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衝破重重防線的,是一陣猶如爆炸般的轟鳴。
士兵們的反應是迅速的,在思索那究竟是什麼聲音之前,歷經訓練的身體已經在瞬間進入臨戰狀態,做出舉槍瞄準的動作,且絕大多數槍口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應當說,他們表現的非常好。
然而,面對常識之外的事物,他們終究還是慢了一拍。
眨眼之間,某種物體已經衝出視野之外,紅色獨角殘影烙進士兵們的視網膜上。那不是集體幻覺,也不是某種幻影。那是帶有真實重量,在地面捲起狂風的存在,其行動之快甚至無法讓人看清其輪廓,只留下一道狀似流星的紅色光影,將呼嘯的風暴和目瞪口呆的士兵遠遠甩在身後。
「那是……怪物嗎?」
指揮第一線警衛部隊的軍官不由得呢喃出聲,全然忘了飛沙走石擊打在身上的疼痛。
那名軍官將紅色殘影和怪物歸為一類,可如果羅蘭聽到,他一定會提出抗議。
第一,不論是生物學還是社會學層面,他都屬於人類。
第二,設計這台機車、把圖紙變成現實的傢伙才是怪物。
極度輕量化的車體安裝上主力戰車級別的高出力渦噴引擎,利用「障壁」進行空氣動力外形最優化改進,最離譜的是車身採用腦量子波感應框架打造集合尖端技術之大成打造出來,連車輪都只是裝飾。隨隨便便轉個彎都可能把脖子弄斷的高速怪物,此刻正載著自己狂奔,想到這一點,羅蘭甚至產生了那麼一絲非現實感。
為了趕時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收起心裡的苦笑,羅蘭繼續將意識專注於前方。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駕駛這種東西,還是在人群密集處全速狂奔,一不留神就是車毀人亡順帶一大票無辜路人墊背的慘劇。
看到金卡拉姆號靈活自如穿梭的模樣,沒人會信他其實是第一次駕駛,事實上。在之前他也只是在軍校裡學習摩托化部隊作戰時感受過幾次摩托。但那時撐死也就飆到時速80公里罷了。現在能這樣全速狂飆,全是腦量子波感應框架和他自身反應速度過人之故。
擷取使用者思考所衍生出的腦量子波,促進與其同步的機械外骨骼,最大限度的發揮機動性和可操控性腦量子波感應框架。試做型mds「獨角獸」正是採用了這種技術得以搭載高出力術式引擎。發揮常規機種數倍以上的性能。有過實際操作經驗。羅蘭清楚該如何駕馭全速狂奔的金卡拉姆號。
不是在地面行駛,輪子只是裝飾,真正推動車體前進的。是朝後方噴射的暴風。當時速超過400公里時,輪胎會收攏,依靠浮游術式讓車體漂浮起來,如同控制mds飛行一樣操作車體。
這種瞬間爆發力、加速性能,幾乎和「獨角獸」一樣。意識和車體保持同步,羅蘭持續劃出z字軌跡,幾個抬著箱子的阿爾比昂士兵出現在前方。
(……就是那個嗎!)
終端屏幕上的紅點和自己幾乎重疊在一起,那幾個士兵臉上也出現了慌亂的表情,兩個人抬著箱子加速奔跑,另幾個人開始舉槍瞄準。
「閃開開開開!!!!!!」
一邊發出怒吼,少年一邊讓金卡拉姆號的限製器徹底解除。
槍聲接連響起,子彈在障壁表面激起漣漪,少年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猶如閃電幻影般衝破攔阻,一把搶過箱子
就在此時,強烈的爆炸突然降臨,火焰和暴風吞沒了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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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果!」
古恩.萊茵福特眺望著爆炸發生的方向,一根粗大的煙柱扶搖直上,氣急敗壞的守軍叫喊著衝過去,手裡領著消防用的水桶,幾個變化系魔法師正在展開降雨的術式,現場一片混亂。
這裡是大倉庫,除了糧食被褥藥品之外,還有大量的彈藥,如果火災擴大,後果不堪設想,所有人都盡己所能,投入到滅火和清理現場之中。
拜此所賜,原本就不起眼的糧倉閣樓此刻更成了絕佳的盲點,殺手得以從容欣賞自己的成果。
「啊啊,那真是厲害的爆炸呢,整整60公斤火藥,加上起爆用的雷電術式天晶,那一瞬間真是華麗的要死啊。」
用遠視術式觀察現場,萊茵福特不斷大呼小叫,要不是空間狹小恐怕他會手舞足蹈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吧。
真糟糕。
殺手搖了搖頭,無聲的歎著氣。
他剛剛獲得了一個輝煌的成就,卻無法盡興慶祝,好在還有人能分享這份成就感,感受他的榮耀與輝煌儘管他不能也不會和自己一起慶賀。
「您沒能看見那個少年最後的勇姿,實在是太遺憾了,殿下。」
「邪眼之主」萊茵福特轉過臉,笑瞇瞇地看著躺在稻草堆上的夏爾,手腳被綁住,嘴裡塞著破布的夏爾發出一陣難聽的呻吟。
「那一瞬間,財團的少爺想必認為自己取得了成功,心情正爽吧,帶著救人成功的喜悅升天,想必不會留下任何遺憾。王太子殿下現在也應該收到暗殺成功的消息,正樂呵著呢,就像抓到炸彈的少爺一樣。」
殺手攤開手,擺出一副嘲弄的表情,由於演技不到位,反而給人草台班子裡三流演員的感覺。
「您覺得怎樣呢?王太子的賞金固然不錯,不過一來要和別人分享,再來我也不認為王太子會讓我們平安拿錢離開。所以啦,這種時
候就應該動動腦子多撈一點,還能讓您的王兄沒辦法對我們封口。」
如果只是殺人。殺誰都無所謂,但是捲進政治風暴,還是王位爭奪中的暗殺,外來殺手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絕大多數人都在最後結賬的時候被僱主封口。一般來說,除非生活情況真的很糟,或者給出的價碼確實值得冒風險,殺手們總是盡量避開此類委託。就算真要接下,一般也會安排一條後路。
萊茵福特卻是個例外,他沒有準備後路。也不拒絕委託。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背叛僱主路易王太子。
「這樁暗殺對王室可是件大醜聞,甚至能要了王太子的命,光是封口費大概也能要到100萬幾尼金幣。有些打算將王室傀儡化的財閥、軍人和大臣也在暗中活動。那些傢伙應該會出更多錢吧。」
灰色的眼睛裡湧動著光芒。由污穢的**拼湊在一起。加上一點飄飄然的陶醉,讓殺手的笑容看上去和瘋狂無異。
數之不盡的金幣固然讓他心醉,但將大人物和大國玩弄股掌間的快感更讓他迷醉。不枉他耗費心思把第四王子拐來。然後偷梁換柱把裝著炸藥和第四王子外衣的箱子交給接頭的士兵,用「邪眼」對士兵們下暗示,讓他們深信自己抬的就是裝有第四王子的箱子,對王太子做出報告後按照計劃展開計劃的最後步驟,最後再把前來營救的羅蘭和那些棄子一起炸個稀巴爛。
一切正如他所料般展開。
可能是太過興奮,萊茵福特在夏爾面前蹲下,繼續說著。
「殿下,你啊,就是一顆礙事的石子。你知道嗎?只要你活著,就有很多人不舒服,所以你是非死不可啦。」
(什!)
動彈不得的夏爾縮了縮身體,內心大叫。
(哪有這種奇怪的理由!我不信,我……!!)
「很可惜,人的生死跟個人意志是完全不相干的喔。要說不想死的話,我那些被殺死的同伴,跟那位大少爺也都不想死吧?可是只要你活著,就會有人死亡喔。因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
夏爾感到世界在崩塌,無可抑制的顫抖席捲全身。
「下一個是誰呢?姐姐嗎?還是其他人?會是誰咧?」
只要自己活著,就會有人死亡。
自己的存在招來死亡。
羅蘭因此送了命。
今後連王姐也會如此?
荒謬又現實的想像不斷擴大,混亂和恐懼如同蛇一般絞緊夏爾的心。
(我什麼也沒做啊!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事情卻變成這樣?!)
緊接著。
絕不該出現的想法從漆黑的縫隙中滲透出來。
(我是不應該出生的人嗎?)
「正是如此。」
萊茵福特彷彿洞悉夏爾的內心,嗤笑道:
「你本來就是不應該出生之人,沒有人希望你出生,也沒有任何地方願意接受你,偶爾有那麼一兩個人願意接受你,結果就變成了那副樣子。真慘吶,不知道屍體能不能拼起來。」
(這是……我造成的嗎?)
緊縮的瞳孔放大,夏爾有如癲癇發作般顫抖著。
迄今為止,一直不願去想這件事。
只要不去想就好了,只要有王姐在身邊,還有那個大哥哥在就好了。
對「親人」一詞幾乎等同「敵人」和「死亡」的夏爾而言,那就是他站立的世界基礎,因為還有人能接受他,他才能活下去,相信活下去總會遇到好事。
但,羅蘭死了。還是因為他的緣故被殺,甚至連姐姐也將遭遇危險。
夏爾感到世界正在崩潰。
他所站立的世界正在崩壞,倘若再失去姐姐,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老實說,我很同情你呢,殿下。」
殺手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沒有半個人把你當人類,只是將你視為賭桌上的籌碼。雖說這種例子多得是,不過你不覺得應該為自己做些什麼,讓自己變得有意義麼?如果殿下您自己無法做到這件事的話,那就由我來為您準備吧,第四王子的存在意義,以及棺柩。」
明知道這男人是在胡說八道。但在此刻的夏爾聽來,那似乎是誘人的選擇。
「啊啊,請別會錯意,小的不是要殿下現在就去死哦。只要好好利用,這次的暗殺事件可是大有賺頭,您也能利用這個報復王太子殿下以及一直以來對你不聞不問的王族,這個交易挺不錯吧?」
萊茵福特還在恬不知恥的勸進,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對被整個世界拋棄,到死為止都不得不面對絕望的人來說。那是絕佳的誘惑。有如毒品一般,頹廢卻難以抗拒。
(不,不對,這種事情……!!)
內心角落發出尖叫。但視線卻無法從那雙灰色眼睛上挪開。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的瞳仁中正釋放出詭異的紫光。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第一步,請殿下成為聽話的人偶吧。」
萊茵福特一邊露出猙獰的笑容,一邊加速組合「傀儡之眼」的回路。
操作系魔法師的主攻領域
域是精神世界。對這個系統的施術者們來說,介入別人的精神是基本功,控制他人更是家常便飯。一般來說,哪怕是三角級操作系魔法師都能輕鬆做到。
對於沒有感應瑪那能力,也沒受過魔法意識領域訓練的普通人而言,一旦被強迫植入經常佔據部分意識的半自律常駐術式,術式會與施術對象的意識融合,無法接觸。最壞情況下,可能導致意識崩潰,變成人偶一般廢人。
但萊茵福特不想要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人偶,那樣的廢物是無法為他搾取最大利益的,所以他要利用夏爾的罪疚感,在其精神極度動搖的狀態下植入「傀儡之眼」,用潛意識影響來約束他的思考方向,使之成為一個能聽命行事、並且一定程度上能自我判斷、自我行動的完美傀儡。用來索取巨額封口費,視情況還能把他扶上王座,通過這個傀儡掌握查理曼。
之後先找個替死鬼來傳話吧。
正心滿意足的想著,無比激烈的殺氣從背後傳來。
「什」
說了一半的單詞被鮮血堵住,看看穿透胸膛的三把薄刃,脖子遲鈍的轉向身後。
「夏天落雪,收割時下雨,都不相宜」
女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失去力氣的脖子已經不能繼續轉動,一邊從嘴裡嘔出血泡,一邊聆聽著銀鈴般的悅耳聲音繼續用冷徹的口吻訴說。
「愚昧人得尊榮也是如此。(箴言26:1)」
那是神對世人的教誨聖言。
「教會的走狗……」
操作系魔法師原本就不是擅長貼身肉搏的一群人,他們一般都是精心佈置好陷阱,然後等著別人自投羅網,但一旦被別人摸到身邊,往往意味著他們死期已至。作為資深魔法師殺手,萊茵福特也仔細的在周圍設置了數個警備用的術式和使魔,但對方還是悄無聲息的繞到了他的背後,給予致命一擊。
怎麼會這樣?
細長的薄刃、神明的箴言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異端審問會伊斯卡略,教會專門剷除異己的人形殺戮兵器。
不斷嘔出黑血的嘴裡吐出不成聲的怨恨、憤怒和眷戀,渾濁的灰瞳裡漸漸暗淡,失去溫度的屍體軟癱在地面上。
克裡斯蒂娜.貝爾隨手甩掉鍵刃上的血污,轉身朝夏爾王子邁出腳步,剛跨出一步,猛然將鍵刃揮向背後,咯登一下,切斷某種東西的手感傳遞過來。
「線?」
昏暗光線的反射下,極細的絲線掠過異端審問官的視界,然後更多的線狀反射光出現在貝爾面前。
「抱歉,殿下不能讓您帶走呢。」
邁著輕盈的腳步,蜘蛛冷淡的宣佈。
「能不能請異端審問官大人就此退讓呢?」
「別犯傻了。」
毫無畏懼的揚起鍵刃,6把薄刃交錯出十字聖紋,貝爾毫不退讓的回答道:
「放著眼前的敵人不顧,算什麼異端審問官,算什麼伊斯卡略。」
「教會的人還真是死腦筋……少爺,你說該怎麼辦?」
歎了口氣,蜘蛛轉身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