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國同行熱衷於製造刺殺這一事實不同,黑手會的憤青殺手們是抱著「七生報國祈戰死」、「不獨立毋寧死」的決意行動的,雖不至於像熱衷人體炸彈的阿薩辛派那麼瘋狂,但行動中往往帶有濃厚的「特攻玉碎」色彩,這次也不例外。
向車隊投擲炸彈,從室內發射康格裡夫火箭彈,偽裝成歡迎的市民上前近距離槍擊或者用塗了毒藥的匕首行刺,爆破大橋,從高處狙擊——傳統的和現代的手段一應俱全。但要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又是由體貌特徵明顯與原住民不同的異種族實施,這就意味著無論行動成敗與否,刺客們都不可能逃出生天,他們只能在自殺、被當場打死、審判後被處刑——這三種結局中選一個。
沒人對此感到不滿或恐懼,他們的胸膛被神聖的使命感和高亢振奮所填滿,不可救藥的激情在體內猛燃,年輕的刺客們迫切盼望著目標盡早出現,以便實現一項偉大祖先們都不曾達成的歷史功績——再次引爆人類與獸人之間的大戰。
之前兩大陣營在裡加要塞的攻防戰一度給予貓族這樣渴望獨立、苦於實力不足而一籌莫展的小部族以希望。在他們看來,人類固然是邪惡的異教徒,但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熊族明顯更壞。如果異教徒和毛熊相互廝殺到兩敗俱傷,那當然最好不過。如果無法達成此種理想狀態,那麼損耗熊族的實力。讓毛熊們顧此失彼也不錯。無論怎樣,只要戰爭拖得越長,他們距離實現獨立的機會就越接近。
不過讓這些懷揣獨立之夢的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們臆想中曠日持久的對壘消耗居然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閃電般的結束了。當知道阿爾比昂和公國簽訂停戰協定時,黑手會和白手會的幹將們當時就凌亂了。
不應該這樣結束,絕不能就這樣結束。
在悲願達成之前,動亂和紛爭絕不能就這樣平息,如果動亂結束了,那麼親手製造一個新的動亂就好。為了實現偉大的目的。祭品總是必須的。
抱著這種邏輯。黑手會決定針對查理曼王族下手,只要奉上「王族成員被獸人刺殺」這一完美的借口,野心勃勃的查理曼勢必會採取行動,戰火將在北方重燃。一度停滯的事態將重新步入設定好得軌道。
「真是——可愛的夢想呢。」
立足於聖英格拉西亞教堂的尖頂。李林發出一聲冷笑。
無法實際體驗「可笑」的感覺。對所謂「夢想」也無法產生認同,更徨論人類那不合理有缺乏條理的「感情」。迄今對智慧生物的觀察研究記錄表明,這時候用冷笑應對似乎最為恰當——相比「憐憫」、「無視」之類的回應。冷笑更符合雙方的地位察覺,也更能讓對方產生「酸爽」的感覺。
此刻對象並不在他的面前,他也無從觀察對方是否真的感受到「酸爽」,但他大可斷言,這幫激進分子和他們的夢想、實現夢想的手段,全都愚蠢至極,且毫無價值。
小國利用大國間的矛盾衝突謀利,這是常有的事情,其中不乏成功的案例,亞爾夫海姆就是典型。但在少數成功者的背後,更多的是被捲進大國對抗的狂潮,死無葬身之地的倒霉蛋。至於用暗殺等手段挑釁大國的,那純屬自尋死路。
話說回來,貓族獸人為了報復毛熊,實現獨立建國,潛入卡斯蒂利亞暗殺查理曼王子……這件事光用聽的都覺得不可思議和腦殘了,就跟在諾門坎被露西亞揍得滿地找牙的「皇國武士」怨恨上和毛子簽訂《露獨互不侵犯條約》的獨逸志,下決心刺殺獨國元首一樣腦殘。
當然,其他人利用刺殺謀利的想法也一樣愚蠢,只不過貓族殺手們的想法最腦殘……
「腦殘這種病是無藥可救的呢,萬幸,諸位今後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智商了。」
嘴裡嘟囔著,視野內幾張年輕面孔的登錄名由「觀察」變更為「抹殺對像」。
「……鬼箭。」
隨著詠唱出術式名,瑪那組成回路,化為浮在q版李林面前的碟形術式陣列。
q版分身的實力沒有本體那麼恐怖,水平大致比羅蘭稍微強一點。不過承襲自本體的優越素質,有著出色的遠距離操作瑪那能力。能夠使用數公里之外的瑪那組成術式回路,非常適合遠距離搜索和攻擊——換言之,是偏向於偵察和狙擊的類型。
根據戰場經驗,來自感知範圍外的攻擊往往一擊斃命。不過和高等級魔法師對戰時,這條經驗論需要打點折扣。
五角等級及之上的魔法師能發動的術式之中,有好幾種能迴避物理層面偷襲的術式。依據魔法師的經驗、素質水平,除防禦攻擊外,有時甚至能鎖定攻擊者的位置,發起反擊。因此,防衛軍戰鬥手冊中明確要求:和五角和之上的魔法師對戰時,除非干擾粒子達到戰鬥濃度,或者有搭載光束兵器的機體在場。通常情況應避免正面衝突,使用狙擊手也應謹慎。
此刻,狙擊、干擾粒子、光束兵器都被擁堵的人群封住了,只要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或者自己打自己的臉,就只能放棄這些手段。不過,要想無聲無息間讓什麼人「意外身亡」,手段還是有不少的。
「鬼箭」正是為了應對這種狀況所開發的術式。碟形術式陣列射出的並非實體槍彈或能源光束,而是人耳無法聽到的低頻次音波,將聚焦收束後的的次音波直接打入人體,與心肺等臟器產生共振加以破壞。
由於聽不見聲音,也不發出煙霧和光芒。只要確實命中腦幹引發猝死,在當事人都無法察覺的狀況下,暗殺就完成了。之後就由熱心人把「突發疾病者」帶上早已配置完畢的醫療馬車,事情就能告一段落。
計劃、配置、目標全部就位,現在只差兩個人到場,狩獵便可以正式開始了。
bsp;一位是今天的焦點人物,眾多殺手覬覦的對象——第四王子夏爾.德.波旁。
另一位是在薩爾巴杜特區叱吒風雲的義賊、叛亂分子、卡斯蒂利亞人的英雄、提坦斯佔領軍的噩夢——「狐狸(zorro)」。
其實後者來與不來,結果都是一樣。再過一會兒,薩爾巴杜特區的抵抗勢力就將不復存在。只不過,讓卡斯蒂利亞人自己將他們英雄拉下神壇。將外國總督供上那個位置——這樣的衝擊畫面會讓勝利更加完美——李林的勝利。
「以人類的價值觀來說。這算是壞心眼吧?」
閉上左眼,淡漠的笑容沒有分毫變化。
他的行動不針對任何人,還沒露臉的「狐狸」,心潮澎湃的黑手會。潛伏在人群中的他國間諜。正在進入攻擊位置的反抗份子。藏身薩爾瓦多大教堂鐘樓內,身穿黑色長袍,用骷髏面具遮住臉孔的阿薩辛教徒——所有這些人僅僅只是「目標」。是促成目的的過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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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覺悟了嗎……)
低喃著自問,羅蘭的心中泛起苦笑。
從馬車內放眼望去儘是擁擠在街道兩側的人群,喧囂化為浪潮席捲過來,這是一副用群眾一詞就能概括的風景——就支配者的觀點來看。
男女、老幼、人種、種族、個性,全部都毫無意義,全部以同等的價值觀予以對待,就好像應對從流水線下來的零件,公平的加以區別,將之分配到應去的所在——這便是最為合理的治世手段。
誠然,這種觀點未免太過嚴苛無情,而且以一人的價值基準去衡量眾生是否合理,本身就有待商榷。然而,由「永遠正確」的李林提出、實行、取得成功後,想要反駁這套理論難免底氣不足,充其量也只能用「這是特例」來反抗一下。
為了反駁這個理論,他倡議建立特區,試圖摸索出一條能令各方接受的共存路線,通過實際展示,最大限度讓大部分人接受與異種族共存的理念。然而隨著李林和財團介入暗殺夏爾的陰謀,事態的進展開始和原先的預定脫節,或者說,正朝著李林式的規劃靠攏。
羅蘭清楚政治並不能用通常的倫理道德進行衡量,面對棘手的特殊狀況,勢必需要採取非常手段,縱然是骯髒不堪的伎倆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現實,要麼向其妥協,要麼被其壓垮,對此,他早已瞭然於心。
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沒有底線,也不代表急功近利的做法任何時候都通用,更不要說通過成功,潛移默化地偷換執政理念。
羅蘭承認李林的手段更有效率,足以徹底有效的掃清一切抵抗勢力,可如果照著他的計劃進行,勢必會在無形中扭曲特區的發展方向,最終很可能會變成一個不完全版的亞爾夫海姆。
或許,這才是李林為此次夏爾王子來訪出力甚多的真正緣由。無需太多投入,便可將特區的發展方向納入軌道,稍後只要利用資本輸出和物流,便能掌握到整個特區。
(真是服了他了。)
臉上險些露出苦笑,艱難的保持著嚴肅端莊的面孔,思緒繼續運作。
以上只是沒有證據支撐的猜測臆想而已,不過卻也很難說不會變成事實,所以眼下最緊要的是,應當如何應對這個局面?
反擊?這是最蠢的選擇,且不說這形同恩將仇報,會在輿論上造成多大問題,剛有起色的特區恐怕眨眼間就會灰飛煙滅。
無視?只比反擊好一點的選擇,最終只會演變成之前臆想的狀況。
進亦不能,退亦不得。
那麼,乾脆利用這個狀況吧,比起坐以待斃和無謀的反擊,這個選擇固然艱難,且問題重重,但終究還是要去做的。
「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的樣子呢。」
磐石般的聲音響起,羅蘭收回思緒,將視線投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