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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6.彗星降臨之日(五) 文 / 千年帝國海軍上校

    照明天花板灑下白色光芒,身穿白色制服的管理員把尼古丁塞滿肺葉,舊世紀名為【香煙】的毒物在一張腫脹的臉孔上摁熄。

    那應該很疼,這種時候應該做出哭的反應。

    生命週期5年的思維如此判斷。

    強化玻璃另一端的面孔一動不動,空洞乾澀的眼窩裡一滴淚水也沒有。

    迷茫了一下,突然想起來了。

    編號58933的姐姐是沒有痛覺的,所以被揪住頭髮對準強化玻璃砸了36下也沒有哭。

    儘管自同一根源分化製造出來,沒有名字,只是被賦予編號來代稱。可不論基因序列還是性別、樣貌、說話語調、缺陷特徵都因為差別處理而各不相同。

    千位數編號的哥哥姐姐們是因為暴力傾向明顯而被廢棄,71466的弟弟則是在數學測試時,未能達到π小數點後2萬億位,試圖逃跑時被廢棄。

    腫脹的臉貼著玻璃有節奏的聳動著,沾著煙灰的水泡裂開,黃色膿水從裡面流出來,最後快速磨蹭了幾下玻璃,歪曲的面孔再也不動了。

    瞳孔漸漸放大,紅色瞳仁映照出抱著膝蓋看過來的小男孩,一個白色的衛生用品黏住一動不動的眼睛。

    那是件乳膠製的計生用品,用過之後被使用者嫌髒似地丟掉了。

    「60278號,時間到了。」

    58933姐姐被拖走了,聽不到喘息。是廢棄掉了吧。

    男孩走出室外,跟在白色長褂的後面走著。

    昨天是注射了很疼的藥物,前天是無重力空間距離判斷,今天的預定是20g負荷測試。

    「這小鬼真是夠陰森森。不會哭也不會笑,簡直跟個死人一樣。」

    「情感認知缺陷的類型會這樣才是理所當然吧,匕首和手槍會朝你笑才恐怖吧?」

    「喂喂,那不就成鬼故事了嗎?」

    大人們肆無忌憚的說笑聲從前方飄過,男孩面無表情的聽著,空洞的紅瞳劃過走廊裡的一副畫像。

    聖母抱著還是嬰兒的救世主,對世人的救贖和希望投注毫無保留的慈愛和微笑,每一根手指和髮絲都注滿了光輝般的母愛。

    神愛世人。

    ——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編號60278的男孩對自己的結論確信無疑。

    且不論那究竟是虛幻的偶像。還是確實存在的超常識存在。

    造物主】不會對【創造物】投注名為【感情】的不合邏輯想法,也不會用那種不正常的目光注視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創造物】永遠都能做新的出來,壞掉了也有代替品。

    人類照著自己的樣子做出來的人造生命如是。

    神模仿自己的樣子做出來的智慧種亦如是。

    「人類和獸人聯手發動叛亂導致吉爾曼尼亞王國滅亡大約十多年後,格拉姆下落不明。智慧種生命以自己的手砍斷了永遠繁榮下去的未來。」

    笑容描繪出傲慢和嗜虐般的色彩。令李拿度泛起陣陣惡寒的紅瞳中正映出前騎士團團長勉強控制住情感不至於露出破綻的狼狽樣,嘲弄的唇線翻出巨大木樁般重擊心靈的話語:

    「從那時候起,本來是神對所創造生命的善意呵護,回應美好願望的希望開始成為貨真價實的詛咒」

    將精靈從支配威爾特的王座拉扯下來之後,佔據財富土地的人類和獸人開始爭奪格拉姆。

    擁有格拉姆等同獲得母神對支配地位的承認。【榮耀王權之劍】不僅僅是吉爾曼尼亞王國的王權傳承,也是對繼承支配世界之位的認同和正當xing再保證。

    「說穿了,也就是爭奪造反叛亂的大義名分。畢竟不管怎麼歪曲歷史,你們和獸人心底裡是清楚地。人類諸國及羅斯聯合公國乃是建立在【背叛】這項大罪之上的不安定建築。為了不被後來的效仿者以同樣的方式從王座上拉下。為了讓自己能夠安心享受叛亂的成果,讓其它智慧種服從。將罪業合理化的道具是必不可少的。能確立人類至上或是獸人至上的世界體制就更為完美。為此,【契約的證明】、【母神所賦予的天命象徵】是不可或缺的。」

    人類至上;

    獸人至上;

    替換掉一個名詞就會成為極為相似又截然相反、敵對的思想主張。

    兩種主張對峙的背後。還有另一種思潮。

    「更重要的是,那是堪比瑪那和魔法,活生生的神跡。」

    和地球的虛幻偶像不同,威爾特有【神】的存在,儘管只有極少數得見母神的智慧種,但格拉姆——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神跡。

    「只要有格拉姆在手,教會的發言權將會超過任何一國的zhengfu。以信仰唯一至高神的宗教為基礎,加上象徵權威的魔法和神之信物,建立起一個類似吉爾曼尼亞的統一宗教國家體制也不是幻想。」

    教會的神職人員侍奉著神明,但並不意味他們的腦子裡沒有慾望、理想以及狂熱。

    各種各樣的算計間不存在調和退讓的餘地,發現用嘴無法讓對方接受認同自己的主張,依靠嘴炮無法確定神權象徵的所屬之後,刀劍跟魔杖就成了辯論的主要工具。

    既然不能認同,那就用武力逼迫對方服從自己就好。

    於是,原本親密無間造反盟友分裂成你死我活的兩大敵對陣營和兩個教會,圍繞霸權爭奪的戰爭開始了。在曠日持久不見盡頭的慘烈爭奪中,格拉姆不斷顛沛流離,更換著一任任短命的持有者。最終在鮮血和狂熱的浪潮之中,【榮耀王權之劍】突然從世人面前失去了蹤影。

    「教會和公國的官方說法是憎惡醜陋爭鬥與流血的母神收回了格拉姆。不過,真相是最後一任持有者——一位精靈王族少女在追兵的逼迫下抱著格拉姆縱身躍進阿斯嘉特的山澗。對籠罩阿斯嘉特山的【大結界】無可奈何的追兵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家了。」

    母神為了不受打擾的安睡,在整個阿斯嘉特山四周設置有結界。以【神之力】作出的障壁面前,怎樣強大的戰士和魔法師都只有歎息的份。

    「本來事情到這裡應該算是結束了。鎖進世上最堅固寶箱的王權之劍會一直沉睡,隨著時間的沖刷漸漸淡出大眾的視野才對。不過,【鑰匙】的存在讓這種可能性並不成立。」

    唯一一把可以打開無解寶箱的鑰匙,其存在價值等同於格拉姆本身不過這一次,爭奪鑰匙的雙方不但沒了造反時的協調意向,精靈們吸取教訓後的徹底保密也讓人類和獸人無可奈何。

    精靈們藏起了【鑰匙】,除了少數參與此事的長老,再也沒有知曉藏匿地點的精靈。許多精靈為守住秘密獻出了生命。沒有一張嘴洩露關於【鑰匙】的隻言片語。

    那一族上下十分清楚,【鑰匙】所在曝光之時,滅族的災禍也將降臨。

    靠著屈辱至極的忍耐策略,不論精靈一族被逼到怎樣的絕境。【鑰匙】的存在總能留給他們一線希望,顧忌到失去【鑰匙】的風險,各方勢力多少也會給精靈留下一條活路。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彼此間只有惡意,卻靠著惡意與算計達成了平衡。而最初從神對智慧種生命的善意回應延伸出來的【契約之證】。成為了動亂的根源之一。」

    魔魅的磁性聲線攪拌歷史和道德,客觀到不帶一絲情感色彩,與殘酷無異的視點讓李拿度不禁懷疑——

    李林的立足點究竟在何處,那種虛無縹緲的語氣真是從眼前少年口中所發的嗎?

    「眼下。到了該激活【鑰匙】的時候了。」

    壓倒性的宣言逼迫過來,為眾多宿怨的凝縮意志代言。黑色外衣的長下擺被不合時節的寒風擺佈。劉海下的紅眼收縮了一下瞳孔。

    「【鑰匙】……嗎?的確,這稱呼很適合那東西……」

    不知是自嘲還是反諷。李拿度說出自己也無從理解真實心境的感慨,下一瞬,險惡嚴峻的表情將鑰匙的真相揭穿。

    「是格拉姆的鞘吧?」

    「正是,想進入【大結界】之內,唯有依靠創世之初見證神與眾生對話的信物。劍藏於結界之內,擁有同樣效果的鞘正是取回原本就屬於精靈的格拉姆的鑰匙,克洛伊所見的箱子正是用來存放格拉姆之鞘的。」

    「取回格拉姆之後你們打算如何使用?重建吉爾曼尼亞?自命【變革世界】的你,只是打算讓時光回流到過去?」

    「王國滅亡已經超過一千年以上,重溫舊夢與現實混為一談沒有意義。立足現實進行面向未來的革新才是頭等大事。這注定會是漫長且艱辛的過程,稍有不慎也會招來覆滅的終局。格拉姆的回歸能讓變革進行的更加順遂,讓世界展現出應有的姿態。」

    「不進行任何對話,只是依照精靈們染上絕望和怨恨之色的視點去改變世界?這和強迫別人服從有什麼區別?」

    「在下和精靈們無論任何時候願意與包括人類、獸人在內的所有智慧種進行對話,此刻也正與閣下開誠佈公的交流。問題在於人類和獸人願意跨出種族與小集團利益的窠臼,認真思考未來的可能性,放下恃強凌弱的姿態和處事原則進行公平、對等的對話嗎?李拿度閣下,如果存在那樣的可能性,你和你的部下為何選擇退出軍隊,在這偏僻鄉村過隱居生活?在下和精靈為何不得不以人類的姿態出行呢?如果真的能傾聽我們的聲音,此刻為何舉劍相向呢?」

    一連串的尖刻反詰令盛怒瞬間消散,火熱的身體和大腦轉眼被沒有溫度的空白填滿。

    遭受了太多迫害和虐待的精靈不會期待人類和獸人回應善意,身為人類的自己和同伴們目睹了人類與世界的真實後也變得心灰意懶。昔日舉旗成立義勇騎士團、為捍衛家園和信仰而戰的熱情燃盡後只剩下倦怠和空虛,無意**墮落下去的他們選擇了隱居。

    李林將這一切看穿,尖刺般的話語將心底那塊膿瘡挑破,承受著體內的苦澀味道。李拿度不再反駁。

    人類和獸人以頑固愚蠢的態度抗拒變革,依附強大力量賦予的特權頤指氣使,如附骨之蛆般緊扒住僵硬體制的腐朽大樹不放,對其他聲音不屑一顧,這份傲慢、這份愚蠢不正是比起指責精靈的變革思想更應該優先予以糾正的嗎?

    但是,如此一來……

    「你說的很有道理,恐怕也是經過相當思考後能得出的結論。說不定那是對的,也可能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出路。」

    無力找出可以反駁的語言。只能加以部分認同的蒼白語句吐出,中年男人臉上閃過痛苦的神色。

    人類自己對現狀的態度誠如李林所述的那般,沒有力量或是缺乏明確可憑依之物作支撐的話語在權力者面前不值一哂,老百姓在最初的熱潮過去後。也會厭倦只展現些許可能的變革思維。除了建立起必須正視的強大力量,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成為促成對話的必要前提。

    「但是,沒有溝通、對話。不明白對方真正想法的情況下,眼前出現一支精靈組成的軍隊,不說當權者。普通的老百姓會怎麼想呢?」

    不瞭解對方的意圖,看到過去的受迫害者組建起來的軍隊出現在眼前。教會和貴族這樣的加害者會害怕遭到殘酷的報復,失去既得利益;對精靈連最基本的正確認識也沒有,長年接受教會歪曲妖魔化宣傳的平民會恐懼身邊突然出現一群數量不多、破壞力卻堪比獸人的【邪惡尖耳朵】。在無知與別有用心的思維作用下。所有人一起捲進被害妄想的漩渦——

    比以往任何一次規模都空前,將世間一切事物都捲進去的鬥爭風暴。

    「或許情況會變成那樣。我們還是會繼續。比起用鋤頭、弓箭、石塊和同族的性命來苟延殘喘,具有充分威懾力的軍事力量才是確保生存和確保對話進行的前提。別忘了。選擇對話還是對抗的權利在你們手裡。一直都是如此。」

    嗤笑著將李拿度的勸言頂回,一直環抱著的雙手放了下來。

    「事實很清楚,就算見證了我方願意進行對話的姿態。看見了【歷史路標】所指引的方向。人類也不願意對等的接受,你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說著【請相信人類】的漂亮話,可無論話說得多麼光亮,現實和人類也不會因此觸動改變,除了做出實績,沒有別的選擇。」

    安靜了許久的背部晶翼重新流轉紅色磷光,驟然降溫的空氣被注入無形的【氣】。

    「不能理解彼此,真是悲哀。李拿度先生是個優秀的人才,雖然到最後彼此也無法認同,不過我覺得欠缺建設性的談話還是有些價值的,不枉費我花了這麼長時間,那女孩身上的工作也沒白做。」

    冰寒的氣息從不祥的晶翼上持續溢出,少年背後下方延展開三對銀亮光滑、構型神似刀刃的異形翼,李拿度發覺腋下、背後正湧出洩露體溫的體液。

    「利用克洛伊將我們吸引到觀賞【食腐鴉】被消滅的席位,將【鑰匙】的事情通知到這邊,就是為了讓我們認識到你們的實力和即將獲得的力量,這還真是有夠大方的啊。」

    「那是附帶的次要事項,最主要的目的是進行一次確認反應的測試。」

    嗤笑的回答隨著越發沉重的氣壓撲面而來,李拿度朝腰腹施加力量,漆黑的少年攤開雙手,以其為中心的風暴吹襲向四面八方。

    「雖然是有著等同全世界份量之詛咒的【榮耀王權之劍】,但經歷了上千年的時間後,世人對格拉姆再度現世會抱持怎樣的情感呢?【鑰匙】的出現、【世界霸權象徵】甦醒——這樣的情報信息被得知,加以確認後。人類究竟會有怎樣的反應呢?【歷史的路標】會選擇哪一邊?手邊正好有博德村與諸位這樣的不確定因素存在,趁著有難得的緩衝可用的機會,我希望能夠確認,為日後獲得格拉姆之後的精靈一族和世界變革計劃定出相適應的指標。能夠使之成為促使諸位加入我們契機就更加完美。眼下後一項算是失敗了,不過,測試本身已經大獲成功,要說為什麼的話……」

    無機質的紅瞳裡毫無良心上的苛責和羞愧,將【拿村民做實驗】的戲謔論調講出的面孔被殘酷所扭曲,冰水般的【氣】噴湧向四方,李拿度等人的心臟隨著刺痛意識、讓皮膚麻痺的風而爆發。

    「從諸位蒼白的面孔,在下確認到歷史的流向了。」

    「你個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可忍耐憤怒抑或壓制不了心中的恐懼,尚未等李拿度下令,李林背後的幾個村兵挺舉起長槍,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朝風暴與輕蔑的源頭突刺。雷馳電掣的快速突擊尚未觸及李林的身體,李拿度【快退下】的怒喝剛出口,6道銀色光帶截斷長槍的槍頭與槍身,交錯覆蓋的銀光將意識不到事態,連震撼都未及感應的槍兵們包裹起來。吞沒人體的金屬薄翼捲成球形,毫無停滯的,向內側擠壓塌陷了。

    啪嘰——

    清脆的聲響和用腳踩碎蟲蟻時聽到的是一個音色,以噸為單位的強壓下,擠碎人肉、碾爛衣物、粉碎骨頭、一團團血色濃霧從縫隙噴濺到空中——這些結束人命的各種聲音高度協調統一後所發出的聲音像極了小孩子對拔掉翅膀、折段肢體後的小蟲做最後一擊的響聲。

    ——啪嗒、啪嗒。

    從緩慢舒展的刃翼裡釋出來的紅黑液體落入地面,不知屬於何人的粉色、白色團塊在染開的紅黑圖畫裡翻滾,擴散出駭人的色彩與異臭。

    「有一種說法。彗星降臨之時,長長的彗尾將帶走滯留地面的眾多亡魂。」

    所有的翼於此刻顯現,嗜血的凶氣從構成兩種翼的每一點物質上噴發,李林的宣戰佈告中,村民們聽見自己豎起汗毛的聲音。

    「在下既已降臨此地,諸位的性命和高潔靈魂由我來笑納吧。」

    無垢的、純真的、看不出任何殺意、惡意的微笑面具從凶翼中心卸下,沒有任何表情,對奪走他人生命一事不存任何猶疑、感觸的空虛面孔浮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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