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如滾雷般沉悶的巨響,是貨真價實的爆炸。第二聲在自家門前的,更加尖利清脆,不是「爆碎」所產生的,而是一連串淒厲的尖嘯在短時間內疊加在一起後,最後「什麼東西被一擊打碎」才會有的轟鳴。
和在郊外的練兵場參觀提坦斯展示大炮威力時,炮彈落地前發出的尖嘯極其相似,唯一的區別在於,巨響是自下向上傳來的。巨響過後,一切喧囂都歸於沉寂。
留下部分人員看守宅邸,被首相一紙命令勒令在家休息的德茲魯帶著養子、養女們集合在大門口,準備從暴徒的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不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一片詭異的死寂中等待風暴過去,顯然不是王都衛戌司令該為之事。首先確定狀況,然後迅速回到軍營,指揮部隊控制局勢——膽大粗糙的方案,但有可行性。
深呼吸,用眼神示意僕役打開大門,隨著包鐵的木門吱吱呀呀的開啟,看清外面淒慘景象的德魯茲瞪大了雙眼,差點脫口而出的怒吼被吞進了肚子。
這是火山噴發,還是天上下炮彈了?
德魯茲家門口的大馬路滿是窟窿,一個個直徑15公尺的漏斗狀深坑遍佈剛才站滿暴徒的街道,空蕩蕩的街道看不見一個人影,一陣雪後寒風吹過,下水道的嘩嘩聲從深坑中傳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每個人都懷揣這個疑問,不安的張望四周時,淒厲的慘叫從面前最近的那個坑裡傳了出來。
「救……救命!快來救救我!怪物!下水道裡有怪物!!」
攀住坑洞中心的邊緣,一個渾身身上沾滿血污的的男人大聲呼救。由於路面完全被破壞,每當他掙扎著向上攀爬,泥土和碎石就不斷沿著斜面崩塌,將哭喊的男人進一步向下方擠壓。
這一幕像極了掉進蟻獅陷阱的小蟲。來不及多想,德茲魯讓人去拿繩子把那個狼狽的倒霉蛋拉上來,好問問剛才究竟怎麼了。
繩圈剛剛套住男人。以洞口為軸心,直徑四公尺地面「噴發」了。
凹陷的地面呈半球型凸起。白色蒸汽呼嘯著一直衝上天空。臉上還掛著安心表情的男人被活生生撕碎,成了三十多塊沉默的碎肉,和其他看不清楚的雜物一起被吹上高空,再被拋撒一地,一股類似煮肉的異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這……這是!!」
看清拋撒在地面上的東西,是什麼,經歷過修羅戰場的老兵們都險些別開視線。那些還未見過圍城戰城牆下各式各樣屍體壘在一起是什麼樣子的少年少女們有幾個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屍體,有些是被巨大的衝擊熱流撕碎而死的,證據是幾個頭顱的眼睛全部凸了出來,耳朵裡還殘留鮮血的痕跡。顯然是鼓膜破裂造成的。另一些則像是被攻城錘或特大號的狼牙棒砸中,以至於胸口、腦袋呈現出漏斗狀的塌陷,撞擊中心則被整塊剜掉了——除了用來撞開城門的玩意兒勉強能做到,沒有別的武器能靠物理打擊造成這樣的效果。
下水道裡,到底有什麼在……
「將軍閣下。侵入者已經都被消滅了,請您安心回府上休息吧。」
一陣暸亮的嗓音傳入德魯茲耳中。只見一名男子快步朝他們走來。臉型略偏老成,可八成還沒超過二十五歲才對。身形雖瘦,卻格外結實。他那直挺的背桿及固定節奏的行走方式,讓人一眼便可看出他接受過某種程度的戰鬥訓練。
為了保護雛笑。能勢不著痕跡地往前踏出一步。
「不好意思,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隸屬於v.e公司保安服務部門的職員,代號是『蜂』。」
青年以和善的語氣報上自己的名號。他身穿西裝,看起來就像是一名能幹的v.e公司中層主管。雖然有著一張堪稱工整的帥氣容貌,不過說話時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醞釀出一股尖銳的氣質。
德魯茲對這種氣質並不陌生,那是軍人,還是從事不見光工作的部隊特有的氣質。曾不止一次接觸過直屬首相的強力部門,衛戌司令對那種能莫名聯想到齒輪味道的傢伙有相當深刻的印象。
「請問你有何貴幹?」
「我們接受了上級指派,在此護衛將軍的安全。」
作為「保安」來講,這回答無可挑剔,只不過現場與官方解釋之間存在明顯違和。
「哦,現在的保安,連這種事也能辦到了啊,看來我還真是孤陋寡聞啊。」
伸手一指大大小小的漏斗狀坑洞,德茲魯辛辣的回敬道:
「總裁先生還真是照顧我這個老粗啊,居然指派了如此強力的『保安』盯著我啊!」
「……請恕我直言,我的語文老師很早就死了,不過『保安』指代對特定對像和人物進行保護的詞意,我還是有數的。德茲魯將軍,我們是保安,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至於上面為何如此安排——」
背脊依然挺得筆直,蜂不容分辨地說到:
「這是商業機密,我們做下屬的無權過問,我們只知在將軍閉門反省期間,護衛將軍閣下的安全,其他我們一概不知。」
「你……!!」
想要發作的德茲魯上前一步,身後的人群也舉起了武器。面對殺氣騰騰的集團,蜂一言不發,只是保持著站姿,坑洞中飄出一連串吐氣泡的「咕嚕」聲。
緊繃對峙的空氣就這樣凝固,緊迫盯人的兩邊彷彿在比賽誰先眨眼,一動不動,似乎要永遠保持這姿勢。直到遠方傳來嘹亮的《萊茵軍團戰歌》,軍靴在雪地裡整齊踏步的聲音,口號,接連響起密集的槍聲,大炮的轟鳴。德茲魯輕輕歎了一口氣,揮手示意家人們將武器收起來。
先不論是否能打贏這票所謂的「保安」,這一陣陣整齊有力的槍炮齊鳴無疑是在宣告,提坦斯早已集結完畢,正展開大規模的鎮壓,被洞悉全部底牌的王道派亂兵被消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這種時候在街上拿著武器被平叛部隊看見可不是有趣的事情,縱然萬般不願,德茲魯也唯有接受李林的「好意」而已。
「非常感謝將軍閣下的理解,就請您安心的呆在家裡,外面的安保工作就交由我們負責好了。」
德茲魯皺著眉頭,目送這名裝腔作勢的致辭鞠躬後就此翩然離去的男子身影離開現場,瞥一眼貶低狼藉的家門口,再眺望遠方冒出的一股股濃煙,傾聽風中的喊殺聲,中年男人胸膛裡的苦澀一直溢滿到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