由也笑了:「頭兒,看完了?」
「我想請你去見將軍,最好能把咱們留在甜水鎮周邊小城裡的人探知到的偷獵團伙的線索,整理出來送給將軍,讓他穩穩地拿到政府的扶植基金和最佳僱傭兵團的榮譽,然後把老軍醫幫我請來。」
宋書煜說著,他覺得自己現在最揪心的就是桑紅的病情,這些都和他與將軍的交情分不開。
「已經有人在整理了,很快就能出來,你猜有什麼新發現?」王小帥一不小心也開始吊胃口了。
宋書煜眼角涼涼地一瞥,他立刻嘿嘿笑道:「有人看到趙長風和趙乾坤了。」
宋書煜一聽趙長風的名字,一切推測自然都浮出水面了。
「他們現在呢?」宋書煜問。
「三天前已經從m國西部邊界進入加拿大,離開時一臉的淒然,此刻已經回到國內了,別擔心,咱們的人都在等著他,各種證據都搜集的有。」
王小帥說著,看到宋書煜瞇了眼沉默不語。
看他不接腔,王小帥連忙繼續道:「那些現場的碎肉,將軍交給國家檔案局從指紋和dna上鑒定,確定死去的人是趙乾卓。」
「趙乾卓?趙長風家的那個老大兒子?」宋書煜顯然有些吃驚,趙乾卓能和國家偷獵團伙聯繫,看著還是一個小頭目的模樣,這實在讓他意外。
「就是他,咱們得到的準確信息是三年之前,他因為臥底染上毒癮,進入戒毒所,後來就沒有什麼消息了,估計是從此一蹶不振;
我已經問了負責搜集他資料的人員,那人說覺得趙乾卓的前途從進入戒毒所就已經注定了,沾上那玩意兒的人,壓根兒就不可能完全擺脫毒品的誘惑,他的前途也就此完結,不可能給咱們帶來多大威脅,所以就沒再關注補充。」王小帥解釋。
「是他就能夠理解了,什麼人能夠在咱們警衛連的手下支撐那麼久?他是趙家後輩裡邊最有手腕最能下狠手的傢伙,可惜了,為洋鬼子流血流汗,最後落得這樣淒慘的下場。」
宋書煜的臉上有些惻然,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畢竟他們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關係。
「有件事很奇怪,趙乾卓被查出身份,但是因為整個團伙就剩下一個活口,正處於調查關鍵期,並沒有對外公佈,但是警察局裡刑偵組收集到的一大魚皮袋子的肉塊肢體,在當天夜裡被人盜走了。」
王小帥也一臉疑惑。
「呵呵,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那麼大的偷獵團伙,沒有得力的內線怎麼可能?估計是有人花錢弄出去了,將軍的人已經介入進去,這不是正好多了一條立功的線索?」
宋書煜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想來趙長風一定是知道兒子慘死的消息了,這老貨賊心不死,心狠手辣,現在終於害得兒子落到屍骨無存的慘狀,嘖嘖,不知道那心理是不是後悔。」
王小帥說著風涼話,想到那個乘著飛行器的傢伙,竟然捨得對著自己的臉開槍,這份勇氣真是罕見,可惜,現在的時代,確定一個人的身份,那途徑實在太多了,除非他沒有從娘胎裡生出來,不然,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消失。
「好了,估計他會把所有的恨都記到我的頭上,隨便他,回去自然有人和他算賬;
現在你感覺過去幫著整理一下,盡快預約,那老將軍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記得請老軍醫過來。」
「放心,我這就去忙;
至於請那老軍醫,這個容易,我只說你一定要復檢出院,他就會跑過來的。」王小帥大大咧咧地說著,讓宋書煜不用操心。
「你隨便,只要能讓他過來就成。」宋書煜隨意地擺擺手,讓他出去忙了。
再說秦洛水從宋書煜這裡離開,一刻都沒有耐心再等,直奔桑紅所在的醫院,路上看到花店,想了想還是買了一束花。
他在桑紅所在病房的通道口被人攔住了,直接就改口說要見林汗青。
那保鏢中有兩個恰好是當日跟著林汗青一起去甜水鎮的,見過秦洛水,看到他也很熱情,直接就把他請到一邊林汗青的房間,林汗青自從桑紅來到這裡,就也在這裡安營紮寨了,他除了憂慮桑紅的病情之外,還需要考慮明天林玄玉和妹妹林青燃就要來了,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說桑紅受傷這件事。
尤其是林青燃昨天晚上說出國手續辦好時那急切驚喜的聲音,讓他覺得她要是來到醫院看到桑紅那昏迷不醒的模樣,會不會直接就誘發她的心臟病?都是這該死的宋書煜,他不出現紅紅好好的,他一出現,就把人給害到這麼慘的境地。
看到秦洛水過來,林汗青依然眉頭不展,他的視線滑落到秦洛水抱著的那束花上,更覺得刺眼,瞬間一臉的不悅,抬手摸摸光頭:「秦總,有什麼事嗎?」
聲音很乾脆,不打算多談的模樣,在他看來,這傢伙不過又是宋書煜派來打探消息的,前兩天那個王隊長手段用盡,讓人不勝其煩,那個剛剛回去,就又換了一個過來,真煩死人了!
「桑紅的傷勢怎麼樣了?」秦洛水一臉惻然地問,他當然看到林汗青的視線和厭惡的角度,隨手把手裡的花遞給一邊的弟子,示意他拿出去。
林汗青點頭:「不好。」卻並不往下說。
「我能看看她嗎?」
「重症危險期,不能見客。」林汗青拒人於千里之外。
一陣尷尬的沉默。
「我有個想法,你要是覺得不好聽,就可以當做沒有聽過。」秦洛水耐著性子陪著笑臉。
林汗青雙臂環抱,冷冷地看著他,那拒絕的姿態十分明顯。
他這是什麼意思,遷怒嗎?
應該是,畢竟他是宋書煜的朋友,這個身份,輕易就會讓林玄玉把火氣衝著他來發。
秦洛水知道,他現在要是敢提起宋書煜一個字,估計直接就會被亂拳打出去。
在林汗青的威壓下,秦洛水有些緊張,他艱難地重新整理了思路,開口道:
「聽說桑紅醒了,只是沒有個人的意識,撞傷的頭部,讓我這外行人看,只是皮外傷,估計造成這種狀況的是腦部的神經受到了淤血的壓制,可以稍微等等,桑紅的身體很棒,又年輕,相信她自己能抵抗過去,等淤血吸收得差不多了,她估計就會恢復如初了;
再者,m國的有關腦神經研究之類的科研機構很多,可能會有你迫切需要的新藥,你是不是可以試著向他們求助?」
秦洛水說得很誠懇。
「新藥?向科研研究機構求助?讓那群該死的屠夫一樣的傢伙把可憐的丫頭當成試驗品,小白鼠一樣折騰嗎?」
林汗青顯然這幾天被桑好的狀態折騰得筋疲力盡,醫生不停地變化著醫療方案,卻絲毫都沒有效果,看著那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小臉,林汗青覺得自己要崩潰了,說話自然也是克制不住的心浮氣躁。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累了,好好休息,桑紅現在能憑仗的就是你了,你這樣會影響到身邊所有人的情緒,愁雲慘淡的,她不過是短暫的昏迷而已,現在的醫學條件這麼發達,你怕什麼,她好起來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好了,秦某這就告辭,過兩天我會再來看她。」
秦洛水說玩灑脫地拱拱手,轉身就走了出去。
林汗青沒想到一直綿軟賠笑的秦洛水會說出這番綿裡藏針的話,還給他一個拂袖而去,不由愣了一下,而後失笑地摸摸光頭,看看身邊的弟子:
「什麼態度!我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狗屁!我什麼時候累過!還說什麼愁雲慘淡的,我的臉上愁雲慘淡嗎?」他說著歪著腦袋指著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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